第 47 章

徐卓邵預定在南京待幾天,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都帶到酒店處理,而崔雲彩第二天一大早就回了公司告訴秦叔這個好消息,然後再去工廠把這件事和陳叔幾個說了,讓他們做好準備。

萬事俱備,而這時候,澳大利亞那邊也有了十分明朗的進展。

嚴思澤捉住了對方公司歷年來可疑的空白或無效交易記錄,甚至在查出問題貨源上也有了眉目,對方現在估計已經慌了陣腳,崔顥卻毫不留情得步步緊逼,情勢開始如崔顥所預料般發展。

兩天後,崔雲彩收到了一個信封,信封裡面裝著一小袋毛絨樣品,她那時候剛回公司,一收到和秦老說了一聲之後立刻就趕去工廠,陳叔幾個人拿到樣品後表情變得十分嚴肅,全部資深的老員工都聚集在一起後,崔雲彩卻忽然說:「這次檢查我希望由我點名的幾個人來。」

陳叔有點不明就裡,其他人也是一頭霧水。

可這是她出門前徐卓邵叮囑過的,她認為很有道理,所以她一定要這麼做:「這件事事關重大,只能由我相信的幾位叔叔來進行。」

李叔聞言沉下臉來:「丫頭,你的意思是?」

「你懷疑我們有奸細?」陳叔皺著眉頭說出口,話音剛落,在場的人都一臉詫異的模樣,然後便有人憤怒得說:「你這個黃毛丫頭說什麼呢?我們在景辰工作了多少年?我們為景辰工作的時候你都還沒出生呢!」

「別以為你是老闆的女兒就可以這麼任性!」

陳叔猶豫得看了崔雲彩一眼,說:「丫頭,他們說的對,我們工作幾十年,人品大家都一清二楚。」

「陳叔,各位,作為景辰的員工,沒有人會比我更加希望在場所有人都是自己人,但是身為崔家人,我不得不慎重。」崔雲彩雙手交握垂下,神情卻堅定無比,「在這批貨來的時候,景辰沒有檢查出問題,除去這批毛絨本身的問題,我們也不可以忽略人為的因素,十分抱歉,可是這不是任性,這是我代表我的表哥,崔顥,對大家提出的要求。」

「按照她說的去做。」

這時候,一道熟悉的男聲響起。

肖然從門口走進來,顯然是剛到,他走到崔雲彩身邊,對他們說:「這是秦老的命令,檢查這個流程,全部交給我和崔雲彩。」

崔雲彩的目光不變,陳叔和李叔幾個人和她對視片刻,最終撇過頭去,算是妥協。

崔雲彩努力忽略周圍人憤懣的目光,掃視一週,說:「陳叔、李叔、王叔、劉叔,最重要的環節就拜託你們把關了,王伯、陳伯、張叔叔,剩下來的交給你們。」

被點到名字的人已經默默點頭開始換工作服,其餘的人都一臉不服氣地脫了帽子坐在一邊,不時有嘲弄的話語傳進耳朵裡,崔雲彩聽著,面無表情。

「不要在意,你做的沒錯。」肖然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景辰有內鬼是秦叔早先的猜測,他原本就打算這樣做,所以你不要放在心上。」

崔雲彩勉強勾起唇角,對他說:「我沒事,要是這點聲音都接受不了,我就不會來這裡。」

肖然看著她微微蒼白的嘴唇,點了點頭。

檢查工作開始,所有人都在玻璃外看著裡間井條有序得進行著,唯有崔雲彩一聲不吭,緊緊看著裡頭每一個人的動作。幾位叔伯年紀雖然都大,可是做起這個工作卻都顯示出幾分遊刃有餘,周圍開始愈來愈安靜,只能隱隱聽到裡面機器運作的聲音,終於,陳老把機器關掉,一群人緩慢得走出來,摘下面罩後的他們,臉色明顯有幾分疲憊,大概是高度緊張下的工作讓他們的神經繃得太緊的緣故。

「辛苦您們了。」崔雲彩對他們點頭。

陳叔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嘆了一口氣說:「結果要等機器生成,大概要等到晚上,這段時間我們先做其他事情。」

「好。」

傍晚七點,員工們陸陸續續離開工廠去吃飯,很快工廠內就空了下來,崔雲彩和陳老幾個人去了吃飯,剩下來的人慢慢收拾好東西也離開了。

七點十五分,工廠內只開了幾盞小燈,安靜得只剩下機器緩緩運作的聲音。

七點二十分,工廠門口出現一個人影。

那道人影慢慢關掉了門口的幾盞白熾燈,然後熟練得慢慢摸索到裡頭車間裡,那架正在做毛絨樣品檢驗的機器正在運作著,紅綠的提示燈一閃一閃的,那人慢慢走過去,在機器前停留半響,然後把手指按在了中止鍵上。

機器發出幾聲提示音,然後綠色的提示燈消失了,那個人慢慢把機器頂蓋打開。

啪——啪——

周圍的燈一下子大亮!

那人瞪大眼睛,第一反應就是把手伸進機器裡,可是下一秒卻一臉不可思議得看著機器裡空白一片,什麼都沒有。

「張震!你在幹嗎!」陳叔從轉角處走出,看著暴露在燈光下一臉慌亂的張震,驚痛得怒斥。

隨之而後,李叔、劉叔,還有崔雲彩,都默默從陳叔身後走出來,前面兩人表情都是憤怒而且傷心,而崔雲彩看著年過五旬的張叔,也是一臉憤怒和不解。

「張震,你知道你自己在幹什麼嗎?」李叔握緊了拳頭,走上去幾步,那副模樣就像是要揍張震幾拳,卻被身旁的劉叔死死攔住,「張震,我們從來沒有想過會是你。」

「你們……」張震的肩早在暴露的那一刻就垮了下來,他的神情很悲哀,表情灰敗一片,然後他緩緩得跪坐了下來,喃喃自語,「怎麼會……」

「樣品不在這台機器裡,除了我們之外,所有人都以為我們把樣品檢驗放在了這台機器上,這是我們最後的試探,是給你最後的機會。」崔雲彩抿唇,說,「如果今晚不出意外,內鬼這種事我們完全可以當沒發生過,可是……」

「張震,為什麼……」劉叔看著他,臉色很平靜,可是握緊的拳頭已經暴露了他的情緒。

「不要問了……」年老的臉龐上爬滿了皺紋和淚水,張震雙手蓋住臉頰,不願意再看他們,「對不起……」

「張叔,一直以來,你都在為景辰著想的,不是嗎?」崔雲彩的目光放在了他的右手無名指上,那裡少了半截指節,「你為了景辰付出過那麼多,為什麼現在要這麼做……」

「你們根本不懂!」張震忽然吼了出來,他的雙眼通紅,表情卻帶著幾分猙獰,「我和你們不一樣!你們是自願留在這個地方,我不是!我是被你們連帶著被留在這裡的可憐蟲!我的老婆,因為我沒能交出錢來,連住院的錢都沒有!最後因為不想連累我而病死在家裡!我為了景辰做那麼多!那麼多!最苦最累的活兒我都願意去做,哪怕我因此斷了一根手指!」他低吼著,猶如一頭年老掙扎的困獸,「我原本應該能擁有那筆錢,我原本能得到更多的薪水!可是就因為你們的一句留下,我也要被迫留下,你們怎麼會懂我的心情!」

陳叔一臉悲痛:「你老婆……是這麼死的?」

在場的人都沉默了,尤其是陳叔李叔劉叔。

「你們什麼都不懂……你們以為我想這麼做嗎?你們以為我想嗎?我只是不想再經歷一次那種拿不出錢來的痛苦!我為了景辰貢獻了我半輩子,得到的錢卻不夠這次對方給我一半多,我沒有錯!」

張震吼著,忽然往崔雲彩的方向衝過來,崔雲彩心底一緊,下一秒卻被一隻手扯到一邊,肖然的側臉一閃而過,隨即不過是三兩下的功夫,張震已經被他制服在身下。

「我沒有錯……我沒有錯……」張震的呢喃,帶著哭腔,迴蕩在空曠的廠房裡。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

剩下的一切,即便其他人再不忍,都只能交給警方去處理。違法必究,終歸不是一句表面畫,張震沒有捉住他們給他的最後的機會,還是選擇了背叛,還是選擇了這條路。

當天晚上九點,檢驗結果出來了,結果十分不錯,從中陳叔得到了有利的證據證明澳大利亞廠家交給景辰的這一批毛絨不是當初景辰指定的毛絨,而張震的暴露,也證明了當初毛絨生產的檢驗環節出了紕漏,所以才導致後批問題產品的出現。

晚上十點,徐卓邵剛掛電話,就聽到門口開門的動靜,他回頭一看,崔雲彩就站在門口處靜靜地看著他。

她的思緒有點飄忽,眼神也自然放空著,他早已經收到了景辰的消息,知道她這副表情是因為什麼。

他走過去,直到走到她面前,她沒有動作,他已經伸手把她擁在懷裡。

「都過去了。」他低語,聲音從未有過的輕柔,「你也沒有錯。」

她這時候才開始動,雙手緩緩往上拽住他的衣角,然後把臉深深埋在他的襯衣裡,他的襯衣有他慣用的男士香水的味道,很好聞,她的聲音開始哽咽,然後悶悶得回了一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