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鳳娣真想不明白周少卿的大腦是什麼構成,住客棧就住客棧吧,要一間房是要鬧那樣兒,也太不拿自己當外人了。

她也沒必要問周少卿想什麼,直接跟夥計說:「再開一間,要單間。」

夥計下意識瞄了前頭的周少卿一眼,為難的道:「這位公子,對不住啦,小號沒房了。」

鳳娣抬頭看了看,整整兩層,怎麼也有幾十間房,剛進來的時候,外頭既沒看見馬車,裡頭也沒見客人,她都懷疑整個客棧就他跟周少卿,怎麼可能沒房,明顯是糊弄自己嗎。

她指了指上頭:「這些屋子都有客了?怎麼我沒看見人呢?」

夥計嘿嘿一笑道:「瞧公子說的,小的有多大的膽子,敢糊弄公子啊,也不瞞公子三天前,咱這房就訂出去了,一包包了半個月,咱做買賣的得講個誠信吧,就算人家不來,咱也得給人留著啊,您這間是昨兒剛騰出來的呢。」

鳳娣道:「照你這麼說,我們跟前的小廝,車把式就沒地兒住了?」

那夥計道:「上房是都訂出去了,後院裡臨著馬棚子還有幾間屋,收拾收拾也能住人。」

鳳娣點點頭:「既這麼著,給我開一間,我不挑,能住人就成。」

夥計愕然,看向周少卿,周少卿臉一沉:「怎麼著,寧可住馬棚,也不樂意跟爺一間。」

鳳娣笑道:「周東家是不知道,我這人睡覺沒行市,咬牙,放屁,吧嗒嘴不說,還好踢人,那天跟我家二弟在一處裡睡,晚上我這兒一撒歡,硬把我家二弟從床上踹了下去,得虧地上鋪著氈毯,不然真摔壞了,我都沒法跟我去了爹交代,您說我有這麼個撒夜症的毛病,真把周東家給踹個好歹兒的,便您大人大量的不怪罪,我這兒可也擔待不起啊。」

噗……牛黃險些沒笑出來,心說大公子這可真是,什麼話都敢往外說,周少卿看了半晌,哼一聲道:「倒是要謝你替爺著想了。」說著一甩袖子上樓了,許貴兒忙跟了上去。

鳳娣看了眼呆愣的夥計:「還看什麼?給本公子開房去。」「得咧,只公子不嫌棄就成。」引著鳳娣去後院了。

許貴兒跟著周少卿上去,伺候著淨面換了衣裳,又拿了帶出的茶讓小夥計兒沖了送上來,遞到主子手裡,度著爺的臉色,道:「爺還生氣呢?」

周少卿放下蓋碗,掃了他一眼:「生什麼氣?」

許貴兒吶吶半天才道:「不是,那個大公子……」

周少卿笑了一聲:「信著跟這丫頭生氣,爺早不氣死了,這丫頭腦有反骨,偏又生了個油滑性子,想收服不易,不過這才是樂趣所在,要是爺一伸手就是爺的,還有什麼意思,倒是這麼著方得趣。」

許貴兒愕然,心說,合著小王爺這就是自找不痛快,說的也是,就憑小王爺的地位,要什麼樣兒的女人沒有啊,巴巴的找這麼個能折騰不順溜的做什麼,指定是有了新樂子唄,不然也不能這麼著。

總歸是主子們的事兒,跟他們這些當奴才沒什麼關係,他們就在一邊兒瞧著伺候著就得了,想著也不問了,讓下頭跟著的人,把帶過來的被褥拿進來鋪在床上,拿出爺要瞧得書放在窗邊兒的桌子上。

一抬頭就見爺正往窗戶外頭瞧,許貴兒好奇的看了一眼,就見後院裡的大槐樹下頭,擺上了一張桌子,兩個板凳,余府哪位大公子跟牛黃一邊兒一個坐哪兒,手裡舉著個圓不隆冬像個大餅式的東西,正吃的分外香甜。

從冀州府出來,這一路鳳娣跟周少卿吃住在一起,兗州府之前,跟鳳娣預料的一樣,即便沒有她想想中的別院,吃住的條件也絕對夠星級標準,周少卿這個人,一看就是從娘胎就沒受過什麼拎巴的類型,吃穿住行,即使在外面,也一樣講究。

可這有的時候,講究過了也沒意思,現代的時候,鳳娣出去旅遊,最喜歡逛的是街邊的小店,最喜歡吃的是各種小吃,對於大餐,她當然也愛,可要是頓頓都是大餐,就失去了出來的意義。

鳳娣一直覺得,一個地方的小吃最能反映這個地兒的風土人情,也是這個地兒的精髓,之前跟著周少卿,每到宿頭,早有人安置好了,她也就隨大流,既然現在分出來,她就照著自己的想法來了。

雖說住的地兒差點兒,其實也沒太差,至少在鳳娣的忍受範圍之內,二月裡跟賈師父去進藥,有時候錯過宿頭,就會借住在老鄉家裡,柴火棚子都住過,更何況這兒了。

客棧後頭的小院很是清淨,是掌櫃的一家平常住的,另劈成一半當馬棚,馬棚旁邊兒蓋了四間屋,不大,也沒什麼擺設,就盤了個炕,兩條板凳一張桌子,其餘什麼都沒有,還算乾淨,雖然有些窄巴,可院裡敞亮,且種這一顆大槐樹。

近晌午頭上,日頭正大,樹蔭下頭倒分外涼快,鳳娣在樹蔭下立了一會兒,只覺涼風習習,說不出的舒服,就讓牛黃把屋裡的桌子板凳搬出來,沏上一壺去火的藥茶,弄兩個粗瓷的大碗來,倒了晾上,就問夥計:「你們這兒有什麼特別的吃食沒有?」

那夥計笑道:「我們兗州府的吃食可多著呢,都是有一樣最有名,就是煎餅卷大蔥,雖說是咱老百姓平常日子的吃食,小的覺著,比那山珍海味還強呢,小的一頓能吃這麼一摞煎餅,掌櫃的常罵小的,幹的沒有吃的多。」

鳳娣忍不住笑了起來,讓牛黃給他一串錢:「這樣,晌午飯我這兒不用你們另外做,就馳你說的這個煎餅卷大蔥,你給我買到這兒來,這些錢可夠了?」

那小夥計笑的見牙不見眼的,一疊聲道:「夠了,夠了,用不了這麼多呢。」

鳳娣道:「剩下的就賞你吃點心。」

小夥計忙謝了,出去不一會兒就提了一個竹籃子進來,一摞黃澄澄香噴噴的煎餅,幾顆剝了老皮的大蔥,這兗州府的大蔥與別處不同,蔥白長,口感脆甜,蘸上本地的大醬,裹在煎餅裡,咬一口,那滋味兒,讓人恨不能把舌頭都吞下去。

鳳娣跟牛黃兩個吃的不亦樂乎,許貴兒都看呆了,心道,別說底下這位還是個姑娘家,就算是公子,也沒見著這麼不講究的,這吃相還真讓人那個,饞得慌。

許貴兒忍不住嚥了嚥口水,這會兒想想,都忘了早上吃的啥了,就覺著肚子裡空,周少卿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怎麼,饞了?」

許貴忙低下頭:「那個,奴才知罪。」

周少卿道:「饞算什麼罪,這丫頭是個能得真趣的,之前我倒錯瞧她了,你下去跟掌櫃的說,晌午不用另做什麼了,咱們也吃這個煎餅卷大蔥。」

掌櫃的點頭哈腰的應著,等許貴兒一走,就給了夥計一巴掌:「你傻不傻啊,要是這樣的金貴客人都吃煎餅,咱們廚房裡那些賣誰啊,以後不許跟客人說什麼煎餅的事兒,若是客人問起來,就撿著貴的說。」小夥計應一聲下去了。

鳳娣就著藥茶吃了兩張煎餅,摸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琢磨就這麼躺著,肯定要長肉,雖說自己現在還不胖,可也得有點危機意識,真要是胖起來,再想往下減可難了,這減肥就跟抗洪似的,得防微杜漸。

想著站起來道:「牛黃咱出去逛逛。」

一主一僕從客棧出來,出來前問了小夥計,回春堂在哪兒,鳳娣早聽賈青說過,兗州府有個回春堂,是兗州府最有名兒的藥號,算著也有七八十年了,祖上比她余家高大上的多,人家祖上是宮裡的太醫,傳下來的都是宮廷秘方。

回春堂之所以得名,是因為賀家祖上有個回春方,據傳說是能醫死人肉白骨的靈方,只可惜失傳多年,但回春堂在兗州府裡依舊頗有口碑,若余家想進兗州府,就得先摸清這回春堂的底細,故此,鳳娣跟牛黃奔著回春堂來了。

回春堂的總號設在兗州府的中街上,旁邊兒不遠就是孔廟,再往前過兩條街是兗州府衙,鳳娣站在回春堂跟前,抬頭望了望門樓子上的金字招牌,上下兩層樓,樓上窗戶封著,估計是存藥的藥庫,下頭一溜五間打通,光從外頭瞅都覺敞亮。

門前立著個小夥計,穿的乾淨利落,見鳳娣主僕,忙迎上來,堆起個笑道:「這位公子抓藥還是瞧病啊?」

鳳娣一愣:「怎麼著,還有區分不成?」|

那小夥計道:「若是抓藥,這會兒藥櫃上有夥計伺候著,您進去抓無妨,若是瞧病,您今兒可來的不巧了,我們家少東家有事兒出去了。」

牛黃接過去道:「你這話可新鮮,我們瞧病找的是大夫,找你們少東家做什麼?」

伙計道:「聽您二位的口音不像我們兗州府的人,想來不知,我們老東家發了話,讓我們少爺坐堂瞧病,故此,這總號的坐堂郎中就是我們少東家,這會兒我們少東家不再,就沒了大夫,所以您二位要是瞧病,就請回吧,要不從這兒過三條街,有我們回春堂的分號,哪兒有坐堂大夫,您也就多跑兩步的事兒,治好了病這兩步也不算什麼,您說是吧。」

鳳娣笑了起來:「你們東家給你多少工錢,你倒比你們少東家還上心,我不瞧病,就進去瞅瞅行不行?」

那夥計忍不住上下打量鳳娣一遭,心說,這不瞧病不抓藥,單來逛藥鋪的還真不多見,卻也伸手道:「公子裡頭請。」

鳳娣邁腳進去,只見櫃上冷冷清清的,只有三兩個夥計跟一個賬房在那邊兒說閒話呢,大約是剛過了晌午,一個個瞧著都沒精神,可著這回春堂,也就門口迎客的小夥計像回子事兒。

不過裡頭卻很氣派,半人高的藥櫃,從這頭一直排到那頭,區域照著丸散膏丹分的相當清楚,最北邊是直通到頂的藥櫥子,上面標注著藥名,鳳娣挨個看了一遍,藥櫥子都是照著方抓的散藥,哪兒個藥鋪都一樣,鳳娣走到了那邊兒成藥區,看了看,忽的看見一個上頭一個盒子上標著逍遙散,不禁愣了愣。

看了牛黃一眼,牛黃喊了一句:「喂,我說誰給拿藥啊?」

那邊兒幾個扎堆說話的夥計,抬頭看了一眼,懶洋洋的跟外頭立著迎客的夥計說:「馬方,進來拿藥。」

外頭那夥計唉的應了聲,跑進來,從櫃一頭進去,把那逍遙散拿下來道:「這逍遙散可是好藥,平常有個頭疼腦熱的,一吃就好,也不用抓藥熬藥的折騰,用開水沖服,方便著呢,最適宜在外頭跑的了,俗話說的好,飽帶乾糧熱帶衣,出門在外的備著這個,不說晦氣指望著病,好歹安心,您說是不是。」

「馬方,你小子這張嘴都趕上說書的劉鐵嘴了,就你能,讓你進來就進來啊,這藥櫃上的活兒是你小子巴望上的嗎,一邊兒待著去。」旁邊兒過來個夥計,推了馬方一把。

鳳娣皺了皺眉,這回春堂的門面是夠大了,就是這管理上著實有問題,這要是她慶福堂的夥計,今兒就讓他滾蛋,倒是那個叫馬方的人機靈,又有心。

馬方臉色一暗,出去了,櫃上那夥計掃了鳳娣一眼道:「一兩銀子,拿錢。」

鳳娣倒抽了口涼氣:「這一盒要一兩銀子,裡頭莫非裝的金藥不成。」

那夥計翻了個白眼:「要是真是金藥,能要你一兩銀子啊,實話跟你說,這藥不是我們回春堂的是我們少東家從冀州府慶福堂進來的,您不想想,冀州府離咱們這兒多老遠啊,這一路人吃馬喂的,哪個不要錢,不加進藥錢裡,難道讓我們東家自己掏腰包,您就是我們少東家的親爹都不成,得了,別廢話,買不起就趕緊走,別再這兒瞎蘑菇。」

牛黃頓時就火了:「我說你怎麼說話呢,我們來買藥的就是主顧,不說遠接高迎,總得客氣點兒吧,你這樣就不怕得罪主顧,再不登你回春堂的門。」

那夥計聽了冷笑一聲道:「就你一個外鄉人,能在我們回春堂買幾回藥啊,就成主顧了,慢說你不是我們兗州府的人,就是,我也這麼說,我們這兒也不是善堂,沒個白給的,點燈耗油的都是挑費,你嫌貴轉身出門不送。」

牛黃給他氣的臉都紅了,鳳娣卻笑了:「這小兄弟說的有道理,買賣,買賣,你情我願的事兒,買得起買,買不起走,也省的瞎耽誤工夫。」

那夥計道:「就是,這位公子倒真是個明事理的,這藥……」

鳳娣道:「我要兩盒,牛黃給銀子。」

牛黃從腰上的荷包裡拿出塊散碎銀子來,遞給鳳娣,鳳娣仍到櫃上道:「你稱稱,這塊可夠二兩?」

那夥計忙拿了等子稱出來,一稱道:「二兩四錢,您等著,我找您四錢。」

鳳娣擺擺手:「不用找了,你幫了我的大忙,這四錢銀子算我賞你吃酒的。」讓牛黃拿了藥,邁步出去了。

那夥計撓撓頭,心說,我幫他什麼了,鳳娣出來看了門口的馬方一眼走了,牛黃忙跟了過去:「大公子,您怎麼還賞了那小子,這要是咱們慶福堂,早讓他走人了,什麼東西啊,這回春堂白瞎了這麼大的字號,怎麼竟雇一些刁夥計。」

鳳娣道:「東家刁,夥計才刁,若東家都不上心自己的買賣,指望夥計上心,不是笑話嗎,本來,我這心裡還有些沒底,畢竟這回春堂的名聲在外,如今看來,就是紙做的老虎,外頭瞅著唬人,裡頭都是空的,一戳就破。」

牛黃道:「就是,還不守規矩,他回春堂的鋪子竟賣咱們慶福堂的藥,還這麼老貴,這讓老百姓買回去,還以為咱慶福堂不仁義呢,一個逍遙散就賣一兩銀子。」

忽的鳳娣站住了,側頭看著旁邊的門面道:「牛黃,你瞅,這是不是太太娘家的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