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少奶奶回來了。」管家急忙迎上去,放下腳凳,王成風扶著可兒下車,夫妻一前一後進了大門,剛一進去,就見門樓子裡有個破衣囉嗦的花子,在哪兒唧唧索索的正喝粥呢。
管家忙道:「這個要飯的,剛不知怎麼暈在咱家大門口了,正巧讓老夫人瞧見,老夫人說,這樣冷的天,他穿的如此單薄,在外頭凍上一宿,明兒就沒命了,老夫人心善,讓把他抬進來,灌了些薑湯倒緩過來了,讓廚房熬了粥,給他墊肚子,等天亮送去城裡的善堂。」
王成風點點頭,往前走了幾步,不見可兒跟上來,不禁回頭喚了一聲:「可兒……」
可兒急忙回神:「就來。」側頭看了那叫花子一眼,那花子彷彿受了什麼刺激,身子一抖,手裡的粥碗跌落下去,摔的粉碎,門上的小子道:「怎不小心些。」
王成風道:「不妨事,想來是凍得手裡沒了準頭,今兒天冷,一會兒給他尋一套暖和些的衣裳換了,光喝粥也不頂事兒,去灶房拿幾個饅頭給他。」
兩口子這才去了,等著兩人走遠,那叫花子問門上小子:「這兩位是?」
那小子道:「你這人好沒眼色,那是我們少爺,王記茶莊的東家,我們王記知不知道,從今年起,領了朝廷供奉呢,萬歲爺吃的茶都是我們王記貢上去的。」
叫花子忙道:「知道知道,我是問哪位少奶奶,瞧著極體面個人兒,想來是大家閨秀了。」
看門的小子上下打量他兩眼道:「算你有點兒見識,我們這位少奶奶是冀州府余家的人,雖是大管家的女兒,卻當姑娘一樣嫁出來的,我們跟余家還是親戚呢,如此,更是親上加親,我們王家的買賣裡摻著余家的股,對了,冀州府余家應該知道吧,這兗州府四城的善堂可就是慶福堂出銀子蓋的,要說起來,如今兗州府裡的叫花子也真不多了,都去了善堂,想來你是從外地來的。」
叫花子低聲道:「我是從登州府來的。」
門上的人撓撓頭:「登州府也有慶福堂啊,得了,我也不問你了,你倒是有些運氣,先遇上我們你家念佛的老太太,這又遇上我們少爺少奶奶,我給你拿饅頭去,你等著啊。」
門上小子去了回來,問另一個看門的:「人呢,怎麼沒了?」
另一個道:「走了,我也攔不住,非要走。」
「那我白給他拿饅頭了,真是的,得了,咱倆吃了吧,剛灶上燉的肉,我挑了一塊肥嫩的夾在饅頭裡,香著呢。」
兩人這兒正吃了,就見少奶奶跟前的婆子出來道:「剛那個叫花子呢,怎不見了?」
兩個小子道:「走了,死活攔不住,媽媽怎麼來了?」
那婆子道:「是咱們少奶奶心善,讓我給他送幾個錢出來,不想卻是個沒福的,我這就進去回話兒吧。」
婆子進去的時候,可兒正哄著兒子玩,看見他回來道:「給他了?」
那婆子道:「唉,那叫花子不知抽什麼風,走了,沒福氣消受奶奶的大恩。」
可兒點點頭:「去便去了吧。」
「娘,咱們什麼時候去京城啊,我想找二姐姐跟外甥們玩。」小傢伙眨巴著眼睛可愛非常,可兒道:「誰讓你叫二姐姐的,娘不是讓你叫姨嗎。」
小傢伙嘟嘟嘴:「是二姐姐讓我這麼叫的,說我爹是她三舅,嫣姨姨是大姐姐,她是二姐姐,大寶兒小寶兒都是我的外甥兒,得叫我舅舅。」
可兒道:「沒外人的時候這般叫無妨,有人的時候……」話沒說完就給小傢伙打斷,頗不耐煩的道:「二姐姐說了,就這麼叫,有人沒人都一樣,娘,我可想二姐姐了。」
可兒不禁笑了:「你是想那些玩具了吧。」小傢伙頗有些不好意思:「也想啦,娘,二姐姐好聰明哦,能做出那麼多好玩的東西來,每次我一去都不想回來了呢。」
可兒點點頭,暗道,不僅聰明,還善良,如果當初沒有鳳娣,或許自己早已慘死,到了閻王爺哪兒都訴不出苦來,一切皆是自己錯信了人,怨的誰來,可兒常想,鳳娣或許就是菩薩,來救苦救難的,有了她,自己經過那樣的苦難還能否極泰來,有今日這樣的幸福。
因有今日的幸福,即使再見孫繼祖,也沒有自己想像中的恨了,若真有因果,她或許還應該感謝孫繼祖,若不是他見異思遷忘恩負義,也沒有今日的陸可兒了。
「爹……」小傢伙叫了一聲,可兒回頭:「相公。」
王成風點點頭:「我正要跟你說這件事,鳳娣哪兒來信兒,說讓咱們一家子去京城觀燈,孩子們在一起也熱鬧。」
「好哦……」小傢伙歡呼一聲,可兒點了點他的鼻子:「可如了你的意,那我這就去收拾,明兒咱們就動身,聽見說鳳娣又有了,我也得去瞧瞧她。」
說起這個可兒不禁想笑,鳳娣再精明遇上小王爺也沒轍了,這孩子一個一個的生,即便她想往外頭跑,也不能了,不過這樣才好,能安安穩穩的過個年了。
轉過天一早動身,剛到城門就見熙熙攘攘圍了不少人,王成風問了句:「出了什麼事兒。」
跟著小子道:「回爺的話是凍死了個人,守城門的正往外都拖呢,想是沒尋著家人,要拖到外頭亂葬崗子裡去。」
王成風皺皺眉道:「你把守城門的喚過來。」不會兒守城門兩個差役過來:「給王東家請安了。」王成風道:「剛過了年,還沒出正月,凍死那人怪可憐的,我這兒求二位的事兒。」
那兩人忙道:「東家您是貴人,哪兒的話啊,儘管吩咐就是。」
王成風從腰裡拿出一個銀錠子來放到他們手上:「勞煩二位買口薄棺好歹的挖個坑葬了吧,也好入土為安,省的淪落成孤魂野鬼。」
那兩人道:「東家真是大善人,成了,您放心吧,小的們定然做的妥妥帖帖。」
王成風這才點點頭,回了車裡關上車門吩咐一聲:「走吧。」馬車緩緩出了城,可兒撩開車簾兒往外瞅了瞅,見那城門上邊上兒上,橫躺著的屍首,睜著眼赤著腳衣不蔽體,死相淒慘,可兒不禁歎了口氣,想來他是認出了自己,才從王家跑了出來凍死街頭,臨死知道廉恥悔過,但願來生做個有情有義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