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盆的水泥硬塊從屋簷墜落,砸向甄暖的頭頂,而她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險,仍扭頭觀望著極限運動區自由飛翔的年輕人們。
直到她眼角察覺到一個墨青色的影子朝她飛撲過來。
她驚訝地回頭,卻撞見言焓驟然靠近的身軀,勢起帶風,須臾間她的視線便被他的肩膀完全遮擋,腰肢也被他單手大力攬起。
她全未反應過來,就被他收進懷裡,雙腳懸空,跟搶布娃娃般被擄走,帶出去好幾步。
他風衣領口極淡的男性香味將她團團圍繞,甄暖驚愕不能言,怔愣驚詫之時,目光越過他的肩膀,看到了直線墜落的花盆。
花盆砸到地上,發出匡噹一聲巨大的脆響。瓦盆爆裂開,水泥墩甚至也磕掉了邊角。
甄暖剛才被言焓一搶抱,嚇得鬆了手,紙袋掉在地上,火柴和蠟燭砸得稀巴爛。
言焓迅速鬆開她,抬頭望,那影子立刻沿著屋簷跑開,而對面屋簷上同樣有一個隱約的人影。
譚哥和老白甚至不問這邊的情況,立即拔腳分頭去追那兩人。
言焓冷靜地掃了一眼平寂下去的屋頂,漸漸收回目光,她看上去還好,並不太慌張。
「跟著我走。」
甄暖臉又白又紅,點點頭,挨近他身旁。
不遠處偶爾傳來跑酷一族的鬧聲,這邊,言焓卻分外安靜,和他們經過的一條條巷子般安靜。
他沉默而無聲,似乎在感應著什麼,周身都散發出一種不可打擾的氣息。
甄暖也不說話,默默跟著他一路前行。
走到巷子盡頭,到極限運動區的時候,他突然停下來回頭,食指放在嘴邊對她做了個絕對安靜的手勢,然後輕手輕腳走上了面前的曲折樓梯。
那是一棟畫滿了塗鴉的彩色空樓,言焓走上去,一轉彎便頃刻間加速沖上去;同一瞬間,彎折樓梯的盡頭冒出一個人影,影子飛快往樓上跑。
甄暖也立刻追過去。
這裡是一堆塗鴉建築群,房子裡全都空空蕩蕩的,滿世界都是花花綠綠錯綜複雜的彩色塗鴉,樓梯曲曲折折,樓板高高低低,那個人影身形極其矯健,像雜耍班的戲子,跳躍飛奔,轉彎迴旋,像電視裡的打鬥高手。
言焓亦像風一樣緊隨其後。起跳飛躍,利落瀟灑,絲毫不拖泥帶水。
甄暖跑到樓頂上就已上氣不接下氣。天空又高又藍,北風呼啦啦地吹,這個樓頂畫成了火山岩的顏色,腳下全是岩漿,破開了一個大洞。
她透過地上的大洞往樓房底下看。
室內塗得濃墨重彩,像不斷下陷的地獄。
那人影戴著面罩,正如猴子一樣往塗滿了「火山石壁」的樓梯下竄;
言焓單手撐在欄杆扶手上,一個飛躍,風衣展開如同燕子般舒展,跳下了整個樓梯間。即將伸手抓到蒙面男,那人卻雙腿一跪,往地上一滑,堪堪躲過之後,打了滾又跳起來繼續跑。
這棟樓一樓和二樓共用一個大客廳,一樓地板上是一個巨大的鬼臉,張著血盆大口,岩漿全部流進去,彷彿所有的一切都會被它吞噬到胃裡。
蒙面男沿著二樓的「岩石」走廊飛跑,跑去客廳旋轉樓梯邊,一屁股坐在扶手上滑去一樓。
而言焓直接飛身躍起,一腳踏在欄杆的扶手上,起步一跳!
甄暖心驚膽顫,他要從二樓跳下去?
就見他飛躍而起,墨青色的身影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他雙手抓住大客廳中間的吊燈線,藉著慣性蕩到高點,鬆開手人便飛向了對面的旋轉樓梯。
但距離實在太遠,他沒能落到樓梯上。而蒙面男剛好從距離他最近的欄杆扶手上滑過。
甄暖失聲:「隊長!」
話音未落,言焓單手抓住了扶手,整個人摔懸在欄杆外;瞬間,他的手再度一鬆,人掉下去一截,抓住了樓梯台階。
這下,人就完全吊在旋轉樓梯的空隙間了。
他雙腿一發力,跳進下一圈旋轉樓梯,正好一腳踢上沿樓梯滑下去的蒙面男。
蒙面人摔下扶手,慘叫著從樓梯上匡噹噹滾下去。可即使如此,那人依然敏捷地跟身上裝了彈簧似的,一跳而起往外衝。
兩人的身影如風吹落葉般迅速掃過地板上的岩漿和鬼臉,衝出了屋子。
樓頂上方的甄暖立刻跑去樓邊看,巷道里畫滿了千奇百怪的3D立體畫,兩人在「萬丈高樓上」一路追。
甄暖在樓頂上跟著往前飛奔。
天空的藍色濃得化不開,像顏料一般朝她撲面而來。她卻無心戀及冬天難得的風景,咬著牙關竭力奔跑。
直到跑到盡頭,兩棟樓間隔了好幾米的距離,她過不去了。
低頭一看,兩棟樓底下的巷道上畫著3D的大峽谷,懸崖深千尺,叫人腿發軟。而言焓和那男子早已從峽谷上跑過,衝向高高低低錯落的斷壁殘垣,那邊是年輕人玩跑酷的地方。
跑酷者像花果山的猴子一樣上躥下跳,見到有人追逐,紛紛吹著口哨扯著嗓子起鬨,還有不少人加入進來一起在極限設施上跑,完全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男子在一道道或直或彎曲的樓板之間飛躍起跳,
而言焓身手更是異常敏捷,飛身,跳高,迴旋,攀爬,驟降……3米高的牆幾步一踩就飛躍過去,5米高的檯子手抓管道三四秒就滑降下去……甄暖看呆了眼,又提心吊膽。
那男子彷彿知道碰上了對手,估計是頭一次被人追了十幾分鐘都沒甩開,他索性沖上了U形大迴旋的長弧形牆壁,想空中飛躍甩開言焓。
可沒想到言焓步步緊跟,和他一樣徒步高速沖上四五米高的弧形牆壁上,隨後在空中一個飛旋,穩穩墜落在沙灘上,掃起腿就是一腳踢向蒙面人的後背。
男子抓了把沙往後撒,言焓早已洞悉他的意圖,靈敏閃過。男子連滾帶爬,踉蹌得捂著胸口拚命逃,這次再不敢玩跑酷了,走最短的直線又往塗鴉區這邊過來。
兩人體力都好得驚人,從跑酷區又一路追回了塗鴉區,重新衝進某個樓房。
甄暖立在樓頂,一下子失去了觀察目標,不知道兩人跑哪兒去了。她東張西望,側耳聽著風裡的聲音,想從漫漫天地間聽出點兒什麼。
十秒之後,巷道對面的樓房裡傳來唰唰的腳步聲。
就在對面!
她條件反射地往前走一步,猛地看見腳下3D的萬丈深淵又嚇了一跳。
很快,對面樓頂上出現了那個男子,他根本都沒看甄暖這邊,直接往相反的方向跑遠,而下一秒言焓就追了出來。
甄暖想喊一句「隊長小心」,怕他分心便摀住了嘴,高度緊張地看著,人再度不自覺地往邊緣走了一步。
可言焓人朝那人追過去時,餘光卻異常靈敏地掃到了什麼。
他回頭看向甄暖,瞬間停了腳步。
藍天冷風,兩人分站在兩棟滿是塗鴉的屋頂。
言焓眸光幽深看著她,抿著唇,面對著她一步一步往後退。屋頂的風吹得他的風衣像風箏般展開。
甄暖望著他陰鷙而微微眯起的眼睛,覺得他驟然間冷凜下去的氣質叫人害怕。
她一動不動,仍是保持著捂嘴的姿勢,絲毫不知身後有人伸出了掌心,正一步步朝她靠近。
言焓看見那人蒙著面,即使看見了這邊樓頂上的自己,也絲毫不膽怯,不放棄,執著地走向甄暖。
現在喊她回頭也沒用,以對方的身手,瞬間就可以把甄暖制服扔下樓去。
他後退著,飛速目測距離,腦子裡計算起跳要達到的高度和速度。就在這一瞬間,他看見甄暖捂在臉上的手指輕輕抖了一下,她猜到身後有人了。
但因他沒出聲,所以她懂了他的命令,乖乖忍著害怕和恐懼,一動不動,也不肯回頭。
言焓眼底閃過一抹笑意:好丫頭!
此刻站在懸崖邊,她對他是絕對的信任和依賴。
甄暖捂著嘴,雙腳發軟,全身硬僵。
對面高高的藍天下,後退的言焓停住了腳步,不動聲色地吸了一口氣,突然,
他毫無預兆地加速起跑,如風一般朝她衝過來。
甄暖驚愕,他要跳過來?這巷道有四五米寬啊,要是掉下去……
她的心尚未提到嗓子眼,他的人早已腳踩樓邊的矮墩,縱身躍起,如鷹一般一飛衝天,墨青色的影子遮住了她頭頂的陽光,天神般降落下來。
她慌忙後退,就聽身後起了急促的腳步聲。一瞬間,一股巨大的力量落在她背後,她朝前撲了過去。
而言焓剛剛落地在樓房邊緣,還來不及站穩,便伸手去勾甄暖的腰。這一下撞力,重心徹底不穩,被她帶著倒向樓外。
即使是倒下,言焓也一腳踢爆了那蒙面人的頭,對方直接栽倒在地。
甄暖被他抓進懷裡,連人帶他一起墜落。失重感撲面而來,她嚇得一頭紮進他脖子裡矇住了眼睛,墜落感卻陡然一停,她隨他一起撞向牆壁。
她撞在他身上,聽他嗓子裡稍顯痛苦地溢出一聲。
她立刻睜開眼睛,言焓單手死死抓著樓邊的矮墩,另一隻手則緊緊箍著甄暖的腰。
他咬著牙,脖子上青筋爆了起來,全身的肌肉都在一瞬間緊繃。
可他懷裡的甄暖卻開始在重力作用下緩緩下滑。
「抱住我!」他低低地命令。
甄暖一愣,抱住他的腰。
「脖子!」他幾乎要罵她。
她紅著臉,乖乖把雙手伸過去,摟住他的脖子,卻無法抱緊。
言焓掐住她的腰,用力往上抬了一下。她如同坐上了顛簸的車,被猛地拋起又穩穩落在他懷裡,驟然撞上他的臉頰,她心跳全亂。
他稍稍傾身,頭顱貼近她。
她這下才牢牢環上去。
「抱緊了。」
她順從地收緊手臂,狂跳的胸膛貼住他的胸膛,滾燙的臉頰也貼住他的臉頰。
她的鼻尖附近,他的耳朵邊邊和頭髮都香香的,還很柔軟。襯衫領口下,脖子蓬蓬地冒著熱氣,帶著滿滿的男人的味道。
而這一摟,言焓也愣了一下。
莫名……有種似曾相似的心動。
她身上的香味隱約和他記憶中的重疊:那彷彿忽然間回到夏天的清淡馨香,那叫他著迷沉醉無法自拔的少女氣息。
他短暫的一晃神後,收斂了思緒:
「抱好了嗎?」
她臉在發燒,咚咚地點點頭,小臉在他臉頰上摩擦,自己唬了一跳,又趕緊不點頭了,小聲嗡嗡一句:「好了。」
「我鬆開你了。」
「嗯。」
摟在她腰間的手鬆開,她驟然往下一沉,雙臂條件反射地死死摟住他的脖子,人也和他貼得愈發緊了,似乎要糅進他身體裡去。
言焓有些喘不過氣來,輕輕咳了一聲,鬆開的另一隻手伸上去抓住了樓沿。
兩隻手一起用力,人開始緩慢而艱難地沿著外牆壁往上升。
甄暖知道,如果是他一個人,輕而易舉就可以上去;可他帶著她,而且還是掛在他胸口,行動太不方便了。
甄暖被他緊實的身體重重地壓在牆壁上,一下一下地撞擊著。
因為向上攀爬,他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流暢而用力,蓄滿男性的狂放力量;可她的身體柔軟嬌嫩,根本經不住他每一次往上的撞擊。
才幾下她就被弄得頭暈目眩,幾乎快透不過氣,身體也奇怪地敏感起來,全身都在發癢發顫,某種說不清的熱流竄遍全身。
她惶惶然,不知為何在他懷抱裡突然感覺像是在夏天,很熱,焦灼地熱。
粗糲的牆壁刮斷了她頭髮上的皮筋,她的長髮迎風散開。
言焓也稍稍愣了一下。
懷裡女人的體香愈發清晰了,再加上攀爬時不可避免的身體碰撞,她緊摟他脖子時瑟縮顫抖的窘態,還有那柔軟得跟花泥似的身體。
言焓心底一個顫慄。
有些不可置信地發現,曾面對各種誘惑勾引挑逗都無動於衷的他,竟莫名其妙地發熱,可能要……對她有反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