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鮮紅,濃煙瀰漫。
黃暉的慘叫聲充斥著整個房間,讓人頭皮發麻,毛骨悚然。
烘乾機溫度顯示屏上的數字瘋了般一路飆升,程放和申洪鷹最先衝到烘乾機旁邊摁開關。
「關不了!」
很多雙手撲上去瘋狂摁開關,但烘乾機上升的溫度沒有停下的趨勢。
程放:「找插頭!」
戴青:「在牆後邊!」
申洪鷹:「搬開機器把線扯了!」
幾個男人用力去抬那大型烘乾機,甄暖也跟著幫忙,她的雙手不住發抖,烘乾機裡邊已經沒聲音了。
只有鐵桶加熱聲。
無聲的恐怖,比剛才的慘叫更駭人。
眾人將烘乾機搬開,還沒來得及扯斷電線,就聽「彭」的一聲悶響。
有什麼濡濕沉悶的東西在機器內炸開……
甄暖抬頭去望,眼前一黑。
言焓攔住她的眼睛,把她轉過來摁進懷裡。
但她的餘光還是看見了。
血跡噴濺在圓筒玻璃上,糊滿了,沒有空隙。內部燈光照射著,紅透透的,黏著人皮和油脂。黏稠,滑膩。玻璃一角隱約看到焦紅色的血肉頭顱。
卡擦一聲,電線斷了。人血玻璃瞬間黯淡,黑漆漆。
程放等人滿臉黑汗。他們鬆了手,瞪著死寂的烘乾機,表情灰飛煙滅,當場驚呆。他們什麼場面沒見過,可今天……驟升的烘烤溫度讓人炸了……
言焓眯著眼,盯著圓形的血玻璃看了一會兒,擁著甄暖轉身要走。她目光呆滯,雙腿發軟,往地上倒。
他把軟綿綿的她打橫抱起,走向房間的另一面,不起波瀾地提醒:「40秒。」
「言隊……」程放怔醒過來,扭頭叫他,「現場偵查……」
「留在這兒,我們都會被烤成乾屍。34秒。」
申洪鷹和他的保鏢立刻冷靜回撤。
他瞥了一眼烘乾機上的血玻璃,碎裂的人皮油脂一寸一寸的,貼在上邊。裡邊的人影血肉模糊。
申洪鷹收回目光看前邊。
蠟像只化掉了表皮,表層的金屬鈉化掉後,與水的化學反應停止了,它內部爛成一團,但人形還保持著,在紅色的水池裡漂浮。昏暗的煙霧裡,言焓背影筆直,沉默而冷酷,像要融進黑暗中。
沒有緣故地,申洪鷹突然想起呂冰從瀝青裡挖出來的那天,言焓的那通電話。
當時,他很冷靜,說:
「如果讓我發現你和她的失蹤有關係,我會一寸一寸,扒了你的皮。」
戴青也往回跑,程放看一眼烘乾機,無奈扭頭走了。
言焓抱著甄暖走到消毒櫃前,回頭看申洪鷹:「飛鷹隊長,我雙手不方便。」
戴青看時間:「27秒,試3次沒問題的。」
申洪鷹蹲下身,鎮定複述:「先試jian,tian和tina。……jina排除在外?」
「對。」
幾雙眼睛盯著他的手。
言焓:「20秒。」
申洪鷹在九宮格密碼器上輸入j-(gh)i-a-(m)n,顯示:jian,
錯誤。
言焓:「15秒。」
申洪鷹頓了一下,第二次,九宮格輸入t-(gh)i-a-(m)n,顯示:tian,
錯誤。
言焓:「10秒。」
當過特種兵隊長縱橫商場多年的申洪鷹,危急關頭仍然平穩,可他的手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只剩tina?」
到了這種時刻,沒有誰敢確定。
他的保鏢冷冷開口:「假如設計者故意使壞,讓我們以為密碼一定有意義,一開始就排除的jina才是正確答案呢?」
對啊,也有這種可能。
此刻,誰都不敢輕易發言。最後一次機會,輸入錯誤,就完了。誰能承擔這個責任?
「5秒。」言焓說,「飛鷹隊長,jina還是tina,你做決定。」他盯著申洪鷹的手指。
後者握了握拳,青筋暴起。
所有人的心都提起來。
他拳頭鬆開,手指飛快連續摁下:t-(gh)i-(m)n-a。
顯示:tina。
幾道眼神死死盯著密碼器顯示屏。突然,四周遁入徹底的黑暗。
「噹」一聲。
消毒櫃後邊彈出一條縫,牆壁上薄薄的塗料片震碎了,封在牆壁裡的門打開,粉色光線灑進來,像來自天堂……
……
眾人很快通過那扇門。
在他們身後,洗衣房裡烏煙瘴氣。擋著大火的那扇門快被燒開了,門板上火焰起舞,熊熊燒出一個人形。
他手裡拿著一把大鐮刀,戴著套頭帽,露出一張骷髏臉,嘴角微微地勾著。
但沒有人回頭看。
他們離開了煉獄般的黃色密室。
……
甄暖縮在言焓懷裡,被他抱著走上通往第二個密室的粉色走廊。
清涼的氣息撲面而來。走廊很長,空無一物。
大家沒有說話,是震驚過後的荒蕪和頹敗。
稍顯疲累的腳步聲在迴蕩,彷彿還迴響著不久前黃暉的慘叫和炸裂。
漲熱的腦子因那一幕被強制拍打回冷靜。
甄暖在言焓懷裡動了動:「隊長……」
「嗯?」
「我可以下來自己走。」
「嗯。」他把她穩穩地放下,解開她脖子上的圍巾,一圈一圈,她沒動靜,臉頰上殘留著高溫的潮紅,眼神呆滯,盯著虛空。
他低聲:「嚇到了?」
「啊?」她懵懵地抬頭,搖了搖,一愣,又點了點,又一愣。自己都搞不清了。
「隊長……」
「嗯?」
「我們會被殺死掉嗎?」
「不會。」他說。
「哦……」她鬆了口氣,點頭,「嗯嗯。」
彷彿他簡簡單單一句「不會」就是防身的最好武器。
言焓看她半晌,握了她的手腕。見她細眉輕蹙,又問:「怎麼了?」
「隊長,黃暉為什麼被殺?」
「你自己好像已經有猜想。」
「……當年,黃暉單獨或合謀,把一個植物人偷出了醫院。而這件事和t計畫有關,是嗎?」她看一眼前邊的幾人,放慢腳步。她想得到,他們肯定也想得到。
「是。」
「我覺得,黃暉他不知道t計畫的事,他被人利用了。而且……」她看看前邊的人,「他死了,應該對這裡的有些人有好處吧。」
言焓瞥她一眼:「我也這麼認為。」
「那……他偷出去的那個人,是什麼身份?」
他沒直接回答:「你認為呢?」
「可能……」她謹慎地看他,「可能是銀劍行動那個村莊裡的倖存者,也可能是和t計畫相關的人。」
言焓說:「後者。」
「是嗎?t計畫裡相關的人。」她恍惚起來,「那個密碼tina,是什麼?……是被偷出去的那個人的名字嗎?」
「……嗯。」言焓聲音極低。
「啊……是啊,這個名字聽上去就不像是倖存者,更像是代號。」
她緊緊揪住言焓的手,突然有些害怕,她會是tina嗎?不會的。
她的過去不會是那樣。
雖然那個黃色密室的場景和她住過的療養院很像,雖然黃暉似乎認識她,但她不會是tina。因為,多年前,她記憶慢慢好轉時,她的病房就是那樣。
她從來沒被人偷走過。她就在那間病房裡,在沈弋的陪同下漸漸好轉,最後離開。
沈弋,等出去後找沈弋,一切都會明白。
她不會是tina。
她自言自語:「不是的,肯定不是我。」
言焓低頭看她發懵的側臉,目光又落在她細細的手指上。她太緊張,都沒意識到她把他的手攥得發白。
他轉手輕輕摁住她的手指,前行。
……
走廊有個拐彎,前邊的人停了下來。盡頭有一扇融入了粉色牆壁的門,上邊一個把手,和一個粉屏的顯示器。
戴青聲音沮喪:「繼續走嗎?」
沒人答話。
言焓問:「黃暉為什麼會跑到烘乾機裡邊去?」
申洪鷹皺眉:「這個行為的確不合常理。」
程放回想了一會兒:「我之前看見他在找衣服,會不會是烘乾機裡邊有合適他的衣服,他想拿一件穿上?」他看戴青,「我們當時檢查的時候,烘乾機裡的確是有乾衣服的。你有印象吧?」
「對。」戴青說,「但因為密室的規矩是,不要輕易移動暫且不是線索的東西,所以我們沒把衣服拿出來。」
「衣服放在烘乾機最裡邊。」程放不可置信地說,「密室的設計者居然能做到這一步。他很清楚黃暉怕熱,計算到他脫了外衣,毛衣起火,洗衣房的籃子裡有衣服,卻沒有合適他的,他找來找去,找到了烘乾機最裡邊。」
言焓道:「設計者在哪兒,我們中間是否有人推動,現在還不好說。」
黃暉的毛衣是化纖的,化纖材料很容易起火,燒著後還會融化黏貼,這就把他裡邊穿的襯衫也燙壞了。
設計這個密室的人,最近應該見過黃暉。且在今天聚會之前就見過,並長時間觀察了他的穿衣習慣。
言焓看申洪鷹:「飛鷹隊長,有個問題我很好奇。」
「我讓他抽毛線繩的事?」
「不是。但……」
程放很快理解言焓,接他的話:「但這個你有必要解釋一下。我注意到,一開始你讓黃暉抽毛線繩,後來,你又說密室裡肯定會準備燈芯,讓我們尋找,這兩者是矛盾的。」
甄暖意識到了,不動聲色地打量申洪鷹身邊保鏢的右手,上邊沒有蠟。至於申洪鷹,剛才他輸密碼的時候,她就注意過,也沒有。
掐她脖子的不是他們倆。
她又看程放,他的手抱在胸口,更清楚了,也沒有。
還想著,聽申洪鷹語調平平地解釋:「當時需要燈芯,黃暉正好站在我對面,我一眼就看見毛衣了。後來才想到,找燈芯或許是線索。」
戴青沉吟:「密室裡沒有燈芯,看來,設計者也算好了用人衣服上的毛線。黃暉拆了線之後,衣服上有個洞,架子一倒,很容易就把他的毛線衣扯開了。」
甄暖頭皮發麻,難怪資料室的易燃紅磷裡邊會摻雜白磷提醒大家逃出去。
「原來,設計者根本不想在資料室裡把黃暉燒死,他也知道那個設計很難燒死他,黃暉可以輕易逃出去撲滅身上的火。所以他給黃暉的死法是……改裝過後的烘乾機。
逃過一劫之後,黃暉不會想到緊接著還有陷阱。乾乾淨淨的洗衣房看上去非常無害。」
的確是這樣,但言焓心裡仍有疑慮。
為什麼戴青和程放沒有被關進烘乾機裡?
密室的設計是一回事,現場人的推動是另一回事。
比如,黃暉從起火的資料室跑出來時,他的毛衣可能是意外被架子掛住,也可能是人為。
但他沒說,繼續問自己的問題:「飛鷹隊長,最後一刻,jina和tina,你選擇了tina,為什麼?隨機?」
「不是。」這個回答多少出乎大家意料。
申洪鷹解釋:「我認為設計者不會想殺掉所有人。」
「哦?」
「如果想殺掉所有人,把資料室的門密閉起來,一起燒死都行了。」他分析,「給3次輸密碼的機會,或許也是暗示我們,正確的密碼就在那3個發音正確的組合裡。」
「有道理。」戴青說,「幸好是正確的。」
「那我們還繼續走嗎?」
「沒有選擇,只能走。」言焓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屏幕在門上,不在房間裡。他怕我們不肯開門進去,所以在這裡通知。喏,開了。」
大家回頭,門上的屏幕果然亮了。
小丑的笑臉蹦了出來,紅發紅嘴紅鼻子:「親愛的客人們,你們好。恭喜你們順利通過密室第一關,成功逃離黃色密室。
現在,為了你們的人身安全,我由衷地邀請你們進入紅色密室。目前你們所處的走廊和黃色密室是連接的,大火會耗乾這裡的空氣。但走過這道門進入紅色密室後,危險就會徹底隔絕。」
程放靠在牆壁上,長長呼了一口氣:「我們是沒有選擇了。」
「走吧。」戴青低聲,轉手去拉門。
他用的右手。
甄暖盯住他的手指看,可又想起剛才他拿小勺挖蠟捏蠟燭,本身就會沾上蠟。
再一看,他的手乾乾淨淨的,沒有蠟。
甄暖這才想起,大家在洗衣房裡洗過手。戴青手上沾蠟後,會下意識洗乾淨。但掐她的那人不知情,他會意識到並搓掉指甲上的蠟嗎?
如果不是此刻站在這裡的人,難道是已經死掉的黃暉?
今晚她遇到的情況和接受的信息比她這輩子遇到都要複雜,她快被顛覆。
吱呀一聲門開。
甄暖望過去,竟……看見鄭教授僵硬微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