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院長辦公室的窗戶沒關緊,北風湧進來,雪花揮灑;
秦副院長過去把窗戶闔上,他在窗邊站了幾秒,說:「tutor,我不知道他現在的名字。雖然共過事,但年代久遠,且這些年沒再聯繫過,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言焓問:「他年紀多大?」
他想了一會兒,說:「和我差不多。」
甄暖微微皺了眉,五十多歲?可他們接觸的tutor應該是青年;有人五十多歲的體力像三十多歲的人?這……完全是在攪亂警方視線啊。
「他在你們五人中的地位?」
「t計畫的設想最初由我、他、鄭容三人構建,我們之間沒有主從,地位平等,三人都有共同的夢想。」秦副院長看言焓眼瞳微斂,淡笑,「是,夢想。為科學研究獻身的夢想。」
老白沒忍住,皺眉:「拿人做實驗嗎?這就是所謂的為科學研究獻身?」
對方不答。
言焓看上去很平靜:「因為這個夢想,鄭容近四十才結婚生子,他甚至把自己的孩子都投入到研究中。」
「對。」
「我們每個人都有所犧牲,我也犧牲了我的家庭。花太多的精力在研究上,無暇顧及家裡,秦姝她媽媽跟人跑了。她更是不親近我。就連她喜歡你這種事,那麼多年,我竟然在前段時間才知道。」
言焓問:「秦姝收到的那份禮物,您知道嗎?」
秦副院長搖頭:「她從不和我說這些。我只是那天經過美術館,竟然看到『秦姝』的畫展,進去之後,聽到她的朋友們拿她開玩笑。」
言焓「嗯」一聲,禮物的問題仍然是個謎。
「當年做這些實驗,你們的經費哪裡來?為你們服務的其他底層人員哪裡來?」
「有一個科學機構聯繫到了鄭容,給我們提供財力人力,我們給他們分享科研結果。但t計畫的控制和管理完全由我們三人掌控。」
「除了你們3人,後來加入的戴青和甄暖是怎麼回事?」
「30年前,我們開始了第一批實驗,過程中,我們發現有些孩子天生素質不錯,t計畫以後也需要接班人。就培養了他們。」
「只有他們兩個?照理說,你們3人應該會一人選一個。」
「當初的確還有一個孩子,但沒有培養成功。」
「什麼意思?」
「他跑了。」
「對於叛徒,你們的手段不應該像當年對待tina一樣嗎?」
「他是tutor選中的孩子r不捨得殺他。」秦副院長說完,看向甄暖,「就像甄暖(tina)是我選中的孩子,我把她帶大,也不捨得殺她一樣。」
甄暖一怔。又聽他說:「你長得真像tina,像甄暖;但你是夏時。沈弋把你換成了現在的樣子。但我養大的孩子,我一眼就辨別得出。」
她愈發驚愕,他早就看出來了!
言焓:「這麼說,你很確定tina死了。」
「對。」
「你不是不捨得殺她嗎?」
「她死後一個月,我才知道。他們不能容忍叛徒,即使這個叛徒對t計畫非常重要。是戴青命令組員去幹的,
後來r把她的脊骨送回來研究,騙我說是她的雙胞胎妹妹;但我的實驗室裡有她所有的遺傳信息樣本;一檢測我就知道她是甄暖(tina),不是甄暖的妹妹夏時。在那之後,我退出了,再不和他們聯繫。他們也沒再打擾我。」
暗紅的桌面上,茶杯中水已冷淡;秦副院長倒了水,重新添上熱茶。
「我對甄暖這個孩子,比對秦姝還上心。她的名字『甄暖』,還是我取的。」他把茶杯遞給言焓,「喝茶吧。」
「夏時的事?」言焓接過茶杯,「當年,秦姝無意聽到你和她的對話,說有個女孩不是意外死亡。」
秦副院長略微遲疑了,不言。
「那個死去的孩子是林白果?」
「……你這麼快就查出來了?」
言焓冷淡地扯扯嘴角:「夏時失蹤那年,一整年內譽城自然非自然死亡的人,男女老幼,我都清楚。」
「是,」秦副院長嘆息,「是林白果。鄭容的同事林畫眉是個工作狂,有帶著孩子加班的習慣。那小女孩無意間撞見過鄭容好幾次,聽見了些不該聽到的事。」
老白氣了:「鄭教授和林老師共事那麼多年,他竟然隱瞞白果的死因,偽裝得那麼好!」
「可白果在學校墜樓,正因如此,最後多方查證判定為意外。當年警方查過記錄,學校並無可疑外人進出。起殺機的人是你們,但動手的不是。」
秦副院長臉色微凝:「言焓,你查出來的東西,太多了。」
「不夠多。動手的人是誰?」
「聶婷婷。」
老白驚愕極了;
甄暖也瞠目結舌:「聶婷婷和鄭苗苗是雙胞胎,9年前也不過5,6歲吧。」
他搖頭:「很多實驗對象改過年齡,鄭苗苗已經17歲多了。有些雙胞胎對象甚至改成了不同的年齡,像陳翰和王子軒,你和甄暖,還有別的。」
「這麼說,聶婷婷當年9歲左右。9歲的孩子,你們怎麼能?」
「不是,我沒有引導,」秦副院長搖頭,「聶婷婷這孩子本身在學校就愛虐待同學。只不過剛好把白果帶到她面前。借她的手,別說警方,就連內部的其他人也看不出蹊蹺。
在所有的實驗對象裡,聶婷婷表現出了乖張暴戾的一面,像我們極少見到的天生犯罪人,這種孩子本身就非常特別,是很珍惜的素材和實驗對象;更何況她的雙胞胎妹妹,也就是苗苗,非常正常。
對比強烈,她們這對雙胞胎實在是太吸引人了。」
即使說到多年前的發現,秦副院長也眼放精光,「因此,我們不能讓聶婷婷出事。」
甄暖:「出什麼事?她那時候那麼小,甚至不用去少管所,只用勸導……」
「我們不想干擾她。不能讓外界影響和干擾她自身的成長和發展,所以,只能犧牲掉她傷害的那個孩子。」
「……」甄暖無言以對,道不同,甚至說理也不清。
「把聶婷婷牽扯進去,鄭教授知道嗎?」
「不知道。當初鄭容為實驗犧牲,把一個孩子送出去,他自己隔離在外,不知道孩子的一切信息。」秦副院長說到這兒,遺憾地搖頭,
「我們年輕時,曾樹立宏偉目標,曾以為我們可以為了科學為了實驗冷酷無情,愛情不用說,連親情都可以犧牲;可到頭來,我們都沒逃過感情二字。一個個對他人無情,自己心裡卻留情,最終,t計畫四分五裂,毀在我們自己手裡。到現在名存實亡,只有最早一批的實驗者在潛移默化中受著影響。」
言焓揣摩著他的話,想了想,問:「這麼說來,白果的死你和鄭容都知情。你要隱瞞白果死去的真相,但夏時懷疑了。」
「是。且夏時發現白果和來醫院就診過的另一個女孩有相同的罕見的rh陰性ab型血。這看上去沒什麼,像巧合;但……」
「你們心虛。因為正巧這也是一對雙胞胎試驗品。」
「是。」
「白果的雙胞胎是誰?」
秦副院長搖頭:「我不會說。」
「我想知道所有實驗的雙胞胎名單,你也不會給。」
「不是不給,而是沒有。如果我帶了東西離開t計畫,他們會讓我平安?」
言焓奇怪地笑了一聲,臉色微涼:「就因為這些原因,你們要把夏時滅口?」
「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決定。」
「誰幹的?」
「沈弋。」
甄暖臉色微白:「他?」
「他是一個普通人,tina喜歡的人。
tina反叛後,一部分組員執行命令去殺她,她被警方救走。沈弋來找,tina手下的組員騙他說警方把她殺了。他於是想替我們做事,給tina報仇。
後邊讓他去殺你,也是考驗他是否忠誠。」
秦副院長說:「顯然,他沒有殺你,他把你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那之後不久,我知道tina死了,和t計畫徹底脫離聯繫,所以,我也不知道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說到這兒,他長嘆一口氣,
「現在,t計畫早已接近荒廢。當年tina反叛,把t計畫毀於一旦。我離開後很久,有次偶遇鄭容,他說tutor離開了,而他自己家庭幸福,想平凡地生活,沒那麼多精力,也沒有再選取新的雙胞胎,只剩原有的繼續觀察。管理層只剩他和戴青。他變得保守消極,想收手,而戴青年輕激進。」
言焓問:「鄭容和紀霆呢,他們有什麼恩怨?」
「我們選定雙胞胎,讓組員去偷取時,通常買通醫生和護士,用意外死亡的假象。家長都沒發現,但……」
言焓:「紀霆有一對雙胞胎,你們看中了做研究對象?」
「是。紀霆背景複雜,能給孩子創造很有實驗條件的成長環境。但沒想紀霆這人太執拗,不相信他的孩子死了一個,一直找,找了多年,後來竟找到線索。」
甄暖皺眉:「你們就除掉了他。」
秦副院長喝了口茶,吐出一口氣。
「那紀法拉呢?」
「應該是他在找兒子的途中看到的可憐孤兒,將心比心,收養的吧。」
言焓盯著秦副院長看了幾秒,似乎判斷著什麼。
他問:「每對雙胞胎的容貌都不一樣,是被你們改變了?」
秦副院長很平靜:「是。組員們偷來雙胞胎中的其中一個,帶到基地裡。我會對幼兒面部的骨骼做微調。嬰幼兒的骨骼很柔軟,不需要多大動作,一點點輕微的小變化,長大後就會和原先截然不同。這和骨骼發育完全後的成人整容是不一樣的。」
言焓和甄暖聽到現在,對t計畫的前世今生都搞清楚了,面對秦副院長,竟有些無話可說。
「現在,請你配合我們去局裡一趟。」
「好。」秦副院長從容回答,「我換一套衣服。」
他起身,言焓抬眸,直直盯著他,突然開口:「剛才您說,秦姝不親近您。」
「是。我虧欠這個孩子,她媽媽離開後,我一直想彌補,但和她似乎總有隔閡。」
「您知道秦姝為什麼選擇自殺嗎?」
「什麼?」他半起著身子,抬頭看他。
甄暖想拉拉他,但他還是開口:「因為化裝成快遞員的tutor對她說,『秦姝,如果你沒死,你父親就接替你。』」
秦副院長頓了一秒,說:「是嗎?」他起身去了辦公室的隔間。言焓看了老白一眼,後者瞭然,跟著秦副院長去了隔間。
……
室內安安靜靜,外邊雪花飄飄。
甄暖瞅瞅言焓,他抿著唇,側臉緊繃,映著窗外飄舞的雪花,異常落寞。
她手伸過去,摸摸他的手背,小聲喚:「隊長……」
但其實也沒有別的話想說。
他神色鬆緩下來,反手將她的手握在手心,皺了眉:「怎麼在室內都這麼涼?」
「所以我來蹭蹭你。」她在他手心撓撓,不太好意思地咕噥一句,「好暖和。」
他極淡地笑了,兩隻手把她的手包成一團。
「隊長,」她瞄一眼隔間,湊近他的耳朵,小聲,「秦副院長撒謊了吧,他會不知道t計畫裡的那個tutor真名叫什麼?」
她暖暖的氣息吹得他耳朵癢癢的,他縮了縮脖子,輕輕「嗯」一聲。學她的樣子壓低了聲音,在飄雪的溫暖屋子裡講悄悄話:「所以帶他回去審問就知道了。」
她點點頭,又往他身邊湊湊,貼得更近:「但我感覺原來的那個tutor年齡太大,應該不是此次的『正義之師tutor'。」
「嗯。」
「但『正義之師tutor'肯定和t計畫有聯繫,那個密室,王子軒和秦姝的死,還有『tutor'這個稱號。」
「嗯。」
她歪頭:「隊長,秦副院長鄭教授還有tutor,他們不是一人找了一個接班人嗎?你說,現在這個年輕的tutor,會不會以前那個tutor培養的孩子呢?剛才秦副院長說那個孩子脫離了t計畫,這說明他正是在兩邊矛盾著啊。」
言焓笑笑:「和我在一起後,你變聰明了。」
甄暖癟癟嘴,瞪他一眼。
只是很快,她又想到了什麼,片刻前微微撒嬌的表情黯淡下去。
「怎麼了?」他問。
她立刻搖搖頭:「沒事。」
他眯眼看她幾秒,一清二楚:「沈弋?」
她揪著他的手指,含糊地「唔」一聲,趕緊一頭紮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在我身邊,你經常會想起他?」
「……也不是經常,就是偶爾。」
「哦,果然是會想了。」
「……」
「隊長,你是在吃醋嗎?」
他倒直言不諱:「是。」
「那要怎麼辦?……我也沒有……」
他語氣不咸不淡,道:「在你的記憶裡,他陪了你十年,我和你卻才相遇。所以,不能怎麼辦。等我們在一起過了一個十年後,我才會安心。」
甄暖心狠狠一揪。
他是言焓,可在她面前,他居然會不自信,會害怕失去。
可她不知該如何安慰。
他說的都是事實,她不記得和他之間的事,而沈弋是她生命裡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對不起。」她輕聲。
「不關你的事。」他揉揉她的頭髮,「是我當年沒有保護好你。」
甄暖還要說什麼,秦副院長從隔間裡走出來了,他換好了衣服,和他們一起離開。
……
走去電梯間,言焓問:「關於這次的正義之師tutor,你有可以提供的線索嗎?」
秦副院長答:「於我來說,這像是前世的一場夢。這個tutor,我很陌生。」
「嗯。」言焓不多問了。
上電梯時,人有些多,不少病人下電梯,熱情地和秦副院長打招呼。人潮沖散了他和言焓甄暖。
沒有任何預兆,前一秒還在叮囑病人好好休息的秦副院長突然衝向電梯間的窗戶。
言焓和老白反應極快要去拉他,但人群阻擋,他們和所有人一樣,眼睜睜看著秦副院長拉開走廊的窗戶,縱身跳下。
樓下一片驚恐的尖叫聲。
……
言焓飛快跑去樓下,可還沒接觸到秦副院長的屍體,老白便衝上來攔住他:
「隊長,局裡要我們立刻去街角救人!只有13分鐘,隊裡的人正在趕來,但我們離得最近。」
「誰?」
「聶婷婷。」老白咬牙切齒,「媽的,他在網上設置了公眾投票和視頻直播!」
甄暖驚愕,意思是讓網友投票決定聶婷婷的生死,並把「處罰」過程結果公佈給所有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