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傅容回家當天,就央求喬氏允她出門,她想去一趟如意齋。

如意齋專賣珠寶首飾。

傅容打小好動,仗著父親寵愛,幾乎信都城裡所有地方都逛遍了。喬氏開始縱著她,但隨著女兒漸漸長大,容貌又過於出眾,從去年開始,喬氏管束漸緊,輕易不許傅容出門亂跑,除非有長輩相陪。

「你想買什麼?娘派人過去,讓那邊把東西送來讓你挑。」官哥兒最是離不得人的時候,喬氏不大願意出門,疑惑地問女兒,「你不是擔心被人瞧見嗎?怎麼還想出去?」

傅容沒接話,而是有些嫉妒地看著母親懷裡邊喝.奶邊攥小手玩的弟弟,小聲嘀咕道:「娘偏心,都沒有餵過我。」

喬氏的五個孩子,傅宸傅宛都生在京城,那會兒傅品言考進士打點上頭都需要大筆銀子,為了省錢,喬氏沒有請乳母,親自餵養子女。後頭傅容傅宣兩個就是請乳母喂的了,如今輪到最小的官哥兒,也可能是她生的最後一個,喬氏突然又捨不得叫外人照看,凡事親力親為,乳母只能在她不方便的時候派上用場,所謂的子受寵,大抵如此。

「都十三了,整天沒個正經,」喬氏伸手點了女兒額頭一下,瞪著眼睛道:「論偏心,家裡誰能比得過你?別一不答應你什麼就都扯到偏心上去,你倒是說說,能省事為何非要自己跑一趟?」

「我想出去逛逛啊!」傅容順勢往母親肩膀上靠,嬌聲細語的,「在莊子養了快一個月,娘就讓我出去一次吧,有孫嬤嬤陪著,有家丁護著,娘擔心什麼呢,反正你不答應就是不喜歡我了!」

她真正要買的,如意齋不會送來,必須她親自過去挑。

母女倆正僵持著,傅品言挑簾走了進來,喬氏見了,抱著兒子改成背對他而坐。老夫老妻了,她自然不怕被丈夫瞧,只是女兒在場呢,萬一丈夫眼神飄過來讓女兒瞧見,不妥。

傅品言也沒往榻上去,坐到桌前笑問女兒:「遠遠就聽你纏你娘,這次又想要什麼?」

傅容乖巧地給父親倒茶,又捏肩又捶背的,「我想去如意齋,娘不許,爹爹幫我勸勸我娘吧。」

喬氏聞言,扭頭瞪了丈夫一眼,含義不言而喻。

可惜這隔空一眼的威力比不上身邊女兒的撒嬌癡纏,一盞茶沒喝完呢,傅品言就點頭應了。

看著女兒像脫籠的百靈鳥一樣從屋裡飛出去,喬氏恨聲跟丈夫置氣:「行,往後濃濃的事我都不管了,我也管不了,只讓她求你去罷!你們是親生的,我是後娘不是!」

傅品言哈哈笑,起身上榻,從妻子身後抱住她咬耳朵,「濃濃會撒嬌怨誰,還不都是跟你學的?」三個女兒,就這個最像妻子,無論容貌聲音還是脾氣。

他手往她裙子底下鑽,喬氏不由抱著兒子往後靠,傅品言湊過去吃她紅潤嘴唇,「你們都是我的心頭寶,哪個我都願意寵。」他是知府,女兒想逛,整個冀州府都隨她橫著走。

一晚連續兩次滋潤,第二天早上喬氏嬌艷得如枝頭海棠,無需脂粉已是人間絕色。

傅容三姐妹過來請安,見到母親眉眼裡殘留的媚色,傅容悄悄在心裡誇讚父親。都說女人慣會給男人吹枕邊風,其實反過來道理是一樣的,情濃時候,迷迷糊糊,只叫人什麼都忘了,但求另一半讓她再快樂些。

念頭一起,徐晉緊繃結實的臂膀突然闖入腦海,接下來是黑暗裡有力的撻伐,如身臨其境。

傅容不動聲色給自己倒了杯茶,不得不說,那事跟情啊愛啊根本無關,純體力活兒。

喬氏見她面色微紅,只當是興奮的,有心冷她兩句,瞥見女兒額前碎發,又不忍心,轉而問傅宛姐妹:「今兒個濃濃要去如意齋,你們一起去瞧瞧吧,看看那邊有沒有新鮮樣式,喜歡了都買兩樣。」

窮時盼著家裡有錢,有錢了最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將三個女兒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傅宣先道:「我還小,用不上什麼首飾,就不去了。」

傅容瞅瞅妹妹,知道妹妹是不想耽誤讀書。家裡請了女先生,從六歲教到十三歲,上午讀書,下午學禮儀女紅,往後就是跟在母親身邊學管家了。姐姐妹妹都是按著這條路子走的,只有她,仗著父母寵愛,學什麼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所以前世的她,規矩禮儀這種耳濡目染的事情做得還好,腹中筆墨卻不多,最喜穿衣打扮。

那會兒年少輕狂不懂事,宴會上旁的姑娘們比試賽茶,她就跟交好的夥伴去旁處閒逛,對此嗤之以鼻。到如今,傅容依然不喜歡這種雅趣,只不過,學會了,必要時拿來裝點門面也不錯。京城那些王妃們,哪個沒有一點才名?

想通了,傅容摸摸妹妹腦袋,笑著誇道:「宣宣真乖,回頭我跟你一起讀書去,溫故知新。」

傅宣一點都不信,也沒質疑,權當耳旁風了。

傅容看向姐姐。

傅宛其實不想出門,妹妹嬌嬌小小看著還像小姑娘,她都及笄了,但她不放心妹妹,「娘,我陪濃濃去吧。」

喬氏便讓大丫鬟巧杏去安排兩位姑娘出門的馬車隨從。

傅宣先去靜心堂上課了,傅容坐到母親梳妝鏡前對鏡發愁:「娘啊,你說萬一外面風大,把我頭髮吹起來怎麼辦?我不想讓人瞧見。」說著目光投向了母親的首飾匣子,她那邊沒有能擋住額頭的首飾。

自己肚子裡出來的,喬氏還不懂女兒什麼心思?

把官哥兒交給傅宛看著,喬氏走到鏡子前,撩起女兒劉海兒瞧了瞧,從首飾匣裡挑出一條銀鏈珍珠眉心墜擺在女兒額前,對著鏡子問,「這樣如何?」

鏡子裡的小姑娘已經笑彎了嘴角,「娘幫我戴上。」

喬氏捏捏她小臉,重新幫女兒梳了個簡單的單螺髻,剛要選朵珠花插到女兒發頂,傅容急著催道:「先戴眉心墜,先戴眉心墜!」

屋裡就她們娘幾個,喬氏沒好氣嗔道:「怕誰看啊?我還給你擦過屁……」

「娘!」傅容堵住耳朵不想聽。

榻上傅宛笑得臉都紅了,遠遠看著妹妹,嬌裡嬌氣的,怎麼看怎麼喜歡。

好不容易收拾完了,傅容轉身跑到姐姐跟前,故意仰著腦袋:「好看不?」

傅宛抱著弟弟瞧。

小姑娘髻上只插了朵白玉杏花珠花,與一頭柔亮青絲相得益彰,額間戴著銀鏈珍珠眉心墜,幾顆小珠圍成梅花形狀,正好將那個小坑遮掩,又跟白玉珠花輝映,清新雅致,襯得妹妹天生雪肌玉膚,如花如仙。

傅宛點點頭,上下打量一番,提議道:「再去換身淺色衣裳吧,這套太艷了,跟首飾不搭。」

傅容正有此意呢,親親弟弟的小臉蛋,領著蘭香回去了。

喬氏還站在鏡子前,笑著招呼長女:「過來,娘這還有一條金鑲紅瑪瑙的墜子,娘給你梳個跟你妹妹一樣的髮髻。」她的心是一點都不偏的,回頭再打條合適的給小女兒。

眉心墜其實很招搖,傅宛不好意思戴,說什麼都不肯過去,喬氏不依,應是將長女也重新打扮了一遍,趕巧傅宛穿得顏色正配,喬氏就拘著她不讓走了,免得她回房偷偷換掉。

片刻後傅容去而復返,進屋瞧見姐姐新妝,愣在當場,「姐姐這樣真好看!」

如果說她這套裝扮是白薔薇,素淨清雅,姐姐就是跟她並蒂的紅薔薇,明媚嬌艷。

傅宛臉有點紅,拉著妹妹跟母親告辭:「那我們先走了。」

喬氏送二女到門口,「早點回來,別耽擱太久。」又吩咐跟著去的丫鬟婆子們好好伺候。

眾人紛紛應是。

「妹妹到底要買什麼啊?」馬車穩穩地走,傅宛好奇問。

傅容愁道:「花鈿啊,眉心墜再好看,都不會緊緊貼在這兒,低頭時容易被人瞧見。」

傅宛點頭,「那為何非要親自過去?」

傅容嘿嘿一笑:「我想看看如意齋有沒有會做花鈿的巧匠,有的話我買回家專門給我做,到時候一天換一個樣,全隨我意,不省著一次次到外頭來挑了?」

花鈿這種東西,濃艷飛揚,在民風開放的前朝很是盛行,使得家養丫鬟也都有這種手藝,可惜大梁開國皇帝出身草莽,最不喜奢華之風,漸漸就將前朝一些風氣打壓了下去,花鈿就是其中一種。時下淡雅裝扮占俏,罕有女眷戴花鈿,平時也沒有人學,前世傅容尋真正的巧匠頗費了一番功夫。

「就你機靈。」傅宛笑笑,還想問妹妹為何不叫如意齋把人選送過來,只是都已經出門了,不值得刨根問底。

不知不覺,馬車停在了如意齋前面。

後面的婆子快步走過來,擺好木凳,挑起門簾扶二人下車。

陽光明媚,照得姐妹倆身上衣裙波光流轉,額間珍珠瑪瑙熠熠生輝,折射出去的光彩直晃人眼。

如意齋二樓,一錦袍少年本來只是站在窗前透氣的,遠遠瞧見一輛有些熟悉的馬車駛了過來,不由目光相隨。待傅家姐妹相繼下車,他手中的折扇就再也搖不動了,情不自禁上前一步,靠窗更近,似乎這樣就能看得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