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傅府距離齊宅有約莫兩刻鐘的車程,上了馬車,傅容沒有坐喬氏另一旁,而是挨著傅宣坐了,故意捏她白嫩嫩的小臉,「妹妹十歲了,真是越長越好看,瞧這兩道英眉,要是換上一身男裝,都能把咱們哥哥比下去。」

傅宣拍開姐姐的手,仰頭瞪她:「你坐那邊去。」

傅容不走,摟著她稀罕:「我就喜歡挨著妹妹坐。」

傅宣暗暗運氣,到底做不來跟姐姐推搡的舉動,乾脆閉上眼睛不予回應。她算是發現了,三姐姐喜歡鬧她,她越生氣,三姐姐鬧得就越帶勁兒,她無動於衷,三姐姐很快就嫌沒意思了。

傅容又點了妹妹臉蛋兩下,見小丫頭老僧入定般一動不動,靠到一旁笑。

這樣的日子,真好。

十三四歲的身子,卻有顆二十一歲的心,重過一次,竟比想像裡的還要多彩多姿。

父母年輕了幾歲,依舊是長輩,她那幾年的閱歷也改變不了女兒對父母的敬重。

一直仰望依賴的哥哥,此時看似乎幼稚了些。

姐姐弟弟都是重生送給她的大禮,傅容無比珍惜。

最好玩的就是妹妹了。

不提姐姐弟弟,前世哥哥沒有娶親,就一直都是哥哥,沒有別的身份。只有妹妹不一樣,她嫁了人,現在傅容還記得妹妹斥責妹夫甚至斥責她的嚴肅樣子。別看她才是姐姐,那時候傅容還真挺怕傅宣的,如今呢,妹妹還是個小丫頭,傅容當然要重振姐姐的威風了。

正自個兒偷樂呢,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傅容剛想湊到窗縫那裡瞧瞧是怎麼回事,徐晏的聲音就傳了進來,沒一會兒傅宸靠近道:「母親,世子正好也要去齊家,路上遇見咱們,想跟你請安呢。」

世子,信都城就一個人用得上這個稱呼。

喬氏受寵若驚,趕緊隔著車簾道:「世子真是太客氣了。」

徐晏聲音溫潤:「雲升與正堂相交,拜見伯父伯母是應該的,願伯母身體安康,心想事成。」

被人如此禮遇,喬氏美眸熠熠,「好,借世子吉言了,眼下在路上不方便,改日世子來我們府上坐坐,伯母給你準備個大封紅。」

「伯母厚愛,雲升定當登門叨擾。」徐晏微笑,一張貌比潘安的俊臉引得過往行人無論男女老少,紛紛駐足,好奇其身份。

傅宸只覺得徐晏笑得像狐狸,知道他惦記什麼,皮笑肉不笑地道:「好了,時候不早,咱們先上馬吧,到了齊府再談也不遲。」

徐晏頷首,朝喬氏告了聲罪,轉身回了馬上。

馬車裡面,喬氏傅宣不約而同的看向傅容。

喬氏那是大宅裡頭出來的,自小勾心鬥角看過不少,遇到任何反常的事都會在心裡琢磨緣由。傅宣倒沒有經歷過什麼陰謀詭計,可她打小聰穎,自然也看得明白。

今年算是傅家在信都的第三個年頭,去年七月之前,郡王府跟自家並無來往,現在徐晏如此熱絡,肯定有所求啊。信都王不喜與冀州大小官員打交道,官場上是求不到自家的,不求前程,也不可能是為了自家一個封紅,那就只剩人了。

傅宛已經定親,傅宣才十歲,傅容貌美傾城又正當妙齡,除了她還能有誰?

而徐晏是自打那次竹林寺巧遇之後才開始熱絡的,正好證明了這一點。

傅宣見姐姐沒有偷窺沒有竊喜,平靜地跟沒事人似的,稍微放了心,只要姐姐別受徐晏誘惑忘了規矩,其他的事自有長輩做主。

喬氏也不動聲色收斂了興奮。

女兒不懂最好,婚事本就該由她跟丈夫操心。

面上瞧著平靜,心裡卻喜滋滋的。

徐晏身份尊貴,容貌俊朗,哪裡都配得上自家女兒,更難得的是徐晏家裡沒有兄弟,將來也就沒有妯娌罅隙。郡王妃瞧著冷漠,言行舉止上的禮數可都盡到了,沒看不起她們這些普通官員之婦,至於徐汐,姑娘家早晚都要出嫁的,礙不著兄嫂的事。

她的濃濃嬌嬌媚媚,私底下嬌得人恨不得把她捧手心裡,出門做客又進退有度,大方從容,這樣好,就該配個各個方面都拔尖的人物。

喬氏越琢磨越滿意,回頭跟丈夫商量商量,讓他盯著點,先把徐晏為人打聽清楚,將來徐晏真提親,他們也有個準備。如果是她會錯了意,那也沒什麼,她的濃濃是不愁找不到好人家的,只是往後跟徐晏打交道時得收著些,不慢待也不能太熱絡,免得徐晏輕視濃濃。

傅容不用看母親也知道她在想什麼。

前世母親就很喜歡徐晏,這次應該也差不了。

傅容並不著急,徐晏再會討好人,她不願嫁,父母也不會逼她。如果有機會,傅容還真想勸徐晏一句,叫他別費心了,可惜徐晏不開口,她總不能先站到他面前挑明。萬一徐晏惱羞成怒來一句「姑娘你誤會了,我沒喜歡你」,傳出去她就不用活了。

不過徐晏應該不會那樣說吧?

男人消瘦憔悴的臉龐突然浮現腦海,傅容煩躁地閉上眼睛。

還是不見的好,她不理他,時間長了他也就淡了,沒有擁有過,又何來失去的苦?

一路胡思亂想,齊府已在眼前。

男女眷依然分開走。

正門前,眼看徐晏與傅宸並肩走來,齊策長眸微瞇,隨即驚喜地去迎人:「雲升何時回來的?伯父伯母也回來了?我記得你說元宵前……」

徐晏微微笑:「沒有,是我不習慣京城熱鬧,提前回來了,趕巧你們請客,我便過來瞧瞧,伯玉不會怪我不請自來吧?」

齊策反問:「若我怪你,世子會負氣而去嗎?」

兩個好友相視一笑,齊策又去招呼傅宸,很快眾人一起朝前院行去。

側門那邊就沒有這般順利了。

今日不知怎麼回事,巷子裡停了好幾輛馬車,巧杏走到路旁朝前張望了番,回來稟道:「夫人,我看咱們還得等一刻鐘左右。」

喬氏點點頭,對兩個女兒道:「咱們來的晚了。」

往前齊家請客,她們算是早來的一批,現在晚了,跟一些城外來的客人撞上,能不擠嗎?

乾等無聊,傅容悄悄挑開窗簾。

對面是齊府高大厚實的院牆,初三那日下了一場大雪,路上積雪尚存,齊家這邊卻打掃得乾乾淨淨,雪水洗過的青石板在陽光下泛著冷峻的暗光。

呼吸間有輕輕的白霧飄了出去,傅容情不自禁攏了攏斗篷,剛想縮回車裡,忽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半大姑娘貼著牆根走了過來。雙手交替縮在袖口,沒走幾步抬起胳膊低頭抹淚,怎麼看都怎麼可憐。

傅容不是什麼大善人,看見了,皺皺眉,就要放下簾子。

恰在此時,那個丫頭彷彿察覺了般,抬頭望了過來。

此時她離傅家馬車已經很近了,別看她穿得破,頭上卻打理的很整潔,一張圓圓臉被凍得雪白,隨著她抬頭的動作完完全全呈現在傅容面前。

傅容手一緊,愣在窗邊忘了動作。

小丫頭瞧了,眼裡浮現希望,連忙放下胳膊匆匆跑了過來,快到車前被跟車婆子攔住,小丫頭也不慌,望著傅容眼睛哀求道:「三姑娘行行好,賞我點錢吧,我爹爹快要病死了,求求你了……」

說著跪下去,連連磕頭。

「你認得我?」傅容低頭看她,旁邊喬氏傅宣也好奇地側過身。

小丫頭抹了把淚道:「我叫玉珠,原是姑娘,原是齊府二姑娘院子裡的粗使丫鬟,三姑娘過來玩時我見過的。去年開春我生了一場大病,二姑娘怕被我過了病氣,將我攆了出去,今兒個我過來求以前的姐妹借我點藥錢,可她們……」

齊竺上頭還有個姐姐,早就嫁人了。

「去年開春,你生的什麼病?」傅容白著臉打斷她的話,身子控制不住地打顫。

傅宣挨著她坐,她個子矮看不見外面跪著的人,便不知道對方臉上佈滿了淺坑。察覺姐姐不對,看著像是氣的,連忙抱住傅容,至少止住她的抖。

然後她就知道姐姐為何生氣了。

「水痘,郎中說這病容易傳人,二姑娘就不要我了……」

「那你搬出去後,她,你以前的姐妹可有去看過你?」傅容對著齊府院牆問,如果不是傅宣使勁兒掰著她手,恐怕她一握拳,以她現在的力氣,指甲都能陷到肉裡。

小丫頭有些疑惑傅容為何如此問,回想一番,道:「有,二姑娘尋了個偏方給我,說是用棗泥糕碰碰起痘的……」

聽到這裡,傅容蒼白的臉一下子青了,想叫她別說了,一張口卻急忙摀住嘴。

喬氏眼疾手快,抓了角落的痰盂遞到傅容身前,寒著臉幫女兒拍背,眼裡恨意滔天。

傅宣眼睛也紅了,聽著姐姐連續不斷的嘔聲,雙手險些將帕子扯裂,頓了會兒才探出頭,看看左右,見沒人留意到這邊動靜,低聲對滿臉不解的玉珠道:「你先回去,就當沒有跟我們說過話,拐了彎再去傅宅找我取藥錢。」

玉珠到底在大宅裡當過丫鬟,隱隱猜到了什麼,磕個頭,繼續揣著袖子往前走。

因為看到了希望,她腳步輕快。

傅宣目送她走遠,看看對面的宅子,冷聲吩咐巧杏:「你去齊府跑一趟,就說我早上吃壞了肚子,身體不適先回去了。」

「要不要去跟老爺說一聲?」巧杏聲音裡也帶著恨意。

「不必。」

卻是傅容虛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