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假山一段距離後,傅容才真正冷靜了下來。
蓮橋受齊策蠱惑,助紂為虐,這沒什麼奇怪的,齊策生了那樣的臉,他刻意拉攏,能有幾個女人能逃得過?別說一個三等丫鬟,就是她,若沒有多活一輩子,恐怕也會栽進去。
她納悶的是徐晉的及時出現。
徐晉救了她,就算徐晉後來阻攔她喊徐晏還粗魯輕薄她,今日之事,傅容都感激他更多,只是他一個王爺沒事來花園做什麼?莫非對她並沒有死心,知道她在郡王府想見她,然後無意撞破了齊策的陰謀?
前面許嘉突然閃到花叢後,用眼神示意她們主僕也躲起來。
傅容暫且收起疑惑,悄悄躲到許嘉身側,蘭香緊張地抓著她胳膊。
幾個小廝抬著魚缸滿頭大汗地走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許嘉探出去四處張望一番,朝她們招招手。
如此幾次三番,傅容有驚無險地上了自家馬車,蘭香也跟了進去,重新幫她梳頭。姑娘出門做客,為了以防萬一,蘭香這樣的貼身丫鬟身上都備著髮梳。
傅容閉著眼睛,猶豫要不要將此事告訴父母,外面許嘉突然開口,嚇了她一跳。
他不是走了嗎?
「許侍衛有事?」傅容看向車簾。車伕不知去了何處,隨時可能回來,他膽子也太大了。
許 嘉低聲道:「傅姑娘,方纔你中的藥,泡冷水便能鎮壓下去,王爺本想送姑娘回府,世子突然出現,誤會王爺心存歹意,不肯讓王爺帶姑娘走。王爺擔心姑娘安危, 命我拿出解毒丸給姑娘服用。姑娘恐怕不知,那解毒丸乃王爺偶然所得,能解天下大多數毒,一共只有七顆,珍貴可想而得。如今王爺為了姑娘一點小症便拿了出 來,這片心意,王爺內斂不欲告知姑娘,許某身為屬下,卻希望姑娘珍惜,告辭。」
其實那只是得知齊策計劃後,王爺命他提前準備的去火解藥。
可如果他不解釋清楚為何王爺恰好帶著解藥,為何一開始沒給她服用最後被攔才拿了出來,以車裡姑娘的心機聰慧,會不會看破今日這場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處心積慮?他身為王爺最信任的侍衛,當然要為王爺擺平一切麻煩。
車外腳步聲很快就消失了。
傅容扭頭看蘭香:「怎麼停下了?」
蘭香有些尷尬,繼續梳頭,梳著梳著悄悄打量傅容一眼,試探著道:「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姑娘中了什麼毒,還有那個王爺,他是不是喜歡……」
傅容瞪她一眼:「這些你都不必知道,只記住一件事,剛剛我是曬了日頭暈了過去,你跟蓮橋扶我來的車上,咱們沒有見過任何男子,懂了嗎?」
這 件事牽扯到徐晉徐晏二人,說出真相,她被他們見到了那種狼狽情狀,父母要麼有心撮合她與其中一人,特別是徐晏,要麼羞愧不敢主動暗示兩個貴公子,心中卻為 女兒吃虧懊惱自責。這兩種結果傅容都不想要,不如就這樣揭過去,反正自家與齊家的梁子早已結下,只要父親抓住齊家把柄,定會給予反擊。
傅容從小就頗有主意,說一不二,她不許蘭香再打聽,蘭香只好乖乖閉了嘴,即便心裡好奇得不得了。果真如許侍衛所說,那個比世子還要出眾的王爺對姑娘如此好,應該是喜歡上姑娘了吧?難道自家姑娘將來有希望當王妃娘娘?
蘭香又悄悄瞧傅容,剛剛緊張沒留意,現在平靜了,終於發現一處不對,「啊」地叫出聲。
「又怎麼了?」差點被齊策玷污,傅容心情很差,想點事情總被蘭香打斷,臉當即冷了下來。
「姑娘嘴唇上面……」蘭香說不清楚,趕緊拿過小鏡子給傅容看。
傅容狐疑地看向鏡面。這是前年父親升任知府後得到的西洋鏡,只有巴掌大小,一共四面,背面鏤刻四季之景,正好分給她們母女,是傅容最喜歡的小物件。可惜當傅容看清裡面的自己後,險些將鏡子丟出去。
徐晉那個混蛋!
傅容撲在窄榻上哭了起來,恨得以手捶榻。
那樣一道紅紅的指甲印,徐晉徐晏看到了,許嘉肯定也看到了,虧她還強迫自己擺出一副平靜淡然的樣子與他們說話!她也傻,明明很疼的,為何一路上都沒有察覺,早點察覺,至少可以少露醜一會兒啊!
她嗚嗚地哭,彷彿被人欺凌都沒有露醜更讓她氣憤委屈。
蘭香只覺得天要塌了。
自家姑娘愛美如命,額頭小坑,顏色淺得距離遠點根本看不出來,姑娘都要費盡心思搗鼓花鈿掩飾,現在人中那裡一道血印被雪膚襯得醒目刺眼,姑娘能受得了?
她跪在一旁小聲哀求:「姑娘別哭了,只是一道血印子,不礙事的,明天……過兩天就能消了。」想想姑娘臉嫩,血印一晚上可能消不了,說到一半改了口,心裡也禁不住埋怨。她起來的時候看見姑娘站在王爺面前,那肯定是王爺掐的了,掐成這樣,得用了多大力氣啊?
苦口婆心勸了不知多久,傅容才止住哭,背對蘭香讓她繼續梳頭。
梳好了,蘭香匆匆去回稟喬氏。
喬氏很快就領著傅宣趕了過來,郡王妃派了管事嬤嬤相送,等馬車出了郡王府,傅宣疑惑問道:「郡王妃請三姐姐過去,三姐姐暈在半路上,為何那個丫鬟沒有派人傳話給我們?」
喬氏也想不通,而且她沒有一直守在郡王妃身邊,都不知道郡王妃何時派的丫鬟。
傅容用團扇掩面,含混道:「我哪知道她做什麼去了,許是半路有事耽誤了吧?都怪娘,我說不想來,你非要我來,那麼大的園子,走得我腿酸腳疼,還白白受了這麼大的苦!」說著狠狠瞪了蘭香一眼,「平日我是不是哪裡虧待你了,你使那麼大的勁兒掐我?」
蘭香縮著脖子跪在一旁,忍氣吞聲。
喬氏被愛女委屈嬌嗔的樣子逗笑了,說來她還沒瞧見讓女兒如此氣惱的指甲印兒呢,不過想到這是年後女兒病的第二場,心疼道:「回去後請郎中好好看看,你以前也沒這麼嬌弱,多半是身體還沒調理好。」
見母親沒有懷疑,傅容心裡稍微好受了點,閉著眼睛暗暗生悶氣。
郡王府,假山處。
徐晏俯身探齊策鼻息,問徐晉:「他怎麼還沒醒?」
「我如何知道?」餘光裡見許嘉回來了,徐晉拍拍衣袍上的灰塵,低聲道:「那個丫鬟的屍體過兩日才會被人發現,希望你找個合適的由頭,不要引到她身上。齊策道貌岸然,隨你處置吧。」
言罷離去。
徐晏目送他們主僕,等周圍徹底安靜下來,他扛著齊策回了自己的書房。
將近一個時辰後,齊策才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眼前是整整齊齊的書架,發現自己靠在椅背上,齊策猛地起身。
「你醒了?」徐晏聽到動靜,從窗前轉過身,因為背光而立,五官朦朧不清。
齊策臉色變了幾變,最後歸於平靜,重新坐下,伸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輕笑道:「是你救了她?她人呢?別告訴我她在你臥房的床上。」
輕飄飄一句話,卻讓他顯得與從前的齊策判若兩人。
十幾年的交情,徐晏不明白齊策為何會變成這樣,忍著怒火質問:「你為何要害她?」
齊 策仰頭,目光平靜:「因為我喜歡她,因為我想娶她,因為她不想嫁。雲升,我知道我手段不光彩,也不想為自己辯駁。你喜歡她是吧?是不是想替她出氣?我替你 出幾個主意好了,首先不能壞了她的名聲,那你可以隨便捏造個罪名送我進牢房,也可以悄無聲息殺了我,或者……」
話沒說完,被徐晏一拳打在臉上。
齊策維持著扭頭的姿勢,等了會兒,望著腳下鋪著的榆木地板道:「打夠了嗎?」
徐晏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前所未有的失望,「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個在練武場上技壓群雄的英武少年,那個在大儒面前對答如流侃侃而談的溫潤書生,怎麼突然就變了樣子?
齊策沒有回答,擦掉嘴角的血,慢慢站了起來:「世子想抓我,伯玉在家隨時恭候。」
他從容離去,沒有人攔他。
許嘉悄悄回了客房:「王爺,齊策走了,瞧著應該跟世子動過手。」
徐晉輕輕「嗯」了聲。
許嘉面露困惑,他以為自家王爺會諷刺兩句,卻發現徐晉神色如常。
是因為六殿下嗎?王爺身為兄長,感同身受?
「今晚再去傅家跑一趟,吹一次香就夠了。」
「是,屬下明白。」許嘉低聲應下,見徐晉沒有別的指示,悄然退了出去。
~
芙蕖院。
夜深人靜,傅容沒有半點睡意。
屋子裡留著一盞燈,她合衣靠在床頭,手裡拿著心愛的小鏡子,輕輕摩挲嘴唇上方。
這麼深的血印,快要出血一般,什麼時候能消掉啊?
正發愁,外面傳來輕輕的推門聲,傅容冷笑,她就知道,徐晉根本沒有死心,果然又來了!
迅速收好鏡子,傅容悄悄拉起被子側身躺好,佯裝睡覺。
今晚不還他一道印兒,她就隨他姓!
【小劇場】
肅王:一道印兒?種草莓嗎?本王喜歡。
傅容:什麼叫種草莓?
肅王:我先種一個給你瞧瞧?……好了,照照鏡子吧。
傅容:……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