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0 章

徐晉進宮去了,傅容在屋裡坐立不安。

她強迫自己回想下午父母兄長聞訊趕來的情形,回想他們的關心安撫,可是沒有用,只要她一停下來,眼前就會浮現太醫們幫徐晉剜肉去毒的場景。徐晉有解毒丸,但那東西太珍貴,不能當著太醫們的面用,所以徐晉沒有拿出來,寧可忍受痛苦。

傅容根本沒敢看,屋裡濃濃的血腥味險些叫她昏厥。

她沒有聽到徐晉發出半點聲音,就像在那條山路上,徐晉抱她下馬車時,他抱得那麼穩,神情冷峻而不慌亂,彷彿手臂上沒有插著一支毒箭。

萬幸兩人都沒有出事,可到底是誰,想要殺他們?

徐晉應該是查到了眉目,所以連夜進宮了,走得那麼急,都沒功夫跟她說話。

外面突然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傅容看向門口,微怔之後連忙迎了出去。

徐晉抬腳跨進堂屋的門,就見傅容急匆匆挑開門簾走了出來,目光相對,她愣在原地,慘白著小臉盯著他左臂,朱唇輕抿神情擔憂,眨了眨眼睛,便有淚水無聲落了下來。

丫鬟們識趣地退了出去。

徐晉慢慢朝低著腦袋抹淚的姑娘走了過去。

「王爺……」

傅容也朝他走,怕碰到他左臂,她轉到他身後抱住他腰,臉貼在他背上哭:「王爺,我怕……」

怕他出事,她沒了倚仗。

怕他出事,再也沒有哪個男人會這樣對她好。

傅容是個很懶的人,懶得坐馬車顛簸,懶得早早起床,懶得打理家務,也懶得絞盡腦汁,除非逼不得已,像她努力阻攔姐姐再次嫁給齊策那個混賬,努力躲避徐晉。一心想嫁給安王,也是為了趁他登基前撿漏,一勞永逸。

往事不提,現在徐晉對她這麼好,肅王府裡的生活安逸清閒地像場夢,傅容真的不希望事情有變,不想在徐晉死後她再費心思去想如何讓自己過得更好……

之前徐晉答應得那麼好,承諾得那麼好聽,傅容信了,或許她也沒有信,或許她只是不想活得那麼累了,只是想生個孩子了,所以她自欺欺人地信了徐晉會照顧好他自己也會保護好她。可是今日,她陪著他一起經歷了一場偷襲。

這種暗殺到底還會有多少?徐晉真的能躲過去嗎?

她呢,如果有人想要害她,她總有徐晉不在旁邊的時候,那時她還能如此幸運地活下來嗎?

原來她的日子並沒有看起來的那麼簡單,危險只是隱藏在暗處罷了。

傅容緊緊抱住身前的男人,抱住她的靠山,後怕不已。

她的眼淚那麼多,透過夏日薄衫傳到他背脊上,涼意一點點擴散。

徐晉有些自責。

這 場刺殺是他安排的,真正放箭的人都是他的手下,他當然知道他跟傅容都會平安無事。傅容不知道,所以她怕得瑟瑟發抖,怕得緊抱他不放,怕得哭成這樣。但徐晉 不能告訴她,不告訴她,她才會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將來在外人面前才不會露出馬腳。徐晉知道傅容很會撒謊很會裝,只是此事關係甚大,一個不慎便可能前功盡 棄,遭父皇不喜猜忌,徐晉不能拿兩人的將來冒險。

他掰開她手,慢慢轉過身,將她腦袋按在他右胸口,輕輕地拍著她後背安撫:「濃濃不用怕,你看咱們現在不是好好的?你聽我說,這次的事只是例外,是鳳來儀因為被如意齋搶了生意才出手的,然後有人趁機落井下石,想瞞天過海……」

傅容震驚地抬起頭,淚眼模糊地問他:「鳳來儀?」

徐晉用右手幫她抹了抹淚,攬住她肩膀往內室走:「咱們去屋裡說。」

他要說大事了,傅容迅速擦乾眼淚,體貼地掀開門簾,小心翼翼扶著他。

徐晉被她逗笑了,「只是胳膊受了點小傷,何至於讓你如此對待?」

傅容現在沒心情跟他鬥嘴,依然固執地扶著他,將人按到床上後,傅容快步去了外面,吩咐蘭香端洗腳水過來。她就在外屋守著,蘭香端水過來,她親自接過,吩咐許靈領著梅香蘭香在門口守著,她端水進了屋,放到徐晉腳下。

「王爺身上有傷,又連夜奔波,先泡泡腳解乏吧,我伺候王爺,你小點聲跟我說,說完咱們就歇下了。」

徐晉僵了半晌,眼看傅容抬起他腿真的要幫他脫靴子,連忙踩實不肯給她,扶著她肩膀示意她起來:「濃濃不用這樣,我一隻手也可以洗。」

成親前這種事是交給內侍做的,出了王府,徐晉都是自己洗。現在跟傅容成親了,徐晉不想在前面洗漱,又不想把內侍帶到芙蕖院,便還是自己洗。有兩次他故意逗傅容讓她幫他,傅容嫌棄他臭說什麼都不肯,這是他慣出來的,可徐晉也捨不得真使喚她做這個。

傅容此時卻真的想伺候這個男人。

他都肯為她擋箭了,如今他有傷在身,她身為妻子照顧他起居是應當的。徐晉護她寵她一日,她就該把他當丈夫精心照顧一日,而不是只享受男人對她的好,她什麼都不做。

女人可以憑容貌得到一時寵愛,但在這貌美女子唾手可得的皇家,想要長久寵愛,就得用心。

「王爺別勸了,白日你護著我,晚上我照顧你,夫妻不都是這樣的嗎?」傅容仰頭笑道,狡黠地朝神色複雜的男人眨眨眼睛,「王爺聽話,乖乖把腳抬起來。」

她真心幫他,徐晉不好再拒絕,只是想到今天他先在永泰寺逛了一圈又在宮裡走了很久,大夏天的靴子裡味道肯定不好聞,再看看傅容平時不沾陽春水的白嫩嫩的小手,耳根有點熱,佯裝隨意地打趣道:「這是你自己說的,一會兒別嫌我臭。」

傅容低頭笑,抬起他腿去褪左腳的靴子:「王爺對我這麼好,再臭我也覺得香。」

說得好聽,脫靴子時還是提前屏住了呼吸。

徐晉盯著她漸漸紅潤起來的小臉,看她飛快脫下兩隻靴子先放到遠處,再也忍不住笑了出來:「你啊你,想裝賢惠都不會裝,放心吧,我聞過了,一點都不臭。」

趁傅容過來之前,自己將腳放到了水盆裡,雙腳互相搓著洗。

傅容放好靴子,聽到響聲回頭,紅著臉辯解道:「誰說我裝賢惠了?難道我不是真的想伺候王爺洗腳嗎?」一邊說著一邊捲起袖口折了回來。

徐晉將她拉到右側坐下,無奈地親了她一口:「我知道濃濃賢惠,只是我捨不得讓濃濃做這種活兒,你真想伺候我,給我捏捏肩膀吧。」

傅容撇嘴看他:「那王爺記住了,是你不讓,往後可別說我沒想盡心伺候。」

徐晉笑,右手摟著她腰將人按到懷裡,咬她耳朵道:「濃濃在床上盡心伺候我就夠了……」

這時候他還有心思想那些,傅容懲罰般擰了一下他大腿,趁徐晉假裝呼痛的時候迅速脫了繡鞋跪到徐晉背後,輕輕給他揉捏肩膀,默了片刻小聲問他:「王爺跟我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徐晉收起笑,目光落到對面的荷塘景屏風上,低聲跟她解釋。

他是怎麼跟嘉和帝說的,就是怎麼跟傅容說的,末了道:「現在一切都是紀清亭的片面之詞,要等父皇徹查之後才能定案。濃濃這個月安心照顧我就是,哪都別去了,也別跟第三人說這個,咱們一切聽父皇決斷,懂嗎?」

傅容還處於震驚之中,忘了給徐晉捏肩膀,側坐過去看他:「聽王爺的意思,父皇可能……」

徐晉朝她搖了搖頭,歎道:「此事沒那麼簡單,咱們等著看吧,現在怎麼想都沒用。」

傅容咬了咬唇。

這 事擺明了是永寧公主那邊的謀劃。她跟徐晉去永泰寺不是秘密,那邊先是指使紀清亭暗害顧娘子,聽說他們去永泰寺後便故意將顧娘子騙了過來。顧娘子輕易不出 門,紀清亭肯定不會錯過這個機會,於是永寧公主那邊將計就計派人假扮紀清亭的人,既殺了她,還能將罪名全都推到紀清亭身上。

傅容唯一無法確定的,是永寧公主的目標是她,還是他們夫妻兩個?

永寧公主有理由殺她,但若她連徐晉也想殺,那便是……

傅容緊張地抱住徐晉右手,臉色蒼白:「王爺,今天的事,是不是我連累的你?」

是的話,她要向徐晉道歉,不是的話,她也該提醒徐晉。

徐晉哪能讓她再自責,反握住她手道:「女人對付女人有很多辦法,不必如此費盡心機,這次他們精心綢繆,明顯是奔著我來的。濃濃,這話我只跟你說,你心裡清楚就好,千萬別傳出去,若最後父皇的看法跟咱們不一樣,濃濃也不必委屈,關乎朝局安穩,父皇得為大局著想。」

傅容乖乖點頭,抱住他腰靠了過去:「只要王爺好好的,其他我都不在乎。」

徐晉側頭,親了親她腦頂:「我知道。濃濃你看,就算是那邊想要害我,也不敢光明正大的來,所以濃濃別怕,謀殺王爺王妃是大罪,咱們離京可能會有危險,在京城這天子腳下,不會再有第二個紀清亭的。」

傅容沒有說話,只將他抱得更緊。

她這是不敢信了,嬌弱可憐讓人心疼,徐晉低頭親她臉頰,「濃濃不怕,我會一直守著你的。」

靜謐的夜裡,男人聲音溫柔堅定,像說不夠似的,在她耳邊喃喃重複著,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