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4 章

「姐姐,醒醒。」

晨光熹微的屋子裡,傅宣坐在床邊,輕聲喚道。

傅容身子變重後就養成了面朝裡側睡覺的姿勢,這是母親教的,說是孕婦朝左側睡舒服些。聽到妹妹的聲音,她慢慢轉過身,睏倦地揉眼睛:「宣宣?什麼時候了?」

她臉圓潤了很多,看起來卻還是以前那個愛睡懶覺的姐姐,想到姐姐嫁到王府後先後經歷過兩次暗算了,傅宣心裡發酸,一邊伸手去扶傅容起來一邊輕聲道:「有點事情,姐姐先起來收拾,一會兒再跟你說。」

她神秘兮兮,看樣子又好像有什麼大事,傅容困意頓消。

「姐姐身體可有不舒服?」傅宣親手照顧她穿衣服,看著姐姐的大肚子,擔心地問。

「沒有啊,挺好的。」傅容實話實說道,眼看傅宣帶來的兩個丫鬟青書青竹端水走了進來,越發困惑了,「梅香蘭香呢?」

「她們倆暫時不適合服侍姐姐。」傅宣淡淡地道。

傅容看看她,沒有再問。

收拾好了,傅宣領著傅容去了堂屋。

堂屋中央,溫嬤嬤正在同葛川說話,梅香蘭香兩個跪在中間,蘭香眼圈是紅的,梅香神情還算冷靜,只有一張溫婉臉龐慘白如紙,瞧見傅容,兩人一起喊了聲「王妃」。

「這是怎麼回事?」傅容皺眉。

溫嬤嬤扶著她落座,慈聲勸道:「王妃別急,先請葛先生給您把脈,有事咱們稍後再說。」

關係到自己的身體,傅容從善如流,目光在屋裡眾人身上掃了一圈,再投向外面院子裡擺著的九盆菊花,最後落在跪於一旁的九個小廝並四個芙蕖院小丫鬟身上。

葛川替她把脈,很快便收了手,起身道:「王妃胎相穩健,諸位不必擔心。」

傅宣鬆了口氣,站在傅容身邊解釋道:「姐姐,今早我賞完我那四盆菊花就過來這邊看你的,卻發現那幾盆聞起來比昨天咱們賞花時多了一種淡淡的香味,我覺得不對勁兒,讓人把我那四盆也端了過來,發現也多了這種香,但我離開房間時還沒有的。」

葛 川接話道:「老夫查過了,應該是有人提前在菊花根部的泥土淺處埋了麝香粉末,昨日送過來時麝香被泥土遮掩,因此王妃跟六姑娘沒有察覺。然後九盆菊花分到了 兩邊,梅香昨晚給菊花澆水,麝香受水沖擊露了出來,被六姑娘察覺。而六姑娘早上給菊花澆水,麝香散發出來也需要一段時間,所以剛澆完水時六姑娘沒有聞到, 過了會兒再聞就有了。」

傅容明白了,瞅瞅梅香蘭香,再看向院子裡跪著的眾人:「能往土裡藏東西的就他們幾個碰過菊花的人是吧?首 先院子裡的幾人可以排除,他們往芙蕖院搬菊花時每人只碰過一盆菊花,如果有人挨個碰過,當時就被人注意到了,所以他們沒有機會往九盆菊花裡下藥。而從昨天 菊花放到芙蕖院到今日早上,進過外間的除了我跟妹妹,就只有梅香蘭香兩個……」

「王妃,不是我們做的,我們絕不會害你啊!」梅香蘭香齊齊磕頭。

傅容當然相信自己的丫鬟。不提上輩子兩人對她的忠心耿耿,單提這輩子,兩人真想害她腹中的孩子,有的是機會,只是為了轉移視線的話,她們可以在她進宮那一次暗中動手腳嫁禍旁人,也可以在景陽侯府其他府中女眷過來時下手,不必等到今日。

但傅容不能當著溫嬤嬤的面直言梅香蘭香無罪。

因為除了肅王府的人,昭寧宮裡的人同樣可以往菊花裡做手腳,而且機會更多,傅容直截了當地說梅香蘭香無罪,便是將嫌疑全部推到了昭寧宮那邊。雖然傅容心裡確實懷疑昭寧宮有人動了手腳,她卻不能說出來,不能沒有任何證據就相信身邊的丫鬟,然後懷疑婆母。

溫嬤嬤在宮裡過了那麼多年,傅容能想到的她當然也想的到,而現在她便代表著昭寧宮了。

她走到傅容身邊,低頭請示道:「王妃,梅香蘭香兩個有懷疑,昭寧宮裡搬運菊花的宮女太監也有懷疑,請王妃允許老奴進宮一趟,將此事稟明娘娘,咱們兩邊一起審問,才不會叫那陰險小人逃之夭夭。」

傅容等的就是這句話。

她將手放到肚子上,神色凝重地道:「此事關係王爺子嗣,關係到肅王府昭寧宮是否暗藏小人,那就勞煩嬤嬤跑一趟了,嬤嬤到了那邊,務必先向娘娘言明我身體無礙,免得她老人家擔心。」

婆母傅容是一萬個相信的。

溫嬤嬤點點頭,傅容習慣想吩咐梅香去取肅王府進宮的腰牌,臨開口前換成了許靈,讓她看著梅香去取。

送走溫嬤嬤跟葛川,堂屋只剩傅容姐妹並四個丫鬟,許靈守在外面。

梅香蘭香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就算那麝香不是她們動的手腳,早上沒能察覺菊花的異樣也是她們失職,否則若不是六姑娘敏銳地發現異樣,王妃很有可能就糟了暗算。

「王妃,是我沒用,早上我收拾屋子時還聞了聞那幾盆花,竟然都沒察覺。」梅香磕頭認錯。

蘭香也跟著磕頭,她也看那幾盆花了,聞到淡淡香味就當成了花香。

傅容心裡亂著呢,見她們哭哭啼啼的,她沒好氣地訓斥道:「行了,有後悔委屈的功夫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自證清白,許靈呢,你帶人去搜她們兩個的屋子,不管有沒有搜到都先關到柴房裡去,什麼時候抓到真兇再放她們出來。」

蘭香驚恐地抬起頭。

梅香卻笑了,磕頭道:「王妃教訓的是,我們一定會好好閉門思過的。」

蘭香反應慢一拍,聽她喜滋滋的,她很快轉過彎來了,咧嘴傻笑。

這事暫且只能這樣安排了。傅容高聲喊來一直在外面守著的兩個二等丫鬟,吩咐她們擺飯,又派人去如意齋那邊傳話,命琴香先回來伺候一段時間。

姐妹倆單獨用飯時,傅宣打量傅容神色,小聲問道:「姐姐心裡有懷疑的人嗎?」

傅容搖搖頭。

肅王府沒有疑凶,昭寧宮那邊傅容不知道那些菊花之前都經過哪些人手,只有婆母才能查出來。

~

昭寧宮。

溫嬤嬤進宮時,淑妃跟崔綰剛用完早飯不久,崔綰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只是下午才出宮呢。

因此溫嬤嬤低聲回稟肅王府的事情時,崔綰也在場。

「四嫂沒事吧?」她情不自禁攥緊帕子,著急地問,「我在醫書上看過,說孕婦最碰不得麝香的!」

淑妃平靜地拍拍她手,兒媳婦真有事,溫嬤嬤肯定不是這個樣子。

得到溫嬤嬤肯定的回答,崔綰鬆了口氣,隨即眉頭緊鎖,看向淑妃:「姑母,這事分明有人存心陷害四嫂啊,竟然還敢在姑母送四嫂的菊花上動手腳,其心可誅!」

淑妃頷首,這個侄女生來聰穎,又從小在宮裡長大,能想到其中的關鍵並不意外。

她仔細回想了一番,吩咐身邊的大太監岑公公:「將花房所有伺候的人包括今日前去肅王府送花的人都押起來,一一審問,搜查其房間是否藏有麝香,再去請太醫,檢查花房其他花盆裡有沒有麝香。」

岑公公低頭領命。

「等等!」崔綰突然喊道,轉而在岑公公疑惑的目光裡對淑妃道:「姑母,那些花是我陪您一起挑的,那麼我也有嫌疑,姑母讓岑公公把我那邊也搜查一番吧,我知道姑母信我,但這事必須查個清清楚楚,我也要證明自己的清白,將來才好見四嫂。」

溫嬤嬤讚許地點點頭。

親手養大的侄女,淑妃當然不會懷疑,不過崔綰的話確實有道理,便示意岑公公照崔綰的話去做。

崔綰瞅瞅自己身上,走到溫嬤嬤身前道:「嬤嬤去屋裡搜我的身吧,我跟那些宮女都有懷疑,理該經受同樣的搜查。」

淑妃皺眉,「你這丫頭怎麼還鑽起牛角尖來了?」

崔綰扭頭,眼裡帶著淚光:「四嫂出了這樣的事,我心裡難受,姑母抓住真兇還好,沒有抓住,那我恐怕會成為四嫂第一個懷疑的人,我不想跟四嫂疏遠,就必須徹底證明我沒做過,姑母就別勸了,我知道您信我。」

她這話合情合理,淑妃歎口氣,隨她去了。

溫嬤嬤領著崔綰去了內室,將崔綰全身上下檢查了遍,再派人將她身上的香囊送去岑公公那兒。

一個時辰後,岑公公過來回話:「奴才已經徹查過了,在今日隨李姑姑去王府送花的秋荷房中搜到一包麝香香粉,王太醫仔細檢查她雙手指甲,發現她雖然將手洗乾淨了,指甲縫裡依然殘留麝香味道。」

秋荷是昭寧宮的三等宮女,淑妃有些印象。

「其他人都放了吧,繼續審她,務必查出她是從何處得到的那包麝香,又是受誰指使。」

「這……」

岑公公抬頭看她,聲音低了下去,「回娘娘,奴才派人去搜查時,秋荷已經服毒自盡了,太醫看過,猜測秋荷是昨晚沒的……」

之前一直都很淡然的淑妃,此時終於震驚地站了起來,眼裡是罕見的犀利。

她今日才知,她這昭寧宮竟藏了一位心機深沉的高人,利用完秋荷,當日就悄無聲息地滅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