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3 章

阿福阿喜回了五福堂。

沈晴早就在等著她們了,仔細打量二人一眼,笑著問:「夫人找你們做什麼?」

阿喜看向阿福。

阿福平靜地道:「夫人提醒我們,若是四姑娘過來時姑娘想提您跟表少爺一起釣過魚的事情,我們要想辦法打斷姑娘,不能讓四姑娘知道此事。」

沈晴點點頭:「知道了,阿福先下去吧,阿喜留下來幫我剪剪指甲,有點長了。」

阿福坦然地退了出去。

沈晴目送她出門,轉身坐到榻上,慵懶悠閒。阿喜乖乖去拿剪刀,搬起繡凳擺在榻前,真的就要幫她剪指甲。這個丫鬟心思比阿福簡單多了,沈晴笑笑,示意她放下剪刀,輕聲問她:「夫人到底找你們說了什麼?」

阿喜驚訝地抬起眼簾,彷彿不懂她為何這樣問:「就是剛剛阿福說的那樣啊,夫人大概是怕四姑娘知道後生氣吧,昨天我們,我們回稟時夫人沒想到,今日又特意提醒我們……啊,姑娘是不信我們嗎?」

後知後覺般,她緊張地站了起來,急切地表忠心:「姑娘,我們說的千真萬確,您,您不會食言吧?」

沈晴緊緊盯著她眼睛。

昨 天兩個丫鬟從前院回來,她故意將老太太最寶貝的一隻祖母綠手鐲摔碎了,借此威脅二人聽她的話,否則她跟老太太就誣賴是她們摔壞的鐲子,屆時老太太動怒,林 氏也保不住她們,輕則家罰,重則發賣出去,甚至關進大牢。阿福阿喜兩個嚇得跪在地上求饒,她再發個甜棗,每人給了一百兩銀票,要求她們替她辦事,將來她得 償所願,再送每人一百兩。

恩威並用,沈晴願意相信她們,但她也不敢全信。

從懷裡摸出一塊兒五兩的銀錠子,沈晴掂了掂,小聲對阿喜道:「阿喜,我信你,但我不太相信阿福,這塊兒銀子給你,以後若你發現阿福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譬如偷偷將我要做的事情透露給夫人,你儘管告訴我,發現一次我便賞你五兩銀子。」

阿喜喜出望外,接過銀子連連道謝:「姑娘放心,阿喜以後全聽姑娘的!」

沈晴滿意地笑了,「好了,你先回去吧,將銀子藏隱秘些,別叫她看到。」

阿喜高興地走了。

回到下人房,看到阿福坐在她自己屋門口擺弄針線呢,瞧見她立即迎了上來。阿喜朝同伴做了個「噓」的手勢,進屋後興奮地將沈晴所作所為說給阿福聽,還顯擺了一下新得的銀錠子。

阿福有些羨慕。

夫人可是說了,只要她們好好配合表姑娘,別在表姑娘面前露出任何已經背叛表姑娘的破綻,將來事情結束,表姑娘給的那些銀子就都是她們的了。如此一來,她們既不用擔心事發之後被夫人降罪,又有大筆的銀子拿,何樂而不為?

「沒看出來啊,你比我還會演戲了。」阿福親暱地點了點同伴額頭。

阿喜笑道:「還不是因為你的提點?」她並非忘恩之人,翻出一個三兩的銀錠子給阿福:「姐姐別跟我客氣了,沒有你我也做不成夫人院裡的三等丫鬟,更不會揀到這份美差,以後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互相提醒,一起辦好這份差事吧!」

阿福高興地點頭。

沈晴要她們做的,無非是打探林韶棠何時去花園。

沈 晴聽傅品川跟老太太提過幾個婚嫁人選,都是外地官員之子,看來舅父再欣賞她對老太太的孝順,都因為她意圖嫁進東宮的事情心裡存了芥蒂,不願留她在京城。既 然嫁給誰都要離京,眼下又沒有機會接觸旁的外男,與其讓林氏隨便挑個看似不錯背地裡不定如何不堪的男人給她,她不如自己選。

林韶 棠不用說了,沈晴對他有幾分瞭解,傅宥因為傅寶對她這個表妹冷眼相看,毫不講道理,林韶棠卻不是。他會因為傅寶刻意迴避她,但兩人真撞上了,林韶棠也不會 甩冷臉給她看,如此可見,林韶棠要麼也不是多喜歡傅寶,要麼就是心軟,只要她計劃得夠好,沈晴自信能應付這個男人,就算得不到他的心,也能得到他的憐惜和 敬重。

麻煩的是林家,那是林氏的娘家。

但沈晴也不是特別擔心。林韶棠的祖母已經沒了,祖父父親多半都不 會喜歡她,但他們是男人,應該不會刻意為難她一個小媳婦。林韶棠的母親童氏,童氏跟林氏關係說不上多親密,聽老太太的意思,兩人還因為林初霞跟傅宥的婚事 鬧過罅隙,所以她嫁過去後只要多貶損林氏幾句,譬如林氏高嫁之後看不起娘家,童氏應該也不會因為她搶了傅寶的婚事而苛責她。

盼了好久,三月快過完了,終於讓沈晴再次等到林韶棠單獨去花園了。

沈晴特意換了一身丁香紫的妝花褙子,領著阿福前往花園。

林韶棠今天也是特意打扮過的,一身月牙白的圓領長袍,腰繫一枚羊脂雲紋玉珮,早早趕到侯府花園那一片牡丹花叢前,等著心上人過來。兩人漸漸長大了,不好像小時候那樣想一起玩就一起玩,偶爾碰上倒是沒關係。

今日姑父姑母一起出門做客去了,傅定進宮當差,傅宥閉門準備四月殿試,林韶棠坐不住,讓人悄悄給傅寶遞了張紙條,約她來這邊賞花。

為了裝得像偶遇一些,林韶棠讓長隨千里在牡丹花叢裡搭了畫架,他裝模作樣作畫。

「少爺,四姑娘過來了!」千里一直留意來路的動靜呢,瞧見花叢後有小姑娘朝這邊走了過來,料定是四姑娘,不看臉便喜滋滋道。

林韶棠興奮地掛好畫筆,轉過身去。

距離雖遠,卻足以叫他看清來人是誰。

他斜了一眼身旁早就縮著脖子低下頭的小廝,重新坐到椅子上,提起畫筆時猶豫了會兒。

繼續畫下去,恐怕要跟沈晴對上,林韶棠不想跟她打交道,可是現在走了,傅寶過來找不到他怎麼辦?

他輕輕咳了一聲,低聲囑咐了千里一句。

有些失禮,可他也只能這樣了,許久沒同傅寶說話,他想得緊。再過半個月他就要回西山讀書去了,林韶棠不願錯過這次難得的機會。

千里得了命令,眼看沈晴腳步輕盈地朝這邊走了過來,明明看到他們也沒有迴避的意思,千里毫不猶豫在那主僕倆走進牡丹花叢前快步趕了過去,低頭朝沈晴賠罪,小聲道:「小的見過表姑娘,請問表姑娘是過來賞牡丹的嗎?」

沈晴搖搖頭,聲音含笑,不高不低:「老太太喜歡牡丹,我想給她采幾朵回去,沒想到棠表哥也在,怎麼,他在作畫?」

千里點頭:「是啊,先生留的課業,少爺叮囑我看著附近,別叫哪個聒噪的下人打擾他。表姑娘如果只是摘花,可否移步去那邊?小的替我家少爺先行謝過了。」

「應該的,那你繼續守著吧,阿福,咱們去那邊,說話時小點聲,別吵到表少爺。」沈晴體貼地道,言罷落落大方地走了。

千里意外這位表姑娘如此善解人意。

阿福則暗暗佩服沈晴的心機,分明是奔著林韶棠來的,突然出了岔子,竟能如此隨機應變。

沈晴折了幾朵牡丹花便走了,走到半路瞧見傅寶推著小木車走了過來,十四歲的小姑娘穿了一身桃紅色的褙子,頭上戴著栩栩如生的牡丹珠花,明眸皓齒,腳步輕快,一片純真無暇,嬌憨動人。

「四妹妹。」沈晴笑著跟她打招呼。

傅寶正逗小木車裡白白胖胖的侄子呢,聽到聲音抬頭,本不想理會,瞧見沈晴手裡的牡丹花,臉色變了變:「你去摘牡丹了?」

沈晴笑著點頭,舉起手裡的二喬牡丹嗅了嗅,輕聲提醒道:「對了,棠表哥在那邊作畫呢,聽說是先生交代的課業,四妹妹還是帶大郎去旁的地方玩吧,免得吵到棠表哥。」

傅寶很討厭沈晴,特別是沈晴喊林韶棠「棠表哥」的時候,她恨不得堵住沈晴的嘴。

那是只有她能喊的稱呼。

剛想瞪沈晴,傅寶忽的記起傅容的話。

那次她跟傅容抱怨沈晴總是笑臉迎人,就算她罵她的時候沈晴也笑,笑得比回嘴還讓她慪火,傅容告訴她,沈晴是因為知道笑容比回嘴更讓她不痛快才笑的,她越生氣沈晴就越得意,她若不在乎,沈晴則會同樣慪火。

想到傅容自信滿滿的模樣,傅寶強行將一肚子火嚥了下去,朝沈晴甜甜笑道:「有勞你提醒了,不過我才不怕那個書獃子,這是我家,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他管不著我,對吧大郎?」

說著從沈晴一側走了過去,繼續哼小曲給侄子聽。

「呆子!」

大郎坐在小車裡,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盯著姑姑,學她說話。

傅寶看著侄子,腦海裡卻是剛剛沈晴意外的樣子,心情大好。

但是再好,她心裡也不舒服,見到林韶棠後瞪著眼睛質問:「你剛剛跟沈晴在一起了?」

林韶棠最怕的就是她誤會,連忙叫住想要迴避的千里,讓他解釋給傅寶聽。

「他跟你是一夥的,誰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傅寶不信,轉過小車要走。

林韶棠大急,眼看千里轉過去了,傅寶氣呼呼的真要離去,他鼓起勇氣按住小姑娘推著木車的手,紅著臉道:「寶寶你信我,我今日特意約你出來,又怎麼會跟她說話?別生氣了啊……」

傅寶臉紅了,垂眸嗔他:「你先放手!」

兩人私底下偷偷見過幾次,這樣不合禮數的動作林韶棠輕易不敢做的,此時見心上人嬌羞可人,比旁邊大朵大朵的粉紅牡丹還嫵媚甜美,他嚥了嚥口水,朝傅寶走近了一步,低頭看她,額頭快要碰上她的了:「你別跟我生氣,我就放手。」

「你……」

「呆子!」傅寶還沒來得及罵他無賴,小車裡的胖娃娃突然仰頭叫了一聲。

林韶棠愣住。

傅寶趁機甩開他手,扭頭哼道:「往後她再叫你棠表哥,我就喊你呆子,你自己選吧,是喜歡聽她叫還是聽我喊你表哥。」

林韶棠想也不想就道:「當然愛聽你喊我表哥了。」沈晴算哪門子表妹?

傅寶嘴角翹了翹,怕被少年看見,低頭去嗅旁邊一朵牡丹。

美人聞花,花面相映,林韶棠情不自禁再次握住傅寶手,凝望她姣好側臉道:「寶寶喊我什麼我都愛聽,呆子我也愛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