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2 章

另一邊偏殿裡,太子妃康王妃緊挨著坐,傅容崔綰坐在一處,李華容看看四人,自己找個地方坐了,哪邊都沒有套近乎。

康王妃笑著看熱鬧。之前端妃永寧公主不將皇后看在眼裡,兩家關係勢同水火,現在李華容沒臉投向東宮這邊,傅容害了她全家,崔綰是傅容親妯娌,李華容更不會主動湊過去,只能孤零零的了。

眼看李華容昂首挺胸,高傲依舊,康王妃忍不住奚落道:「許久不見,五弟妹瘦了不少啊。」

李華容看她一眼,淡淡道:「勞二嫂掛念,我還好。」

康王妃嗤笑:「你哪裡聽出來我掛念你了?我……」

「父皇病重,你們都別說了,小心驚動父皇。」太子妃不悅地提醒道。

她向來識大體,康王妃訕訕地閉了嘴。這個老實了,太子妃看向李華容,卻見李華容眼裡有隱隱的感激。太子妃愕然,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她也算熟悉李華容了,她怎麼會……

下一刻就見李華容微不可查地朝她點點頭,隨即垂下眼眸,好像剛剛的善意只是她的錯覺。

太子妃本能地看向傅容崔綰,見她們沒留意這邊,她扭頭看向窗外,心思動了起來。

李華容的娘家因傅容而死,成王母親端妃因傅容而死,成王夫妻最恨的肯定是徐晉傅容二人,血海深仇面前,他與東宮的罅隙實在算不上什麼。成王跟皇位基本是無緣了,此時李華容的善意是不是表示成王想投靠他們東宮?

看看他們以後如何表現吧。

太子妃很快又平靜了下來。

傅容注意力都在李華容身上。要說此時最恨她的人,非李華容莫屬。李華容要是狠狠瞪她,傅容覺得很正常,現在李華容眼裡就跟沒有她一樣,傅容渾身發寒。

平靜不表示不恨了,而是意味著李華容有更危險的打算,以至於不屑於這些明面上的爭鬥。

再看看旁邊一臉擔憂模樣的崔綰,想到她心裡可能也算計著她,傅容更是渾身都不自在。

她是懶人,換做平常,這樣枯坐一夜傅容肯定熬不住的,幸好身邊坐了兩個心機叵測的人,傅容竟然沒有困到打瞌睡,一直熬到早上高德又來為嘉和帝把脈,確定嘉和帝沒有性命之憂,往後只需安心休養,傅容暗暗鬆了口氣,為自己終於可以回家了。

淑妃柔妃做主,讓幾個兒媳婦先回各自府邸照看孩子,王爺們繼續留在宮裡守著。

這種時候,也沒有時間卿卿我我,傅容遠遠跟徐晉對了個眼神,便同崔綰等人一起出宮了。

王府裡,瑧哥兒正在找娘。

傅容趕緊從乳母懷裡接過瑧哥兒,命所有人都下去,她自己在屋裡哄兒子,心中煩亂。

記憶裡,嘉和帝這一病徹底傷了身子骨,先後承受喪子之痛太子造反之怒,很快就去了。好像接下來兩年的所有動盪,都是從嘉和帝這場病而起的。

想到明年秋天徐晉就要出征了,傅容就害怕。邊關軍情她一點都不懂,連提醒徐晉都做不到,畢竟傅寧是她平時接觸過的,她夢到她出事也有點道理,可她一睜眼就告訴徐晉她夢到胡人進犯了,他能信才怪。

正煩著呢,一隻小胖手突然伸到了她面前。

傅容回神,可惜晚了,那小手已經在摸她額頭的小坑了。昨晚嘉和帝病重,傅容當然不能戴花鈿惹人眼,便放了劉海,此時被兒子發現,看著他好奇的鳳眼,傅容心裡一暖,親親瑧哥兒小臉道:「摸什麼摸啊,瑧哥兒手上也有坑啊。」

說著握住他小手,點他手背上小窩窩。

瑧哥兒轉眼就忘了娘親的小坑,瞅了會兒自己的手,又抱住娘親手看,咧著嘴笑:「娘也有!」

小傢伙天真無憂,傅容心裡也好受了些。

夜幕降臨,徐晉回府,安撫傅容兩句,抱抱兒子,轉身又去了王府郎中張先生的院子。

「先生可知這是何病?嚴重不嚴重?」

沒有指名道姓,徐晉只將嘉和帝病發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張 先生在王府住著,昨晚嘉和帝出事他當然也聽到消息了,心裡很清楚徐晉說的是誰,只裝作糊塗,一心說病情:「此乃縱.欲過度酒色侵體,病發時十人八死,此人 能撿回一條命實乃僥倖。年輕人犯這種病,好好調養幾年還能恢復,老者底子已經壞了,不過只要他從此自律,不再縱色過度,也不會有太大問題。」

徐晉點點頭,起身道:「今晚所言,請先生保密。」

張先生鄭重點頭。

徐晉大步朝芙蕖院走去。

冬日的傍晚,寒風刺骨,徐晉走得很慢很慢,腦海裡是從小到大他跟父皇相處的情形。

父皇是皇上,能給母親這麼多年的寵愛,算是好了。跟傅容相比,母親當然過得很不如意,但徐晉沒有那麼不講道理,他願意一輩子守著傅容一人,是他的幸運,遇到了傅容。母親再好,她不是父皇心裡的那個人,或許父皇根本不會獨寵任何一個人,所以徐晉沒法為此恨他。

而父皇對他的疼愛,確確實實遠超太子等人。

徐晉想要那個位子,卻從未盼望父皇出事他好早點坐上去。

他只是想要,早些晚些沒關係。

上 輩子父皇將真正病因隱瞞得太嚴密,他不知真相,母親也不知道,所以這輩子他沒有阻撓麗妃進宮,而是利用她打擊皇后太子。皇后死了,徐晉本想先抓出挑撥他們 兄弟關係的那個人,但是現在,他想要麗妃死,要她徹底在父皇身邊消失。麗妃死了,沒了美色.誘惑,父皇才會變成原來那個注重保養的父皇。

但麗妃要死得有價值。

~

嘉和帝臥病在床,命太子代為主持早朝,但一應奏折都要送到崇政殿,由萬全念給他聽,他口述旨意,再由太子代筆批注。

太子很滿足了,之前的猜忌都沒了,安安分分地給嘉和帝跑腿。

這日晌午,管櫻照舊來服侍嘉和帝用膳,趕巧太子有事耽擱了會兒,還沒走。

管櫻就先去了後頭,等太子走後才出來。

用完飯,嘉和帝睡下了,管櫻領著夏音離去。

路上管櫻同夏音說話,問了兩次沒有得到回應,一回頭,就對上夏音走神的神情,一臉憧憬。

「想什麼呢?」 管櫻笑著問她。

夏音紅著臉搖搖頭。管櫻心中生疑,回去後單獨留下夏音,非要問個清楚。

夏音冬雪是管櫻身邊的紅人,私底下相處也比較隨和,見管櫻執著,她坐到榻前,一邊給管櫻捶腿一邊低頭小聲道:「奴婢真說了,娘娘不許笑。」

管櫻抱著手爐,催她快說。

夏音忍羞道:「其實也沒什麼,奴婢就是覺得,太子挺好看的,幾個皇子裡面就屬太子跟肅王生的最好,不過肅王總是冷著臉,不如太子愛笑,看著容易親近……可惜太子妃容貌差了些,不是奴婢一人覺得可惜,宮裡很多人都說太子值得更美的太子妃呢。」

管櫻聽了,不由想到那晚太子扶住她的情形。

確實很俊美,很溫柔。

她又想到了太子妃,那樣一張臉,怎麼配得上太子?

要是她……

管櫻心中苦澀。嘉和帝生病前瞧著只有四十來歲的模樣,雍容儒雅,管櫻就忘了他是快五十歲的人了。這場病後,嘉和帝好像一下子老了起來,管櫻頓時察覺到兩人的差距。她才十六啊,她這樣美,如果她能早進宮幾年,是不是就能指給太子了?

不對,嘉和帝那麼喜歡她,提前見了她,照樣會留下她當妃子的。

可是嘉和帝真的喜歡她嗎?

不是。

嘉和帝一直喊她庭庭,管櫻問過,嘉和帝就跟她講了鍾庭的事,因為兩人一模一樣,性子也一樣,嘉和帝認定她是鍾庭的轉世。管櫻不太信,可她喜歡嘉和帝因此對她的寵愛,她也不敢說自己不是,怕嘉和帝生氣……

她只是個農女,嘉和帝是皇上啊,當然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嘉和帝好好的,管櫻不在意,安心享受男人的盛寵,然而現在,管櫻不知為何覺得委屈,她希望遇到一個真正喜歡她管櫻的男人,而非把她當替代的男人。

太子驚艷的目光再次浮現腦海。

管櫻無意識摩挲手爐上的紋絡,太子,是不是……

傍晚去前面,發現太子從門口跨了出來,管櫻腳步不自覺地慢了。

太子瞧見她,目光一凝。

他的眼裡,是對美人的欣賞,管櫻旁的不懂,這種眼神她還是能看懂的。

心跳莫名加快,管櫻微微紅了臉,垂下眼簾,繼續往前走。

兩人擦肩而過。

太子常年在美人堆裡廝混,看著管櫻羞紅的側臉,哪有不懂的?

怕被人察覺,他往前走,走出幾步,忍不住回頭。

管櫻正要進去,餘光裡察覺太子頓住,她偏頭看去,四目相對,她心裡一慌,連忙閃了進去。

當天晚上,守夜的夏音在香爐裡摻了一點東西。

管櫻做夢了,夢見了太子,他抱著她,溫柔癡纏……

「娘娘,娘娘你醒醒……」

有人在耳邊呼喊,管櫻猛地睜開眼睛,氣喘吁吁。

夏音滿臉通紅,瞅瞅外面,小聲問道:「娘娘夢見,太子了?」

管櫻大駭,後知後覺發現身上被子落了大半,她一手還握著自己……

管櫻猛地拽起被子,急著替自己辯解:「我,我沒有,你胡說什麼?」她是不是喊出聲了?

夏音安撫地替她擦汗,柔聲哄道:「娘娘別怕,奴婢不會說出去的,太子那樣好,奴婢瞧著太子好像也對娘娘有意,娘娘心動乃人之常情……」

管櫻難以置信地盯著她。

夏 音眼裡浮現惋惜,壓低聲音道:「其實奴婢一直都覺得娘娘跟太子更配……唉,皇上再好,肯定要比娘娘先去的,到時候娘娘依然是妙齡年華,可該怎麼辦?奴婢是 娘娘的人,娘娘好了奴婢才有好日子,所以奴婢斗膽諫言,趁現在太子喜歡娘娘,娘娘該籠絡住太子才是,那麼將來皇上出事了,娘娘憑著太子的寵愛,只需換個身 份,照樣可以做這後宮寵妃!」

管櫻徹底傻了。

夏音跪了下去:「娘娘願意為長遠打算,奴婢定當竭盡所能輔佐娘娘,若娘娘只想獨守空房鬱鬱而終,奴婢也絕不會再提半句大逆不道的話。」

管櫻還沒回神,茫然地看著跪在那裡的心腹,腦海裡嘉和帝蒼老的臉龐與太子挺拔的身影交錯變換,許久許久,才終於定在一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