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院子裡傳來瑧哥兒大喊的時候,傅容坐在榻上給徐晉縫袍子呢。
眼看秋老虎走了,八月 就要到了,傅容對邊關注定會來的戰事無可奈何,也無計無心阻攔徐晉出征,只能趁早給他準備一套冬袍。上輩子兩人沒什麼感情,戰事來得又突然,傅容想獻慇勤 都不能,這輩子她不是獻慇勤,而是真心想縫一套,徐晉帶在身邊,多少都能提醒他家裡的妻子都在等他回去吧?
聽到兒子興奮的叫聲,傅容情不自禁地笑,將手裡還差兩條袖子就縫好的袍子交給梅香收好,她慢慢下了地。眼看小傢伙顛顛跑了進來,傅容沒再往那邊走,笑著問他:「瑧哥兒跑什麼呢啊?」
瑧哥兒懂事了,怕撞到娘親,跑到跟前就停下了,舉起小手給娘親看:「花生,凌守家的!」
傅容低頭,就見他小胖手裡攥著三個花生,淡黃色的花生殼乾乾淨淨,儼然已經被人洗過了。
凌守隨後走了進來,紅著小臉解釋道:「家裡快要出花生了,我娘讓我帶些給王妃世子嘗嘗鮮,剛從地裡挖出來的,我娘跟我姐姐一起洗乾淨的,王妃生吃煮著吃都行。」
他旁邊的嬤嬤朝傅容點點頭,笑瞇瞇道:「老奴也幫忙了,這新出來的花生就是好吃。」
話裡頭的意思是說這花生可信。凌守是世子身邊的人,王爺怕他回家時出事,每次都叫她跟侍衛親自送凌守回去,現在王妃有孕了,這吃食更是了不得的事,從出土到洗水嬤嬤都在旁邊瞧著的,否則才不敢帶回來,謹慎起見,路上她跟侍衛還隨手抓了幾個吃呢。
傅容對徐晉安排的人還是挺放心的,接過花生剝開,兩個仁她跟瑧哥兒一人一個,吃完了問瑧哥兒:「好吃嗎?」
上次凌守回家探親,帶回來一籃子苞谷,傅容讓廚房煮了,挑了最嫩的給瑧哥兒吃,小傢伙啃得滿臉都是苞谷粒兒,特別可愛。
瑧哥兒點頭,「好吃。」說完又遞給娘親一個,自己留下一個,低著腦袋有模有樣地剝。
傅容摸摸兒子腦袋,誇了凌守幾句,又讓梅香將花生送到廚房去,晚上做鹽水煮花生。沒出嫁時,每年秋收時節莊子上都會送新鮮吃食進府,平時大魚大肉吃慣了,傅容挺喜歡吃這些粗糧的。
於是傍晚徐晉回來,發現飯桌上多了一盤煮花生。
「凌守家的!」瑧哥兒跪坐在爹爹旁邊,指著煮花生告訴爹爹。
徐晉笑著捏了一個。
認識傅容之前,他還真沒吃過這個,後來兩人成親了,到了秋天傅容就讓莊子上送過來,他吃了幾次也喜歡上了。眼下見兒子小小年紀就吃到了他小時候沒有吃過的東西,徐晉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兒子的前半生,會比他幸福多吧?有一心疼他的娘親,也有一心疼他的爹爹,更有尊貴無比的身份,不像他,要喊先皇后為母后,要同其他皇子在父皇面前爭寵。
「瑧哥兒張嘴。」兒子過得好,徐晉心情就好,將一個花生仁遞到兒子嘴前。
父皇就沒有這樣餵過他,他卻餵了他兒子。
莫名地歡喜,接連給瑧哥兒剝了好幾個,徐晉才記起兒子他娘,心中一動,抬頭看去。
傅容一臉溫柔看著他們呢。
瑧哥兒真的很像徐晉,一樣的額頭,一樣的鳳眼,並排坐在一起,大的剝花生小的在一旁期待地看著,大的餵過來小的張開小嘴兒高興地接,看得傅容心裡軟軟的。
「你也吃。」徐晉將手裡新剝好的遞了過去。
傅容學兒子那樣,朝他張嘴。
一家三口高高興興吃完飯,去院子裡逛了一圈,哄完瑧哥兒睡著後,傅容徐晉回了上房。
傅容睡裡側,躺好了,腦袋露在外面,睜著一雙水汪汪大眼睛期待地望著沐浴過後走來的男人。
徐晉只穿了一條白色中褲,頭上束髮的簪子還沒拆,於是從脖子到腰間都露在外面。寬闊結實的胸膛,窄瘦柔韌的腰,還有他擦拭時肌肉繃起的右臂,傅容都看在了眼裡,看得心裡喜歡又癢癢。
徐晉根本沒料到妻子在看他,將巾子扔到椅子上回頭,才對上傅容「色.瞇瞇」的眼神。
徐晉無奈又好笑。
自 打進了七月,傅容就越來越黏糊他了,比瑧哥兒還像個孩子,他一回來她就往他跟前湊,有時候沒話說她就坐在他旁邊縫衣裳,縫一會兒抬頭看他一眼。徐晉怕她累 著不讓她費事,她不肯聽,非要為他準備一身過冬的衣裳,說話時那眼神認真又執著,還有她自以為無人能察覺的不捨。
這是白日,到了晚上,以前她都是羞澀的,或是裝羞澀,情濃時才無所顧忌,現在她不羞了,燈一吹她就主動往他懷裡鑽。
徐晉當然知道這些變化是因為什麼。
他也十分享受,無論是她心裡的依依不捨,還是給他的肉眼可見的好處,徐晉都喜歡極了。
「又覺得我好看了?」留下一盞小燈,徐晉笑著躺進她被窩。
「王爺一直都好看啊。」他伸開胳膊,傅容熟練地靠到他肩窩,貼著他胸口道。
徐晉故意道:「濃濃最近對我越來越好了,又給我做衣裳又說甜言蜜語的,我總覺得哪裡好像不對勁兒,濃濃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你做錯了什麼事怕被我發現?」
「才沒有,王爺不喜歡算了。」傅容輕輕咬了他肩頭一口,卻沒有假裝生氣轉過去,依然抱著他,小手在他腰間轉圈。
徐晉咳了咳,按住她手道:「睡吧,你有了身子,別累著。」
傅容點點頭,閉上眼睛。
手老實了,腿卻搭在了他腿上,膝蓋慢慢往上挪,碰到徐晉,感覺到徐晉的平靜,傅容抿抿唇,無意般蹭了蹭。徐晉馬上不平靜了,傅容滿意了,收回腿假寐。
徐晉接收到了傅容的暗示,故作不知,耐心地等著。
男人榆木疙瘩似的,傅容不敢抬頭看他,怕被他發現她是故意的,便乖乖老實了會兒。這次她不用腿了,彷彿這個睡姿不舒服般在徐晉懷裡動了動,身前隔著單薄睡衣抵著他,右手要收回般沿著他腰往下……
眼看快要碰到了,徐晉忽的一個轉身,背朝她轉了過去,呼吸平穩。
傅容懊惱地咬唇,這人是真的茹素了嗎?
可是她想。
不知是因為捨不得才想珍惜聚在一起的時間,還是單純的想,反正傅容就是想跟他親近。
暗示不成功,傅容豁出去了,臉貼過去,親他的肩膀。
一下一下的,如春雨。
徐晉依然一動不動。
傅容不信邪,手繞到前面去,這次徐晉沒有再擋,傅容成功地碰到了。
碰到了,便明白了,他也想的。
傅容放了心,唇依然在他身上輾轉,手也玩鬧般繞著他。
「濃濃……」徐晉迅速轉了過來,摟著她親,「就這麼想?」
傅容膽子再大,也沒有他那個厚臉皮說出來的,閉著眼睛不搭理他,只將胳膊纏過去。
如春風與春雨,風輕輕地吹著細細雨絲,想要從中順利穿過,雨絲細細密密織成溫柔的網,不許他走,想要將其一直都擁抱在懷裡。於傅容而言,現在的徐晉就是風,她捨不得他走,不想讓他走……
「王爺,王爺……」
不知是身子太歡喜,還是心裡太害怕太難過,傅容低低地哭了起來,不敢說心裡話,就在他往外退時求他,「王爺別走……」
他 走了她怎麼辦,他在外面出事怎麼辦?她想一直享受他給的無盡寵愛,想要她的瑧哥兒她以後的孩子一直都有爹爹餵他們吃飯陪他們玩耍,她想跟他一起照顧孩子們 長大,看他們各自婚嫁。一輩子那麼長那麼長,上輩子她沒在最好的年華遇見他,這輩子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她想跟他一起過完,一起走完上輩子沒有機會的走的漫 漫長路。
眼淚越來越多,傅容下意識地緊緊纏他,抱他,感受這個活生生的他。
看著她濕漉漉沾滿淚水的臉,哭得彷彿今晚就是生離死別,彷彿明日家裡就只剩他們娘倆了,徐晉哪裡捨得走啊,慢慢地給她,柔聲哄她:「濃濃不哭,我哪都不去,一輩子都在你身邊了,不哭啊,我哪都不去……」
傅容沉浸在自己的難過不捨裡,沒聽見他到底說了什麼,只抱著他,王爺王爺喊個不停。
哭聲終於止了,傅容縮在他懷裡輕輕抽搭。
徐晉溫柔地幫她擦淚擦汗,「怎麼哭成這樣?我還以為你不舒服了。」
傅容發.洩過了,回想剛剛的情景,自覺丟人,怎麼好意思說實話啊,越發往他懷裡鑽。
徐晉輕笑,撥開她長髮咬她耳朵:「是不是因為我太厲害?」
傅容抱住他腦袋,咬他牛皮一般厚的臉。
徐晉乖乖給她咬,等她咬到他嘴角,他張開,等著她來。
傅容感覺到了,無聲微笑,故意往他下巴那去,還沒來得及得意呢,被人主動追了下來。
窗外秋風吹不倦,屋內鴛鴦交頸眠。
八月初九,陝西邊關八百里加急戰報,肅州衛、甘州五衛、涼州衛一線同時遭受胡人夜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