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北邊關到京城千里迢迢,徐皓率大軍走了半個多月才到了京城附近。
涿州距離京城,只有兩個時辰的馬程,不過為了及時迎接有功將士們,徐晉得提前一日出發。
男人在外面住兩個晚上就能回來了,傅容沒啥好擔心的,卻發現徐晉表現地有些怪異,一會兒抱抱瑧哥兒一會兒哄哄兩個女兒,看孩子們的眼神,好像他要離開很久一樣。不過看著他坐在阿璇阿珮中間,一手用她的帕子捂著鼻子,一手逗弄兩個女兒,傅容又笑了。
「涿州有什麼特產嗎?王爺記得帶點回來。」幫徐晉收拾好明早出發要帶的幾套衣服,傅容回到床上,挨著他道。
阿璇看到娘親,大眼睛轉了過來,朝娘親伸手,阿珮看哥哥晃悠小紅球呢,沒理會娘親。
兒子越來越懂事,兩個女兒漂亮可人,徐晉一點都不捨得離開。
他挨個抱抱。
夜裡孩子們都被乳母抱走了,傅容以為徐晉會鬧一鬧的,沒想徐晉只是將她摟到懷裡,下巴抵著她肩窩蹭。傅容覺得徐晉好像有心事,就問了出來:「王爺可是有什麼擔心的?」
「我怕瑧哥兒他們想我。」徐晉悶悶道。
傅容笑了,「瑧哥兒肯定會想爹爹,阿璇阿珮還小呢,不會找人的,王爺放心去吧,反正只有兩天,王爺快點回來就是了。」
徐晉緊緊抱住了她。
他一定會回來的,這一次,不管六弟怎麼做,他都會回來。
翌日一早,徐晉告別家人,領著十幾個護衛絕塵而去。
肅王府門口,瑧哥兒望著爹爹轉過巷子口,轉身抱住娘親大腿:「娘,爹爹後天真回來嗎?」
傅容將四歲的兒子抱了起來,親親他白嫩嫩的小臉道:「肯定會啊,爹爹答應瑧哥兒就一定會做到,走吧,咱們回屋哄妹妹們去。爹爹不在家,瑧哥兒就是咱們家的頂樑柱了,要幫娘照顧妹妹們知道嗎?」
瑧哥兒乖乖點頭,悄悄將眼淚抹到了娘親肩頭。
傅容蹭了蹭小傢伙的腦袋。
剛走進大門,瑧哥兒撐著娘親肩膀,一臉認真地道:「娘放我下去,我自己走,我大了,不用娘親抱。」
兒子懂事,傅容便把小傢伙放了下去,牽著他走。
娘幾個在屋裡坐了一會兒,鳳儀宮派人過來傳話,崔皇后請她們去宮裡。
婆母相請,傅容笑著幫三個小傢伙換了身衣服,坐馬車進宮去了。
崔 皇后也是坐不住了。徐皓離開京城半年多,母子第一次分開這麼長時間,崔皇后的心就跟飛走了一半似的,特別是崔綰早產,瑀哥兒身子不怎麼結實,她更是不安。 眼看兒子就要回來了,她反而越發難熬,崔綰回娘家養病去了,她只能將大兒媳叫過來,人多了熱鬧了就不會總牽掛那邊了。
「皇祖母。」瑧哥兒有模有樣地給崔皇后行禮。
崔皇后抱起孫子親了一口,見瑧哥兒往榻上望,她笑著將他放到榻上,給他介紹:「這是你六叔家的弟弟,瑧哥兒看看像不像你六叔啊?」
瑀哥兒正好醒著,睜著一雙鳳眼好奇地瞧面前突然出現的小哥哥。
瑧哥兒都快記不清六叔的樣子了,不知道像不像,求助地看向娘親。
傅容將一雙女兒擺到瑀哥兒身邊,她低頭去看,一見瑀哥兒那雙鳳眼,就笑了:「眼睛是像,鼻子嘴像他六嬸。」提到崔綰,傅容扭頭看婆母,「綰綰又病了?」
崔皇后歎氣:「是啊,怕將病氣過給瑀哥兒,就把瑀哥兒送過來了,她回娘家養著去了。」
傅容暗暗唏噓。
崔 綰徐皓小兩口成親後也算是聚少離多了。崔綰這一年來的心情,傅容很能理解,去年她懷著孩子以為徐晉要去戰場,擔心了多久啊,哭得傅容自己都詫異那個不忍丈 夫出門的女人真的是她嗎?然後她運氣好,徐晉也是重生的,提前安排好了邊關戰事,他不用去了,崔綰運氣就差一些了,忍受了那麼久的分離之苦……
握握瑀哥兒的小手,傅容柔聲哄道:「瑀哥兒不急,後天就能看到爹爹啦。」
崔皇后笑著看她哄孩子,轉身將阿璇抱到了懷裡。
涿州。
徐晉沒到晌午便進了涿州城門,在驛館下榻,進去後吩咐兩個侍衛去買幾樣涿州特產,他悶在屋裡,誰也不見,讓那些想要在肅王爺面前露露臉的涿州官員白忙了一場。
「那邊的人過來了嗎?」夜幕降臨,許嘉過來送晚飯時,徐晉面無表情地問。
許嘉道:「到了,是她身邊專管嫁妝鋪子的管事。」
因為知道崔綰必死無疑,他也不稱呼其懷王妃了,免得戳王爺傷口。
「盯著他一舉一動。」徐晉冷聲道。
一夜無眠,次日晌午,徐晉帶著人出城迎人。
徐皓身穿銀甲行在最前面,瞧見闊別許久的四哥,高興地催馬衝出隊伍。
徐晉狠狠拍了一下他肩膀,見他臉黑了身體更結實了,朗聲誇道:「好,這半年六弟沒有白白歷練,回頭父皇母后見了定會欣慰。」
得了兄長誇讚,徐皓情不自禁地笑。
大軍就在城外紮營,徐皓拉著徐晉進了主帳,急切地跟他打聽:「四哥,綰綰好嗎?你見過瑀哥兒了嗎?說是早產,我真是急死了!」
徐晉笑容不變:「表妹大概是太過想你吧,生了點小毛病,回頭你多陪陪她,她心裡舒服了也就好了。瑀哥兒沒事,六弟不用當心,前天我還見了一面,眼睛挺像你的。」
徐皓又心疼妻子又因為聽說兒子像自己高興,來來回回在帳篷裡走,頗為自責:「都是我不好,沒能陪綰綰,四哥,回去後你幫我跟父皇求求情,讓我多歇一陣吧?」
徐晉自然應下。
晚 上軍營裡由徐晉代表嘉和帝先擺了一頓小慶功宴,徐晉徐皓兄弟倆被將士們灌了不少的酒,徐晉最先應付不過,將徐皓拉到一旁,拍拍他肩膀道:「四哥不行了,先 回帳篷睡了,六弟也早點回來,咱們兄弟倆睡一個帳篷。自我出府,你我就沒有睡過一張床了,上次抵足而眠我記得……還是你九歲的時候吧?」
十五剛過不久,天上月亮還亮著,看著月光下醉醺醺的兄長,想起小時候的事,徐皓也感慨萬千,「是啊,那年四哥要隨姨父出征,我捨不得四哥,夜裡非要跟你一起睡,結果一覺醒來,四哥已經出發了,我都沒能送你一程。」
那時候四哥已經長成了挺拔的少年,一身戎裝英氣勃勃,他只是個小孩子,得仰著頭看兄長,如今他終於能跟他並肩了,將來兄長坐上那個位子,他願為他披風掛帥,一起守住大魏江山。
胸口湧起無限豪情,徐皓親自將兄長扶進帳篷,又體貼地脫了徐晉靴子,幫他蓋好被子。
剛從帳篷裡出來,就見親衛領著一個灰袍男人走了過來,徐皓看了一眼,馬上認出來了,驚道:「你怎麼在這兒?王妃派你來的?」
老管事並不知道信裡是什麼內容,行過禮後笑著從懷裡取出信遞了過去:「王爺,王妃知道王爺今日到涿州,特差我過來送信。」
再次收到家書,徐皓喜不自勝,示意親衛領管事去席上喝酒,他重新進了帳篷。
帳篷外面本來就有兩個親衛守夜,其中姓石的侍衛瞅瞅遠處篝火閃爍,朝對面同伴走了過去,低笑著與他耳語:「王妃跟王爺感情真好,明天就能見到了,今兒個還專門送封信過來。」
同伴嘿嘿笑:「你一個光棍懂什麼啊,這叫情趣,我們家那婆娘……」
話沒說完,鼻端忽然傳來一股幽香,同伴愣了愣,下一刻就朝後頭栽了過去。石侍衛當然不能讓他倒在地上,四處瞅瞅,見附近沒人,悄悄將人挪到了帳篷後頭的陰影裡,再重新回到門口,昂首挺胸看似在警衛,餘光卻盯著裡面男人投在帳篷上的身影,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小弓。
帳篷裡面,徐皓攥著信紙的手越來越緊。
綰綰說,四哥從小就喜歡她了,因為他也喜歡她,四哥顧忌兄弟情分,確定她不會選擇他,就開始冷落她,還娶了傅容為妻,好徹底斷了對她的念頭。
綰綰說,他出征後,四哥對她一直照顧有加,還派人在她出門時保護她,有次她偷偷去一個尼姑庵求生子秘方,未料那尼姑庵的道姑乃男扮女裝,在她的茶水裡下了藥,危難之際四哥出現救了她,護她回去的路上,她因藥性神志不清,四哥無法自持……
綰綰說,她想見他最後一面後再尋死,沒想珠胎暗結,四哥得知後以舅母的性命威脅她不許輕生,還揚言將來納她為妃,給她跟孩子一個名分。瑀哥兒不是早產,乃足月而生,四哥還打算在今晚殺了他,讓她徹底死心。
綰綰說,她不忍他死,臨終前修書一封交給親信偷偷遞給他。綰綰說,她無顏苟活,只求他為她報受辱之仇,報了,她會在京城等著見他最後一面再死,不報,明日四哥活著回去,她馬上自盡……
整封信,全是她親筆所書,信紙上淚跡斑斑,最後是她血寫綰綰二字。
徐皓不信。
他的四哥,怎麼會這樣對他?
那是他們的綰綰啊,他怎麼能……
腦海裡卻浮現小時候四哥看著綰綰笑的樣子,又浮現他大婚那晚,四哥抿唇冷峻的面孔……
四哥果然一直都喜歡綰綰,假裝大方將綰綰讓給他這個弟弟,綰綰真要嫁給他了,他就不高興了,竟然還暗中跟蹤綰綰,趁虛而入!怪不得他要親自來涿州迎他,怪不得他要與他抵足而眠,原來都是為了弒弟奪妻!
視線再次落到信中妻子遭人欺凌的那段話上,徐皓目眥欲裂,猛地拔.出腰間佩刀,走向裡間時,眼裡因滔天怒火佈滿血絲,宛如凶神惡煞。
榻上,徐晉面朝內側側躺,聽到腳步聲,他睜開了眼睛。
燭火搖曳,落在帳篷上的影子亦跟著晃動。
徐晉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影子,看著那人舉起從他這裡討過去的寶刀,越舉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