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復單身狀態後,夏琋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
比方說今天,臨近中午十二點,她還賴床上在手機b站刷韓劇。
最近的生活無法無天自由自在了許多,情緒值也隨之up,這都要歸功於和易臻分手了。
這幾天,米婭時不時會在微信上找她聊天,分享游戲心得和攻略,偶爾還會拍自己的數學題照片,並附上心情:做吐了。
夏琋回她:一個字都看不懂。
米婭:夏姐姐,你和易叔聯系了嗎?
夏琋:你猜呢?
米婭:我猜聯系了,你沒找他,他肯定也要找你的><
夏琋:真聰明[微笑]
……
除去米婭,和她聯系得最多的就是江舟了。
無非是隨意聊幾句每天的見聞,夏琋沒有對他使用任何欲擒故縱、處心積慮,只盡可能地向他展現自己的全部,她那長期以來都自由散漫的生活方式,還有她不甚安定的感情態度。
此舉的目的有些復雜,連夏琋自己都難以辨析,不知是在隱隱期待他接受,還是在趕他走。
毫無疑問,江舟是個非常合適的結婚對象,經濟適用男,老實人,和他在一起,能給她足夠的自信心和安全感,不需要擔心這擔心那。
但與此同時,他也是個極其無趣的談情說愛者,他畏手畏腳,規矩陳舊,與他的每一次交談都像在釣魚,還是把餌鉤拋進了至清的水裡,能拉上來什麼東西,她一目了然。
夏琋不禁有些懷念,曾經與易臻交手的那些時光,易臻是一只風箏,他飛得很高,躲在雲後,即使她抓著線軸,也瞧不清他到底多大多重,指不定下一刻就被他帶得騰空失重。
可現在的易臻麼,也逐漸沒意思了,尤其是他那天飛快同意她的加微信請求後。
夏琋將視頻暫停,切回微信,打開了通訊錄黑名單。
he還安安靜靜躺在小黑屋裡。
他又回歸以往狀態,再沒有主動找過她,這幾天,她更沒在樓道小區裡與他碰過面。
女人很自相矛盾,摸不清對方狀況的時候,總樂在其中,又對安全感的缺失頗為不滿;
但愛情最可怕的地方也是看透,沒有了神秘新鮮的吸引與探索,必然難以長久。
盯著看了會易臻的微信,夏琋點了進去。
她意外發現易臻本來空蕩蕩的微信簽名欄多了個小黃臉,是emoji的微笑。
故意給她看的嗎?
明知道她最幾把煩這個仇恨滿滿的表情。
夏琋很想把自己的簽名檔改成那個倒過來的微笑臉,譏諷回去。
但又覺得這樣太二逼了,像兩個一年級小學生在奶聲奶氣地對掐「你個白癡」、「反彈」一樣幼稚。
夏琋決定不搭理他,堅持貫徹從他那學來的冷處理方針政策不動搖。
不光要巋然不動,她還要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剛要退出微信,手機屏幕一黑,有電話來了,是江舟。
夏琋接通,與他問早安。
江舟笑著回:「還早吶,都中午了。」
夏琋大言不慚:「我的一天是從12點開始的。」
江舟不與她糾纏在時間觀念上:「嗯,起床了嗎?」
「醒了。」
「我在城北辦事,回來剛好路過你們小區,一起吃個午飯?」
夏琋搭著機身:「唔,你多久到?」
「過會就到了,」頓了頓:「十分鍾。」
「這麼快?我還沒化妝呢。」
「我等你。我下午兩點半上班,別超過兩點下樓就行。」
夏琋聞言笑出了聲:「半個小時能吃什麼啊。」
「上班遲一點也沒關系。」
「嗯,好吧,那我快一點。」
掛了電話,夏琋效率地下床,刷牙洗臉,對鏡梳妝。
她挑了件比較淑女范的米分色無袖連衣裙,並且拉直了頭髮。她和江舟的每一次約會,穿衣打扮總趨於保守,因為江舟這人太……正直?她也不知具體該如何形容。她一旦穿得暴露了,就會有種自己要被浸豬籠的罪惡感。
可易臻就不用,盡管他對外展現的面貌也一向是清冷穩重、一絲不苟的高嶺之花,但她不必也不用為了配合他特意去做些什麼,她巴不得在他面前穿得越輕浮越好,每一次與他會面,尋覓到他眼底那些細微的咬牙切齒,她心裡的成就和快意就會擴展到無限大。
夏琋曾與俞悅探討過這個問題。
俞悅給她的回答是:「很簡單啊,你喜歡易臻,就想作,使勁作,氣到他對你有情緒,把你壓在身下狠狠幹是你的愛好。你不喜歡江舟,都懶得對江舟作,你們相安無事,最好什麼火花都別擦出來直到最後江舟失去興趣跟你dbye才是你內心真正期許的結果。」
「真的啊?」夏琋有點懷疑。
俞悅:「真的啊,賤人就是矯情,每個戀愛中的女人都是賤人。」
夏琋心有余悸回:「我好怕江舟變成第二個林弟弟啊,你知道嗎,我現在一遇到這種性格稍微溫和點的男人,心裡都慌慌的。」
俞悅:「哈哈哈哈陰影面積有這麼大嗎?反正你都和江舟攤開來說了,也沒吊著他,選擇權在他,最後結果好或壞,都不是你的責任。要不你和易臻復合就是了,你前兩天不還炫耀說他恨不得跪下來求你跟他和好了嘛。」
夏琋嗤之以鼻:「他把祖宗刨出來全家出動來跟我求情都沒用。」
……
她這次必須狠下心。
夏琋站在衣帽架前,挑了只象牙白的手提袋挎到肩上,就興致勃勃地開了門。
一只腳才要踏出門,就見一個人剛好上樓,他穿著白襯衫,神情淡然。
視線撞上,俱是一頓。
夏琋瞬間閃回身,轟一下關上了自家的門。
心跳迅疾,夏琋上上下下撫摩著自己胸口,幾秒鍾後回魂,不對啊,說好的高冷艷呢,她為什麼要反應這麼大地關門?
好丟人。
她應該搬走的,或者回爸媽那住一陣子,因為無論她怎麼宅,怎麼躲,在某個時間點,她一定會和易臻意外碰面。
好比剛才。
江舟還在下面等她,夏琋貼到門板上,仔細聆聽外邊的動靜。
鑰匙擰開鎖了……
開門了……
嗯,彭,又關上了。
ok,易臻進去了。
夏琋長舒一口氣,穩住心緒,把頭髮卡到耳後,再一次拉開門。
然後…………………………
媽呀。
為什麼易臻會在她家門口?
這個大□□子!夏琋心頭一緊,下意識地要再次關上門,一只修長的手臂已經快她一步,抵住了此間縫隙。
男人的力氣普遍高出女人許多,他趁虛而入,乘勝追擊,逼得夏琋節節敗退,他直接把自己整個人送進了她家玄關。
紅暈開始在夏琋臉頰上蔓延,她斷然制不住易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又這樣攻城掠地,接著再人高馬大地,像一面圍牆一般堵住她的去路。
男人停在玄關地毯,上下掃了她兩眼,問:「要出去?」
夏琋睫羽微垂,拒絕跟他目光接觸:「關你什麼事,這是我家。」
易臻斂目望著女人的頭頂:「我看見樓下的車了。」
夏琋咬了咬後槽牙,答道:「沒錯,有人在等我,快點讓我下去,行嗎?」
「他還和我打了個照面。」
「誰?」
「記不得名字,車裡那個。」他聲線清淡,仿若事不關己。
夏琋有點憋悶:「你跟他說什麼了?」
「他問我怎麼過來了,我說我住這。」
「……」夏琋能聯想到,他是怎麼輕描淡寫地,把他們的關系推向一個惹人遐想的曖昧境地,藕斷絲連、破鏡重圓……各種旖旎□□輪番上演——只因江舟清晰知曉,他是她剛分手的前男友。
夏琋壓低嗓音,像要結冰:「你這樣不過分嗎?」
「我說的是實話。」易臻回道。
沒錯,是實話。
夏琋一時間找不到駁斥回去的有效方法,只得轉換方式攻擊他:「你就這樣擅闖民宅,不擔心我報警?」
「報啊,」易臻從褲兜裡拿出手機:「要我幫你打麼。」
他又回到那個處變不驚的樣子,甚至還煞有介事地陪她玩起來,這些對於夏琋來說,都是深刻而久違的嘲諷。
她煩躁地蹙了蹙眉,無視他遞過來的手機。
易臻收手,按下三個數字:「我來打。」
夏琋不語,屋內一片寂靜,唯有電話裡一下接一下漫長的嘟音,直至被一個咬字清晰的女聲接通:
喂,您好,請講……
夏琋心頭蹭蹭地冒火,伸手奪過易臻的手機,按斷通話,仰頭質問他:「你這樣有意思嗎?」
也是這一對視,她發現男人身上淬煉出了一股子更加冷峻和堅不可摧的氣質,他像是完全沒有因為承受這些天來,來自她的無情捶打而軟化,他浴火重生了,身上的白襯衣潔淨挺括,讓他仿佛凝結出了一圈更加篤定的輝光。
「是沒意思,」易臻望著她眼睛:「但民警來之前,我不能走,你也不能走,我們有足夠時間好好談一談,就在這。」
夏琋的目光瞬間冷了下去:「我說過很多遍了,我不想談。」
她說完,轉身往客廳中央走,在他視野裡,徒留一個後背:「麻煩你出去。」
夏琋抱著手,像要給自己套一個虛張聲勢的鎧甲,好讓她所有的肢體動作都能宣洩出不加挽留的強硬和抵觸。
易臻伸手關上了門,跟著夏琋走到沙發邊,拉住她胳膊,強令她回身:「跟我聊一下,不占用你多少時間。」
「不、聊——」夏琋拉著尾音,張大眼睛看他:「易臻,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還要教你這兩個字的拼音和意思嗎?」
易臻牢牢盯著她:「你聽我說完,要是還不想談,我以後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他的語氣斬釘截鐵,夏琋心口為之一震。她仍舊維持著嘴上的平穩與硬氣,譏誚地翹了翹嘴角:「不出現就不出現啊,說得好像我希望你出現一樣。」
「是真的,夏琋,我不愛撒謊。502那間房子,我已經聯系過中介,隨時可以出售。」他平心靜氣地陳述著一件像是真的不會扭轉的事情。
夏琋怔塞,她還沒拿這招來對付她,他倒先發制人。
又來了,那種討人厭的、熟悉的自大和優越,到底是誰賦予給他的啊。
「你拿這個來威脅我?」夏琋啞然失笑:「別逗我笑了,你賣就賣啊。前任住在對門,低頭不見抬頭見,尷尬得神仙都受不了。你搬了,我就不用搬,還省了不少事。」
「很高興我們觀點一致,」易臻像在等最後的答復:「所以,聊嗎?」
夏琋的手指不由自主絞著包上的流蘇拉鏈,像在擰什麼發條,可以讓自己看上去比機械更寡情:
「易臻,從你讓我記得關門的那天起,我就不想再見到你。」
「一面都不想見。」夏琋舉目望向別處,輕輕拂開了他尚且握住她小臂的手。
話落,她踩著高跟鞋,蹬蹬蹬要往門口走,她甚至已經在痛快地聯想後面的劇情了,而這種痛快又凌駕在痛徹心扉之上,她那些殘留著的,也許還不能用殘留這個詞所來形容的感情,一直在與她的理智作斗爭,讓她難以維持住在他面前的、一次接一次的冷漠演出。
他到底是她喜歡到難忘的男人啊。
可她必須咬緊牙關,讓自己漂亮點,冷淡點,瀟灑點,再惡毒點。走到門邊,就像易臻那天拋下她一個人在他家裡一樣。
可她不用完全學他,還假以惱火的神態。她應當回眸一笑,而這一笑必須已經飽浸過她的尊嚴、自信、驕傲、猖狂、以及洋洋得意,然後對易臻乾淨利落地吐出四個字:
「記得關門。」
*
然而理想大多只能終止於想象。
才走出去不到十步,夏琋再次被扯了回來。易臻的手指在她腕上上鎖,腿也頂上了她的,她開始踉蹌,成了一株在台風中難辨方向的樹苗。
她死踩著地面,努力穩著,仍舊被拔根而起,壓向了一個地方。
身上很重,背後卻很柔軟,是沙發墊。
「你放開我!你他媽放開我!」臉變得滾燙,夏琋拳打腳踢,惡狠狠的瞪他。
男人固定住她兩只手腕,周身肌骨僨張出來的力量,全部依附在她軀體上。她再難動彈。
他居高臨下俯視她,不知是背著光,還是情緒使由,他的眼睛黑壓壓的,像深不見底的潭。
緊接著,她聽見他同樣情緒莫辨的磁實音色:
「夏琋,我耐心有限,要麼跟我談,要麼被我幹,你自己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