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蔣佩儀去廚房燒午飯,夏琋還悶在床上,思索著怎麼開口向易臻提這些事。
她在想,幹部家庭真的很可怕嗎?
可易臻又不是當官的啊,他所展現給她的形象,就是個動醫副院長加農大教授而已。
而他在她眼裡,也不過是她的男人啊。
夏琋打開微信,盯著易臻那個二逼兮兮的柴犬頭像看了半天,最終還是點了進去。
shahi寶寶:忙嗎?
老驢:不忙。
shahi寶寶:能問你點事嗎?
老驢:嗯。
shahi寶寶:我媽過來了,她問我你父母是做什麼的[發呆]
老驢:公職。
夏琋朝天翻了個大白眼,哇,好輕描淡寫的公職二字哦……
shahi寶寶:你怎麼不好奇我爸媽是做什麼呀。
老驢:不好奇
shahi寶寶:為什麼?
這句話一問,那邊沉寂了一會。
兩分鍾後,平常聊天都惜字如金的某驢,很罕見地發來一段較長的句子:
「一個男人在有足夠信心能獨立照顧好未來妻子的情況下,是不會計較雙方父母職業或者家庭狀況的。」
夏琋忍俊不禁,回道:這麼能吹牛逼啊,你怎麼知道你就養得起我。
易臻:不知道,我爭取。
夏琋笑得愈發開懷:好啦,不跟你賣關子,其實我家這邊已經知道你家的情況了,你明白的,老一輩都喜歡這樣,喜歡去摸清楚對方的家底,不是什麼好事情,但確實也是實心眼地為子女考慮,你不會生氣吧?
易臻回了個「不會」。
夏琋這才放心追問他:你和家裡關系不好麼?感覺你爸媽平常對你不聞不問的……
易臻:還可以,每年都有聯系。
夏琋:……………………真是好「可以」的關系啊。
易臻:[微笑]
夏琋:因為陸清漪才和家裡鬧得不痛快的?
易臻:有一部分原因,家庭教育也是一部分,我十多歲時,許多事就開始自己做主,父母基本上不干涉。
夏琋:那你爸媽知道我的存在嗎?
易臻:我媽很早就知道你了。
不知道為何,夏琋的臉猛得紅了起來,未來婆婆對自己早有耳聞,而她還一副置身事外的蠢樣子。
她羞臊地打字:……多早?你很早前就把我們的事情告訴你媽了麼?
易臻:本來想瞞著。
夏琋:??
易臻:但你總不放心。
夏琋:???
易臻不急不慢一條一條幾個字地發過來,仿佛在故意賣關子,要把這頭夏琋的胃口全部吊起才甘心。
易臻:你的假視頻,就是我媽托人幫忙壓的。
夏琋:…………………………你媽就這樣知道我的?
易臻:嗯。
夏琋:……………………………知道我是你女朋友?
易臻: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琋簡直想立刻蠕動到床底去,然後蜷縮在那兒一動不動,屏住呼吸,呃啊,她是一團空氣,全世界請將她遺忘。
為什麼易臻的媽媽,傳說中的高幹麻麻,第一次知曉她的存在,是在那種令人無語的情況下。
尷尬爆表,羞恥爆表,恨不得找棵結實點的樹當場自絞。
夏琋快捧不住手機了,戰戰兢兢敲字:你媽那天說什麼了嗎……?
易臻:沒說什麼。
夏琋:那你和你媽怎麼介紹我的啊??
易臻:我女朋友,會結婚的人。
他回得理所當然。
雖然從女友角度聽起來很窩心很霸氣,但幹嘛要和親媽這樣理直氣壯不容置喙地介紹她啦!
夏琋繼續試探:…………………………你媽媽真的一點反應都沒有嗎?
易臻:她看過你微博。
夏琋:………………
微博??
她微博都是些什麼內容?賣衣服?除了賣衣服就是自拍,吃喝玩樂的照片,逗貧耍寶的段子……
早知如此,她應該多發表一些弘揚真善美堅持科學發展觀大力實現中國夢堅決擁護人民擁護黨的內容……
現在亡羊補牢還來得及嗎?
夏琋作葛優癱,虛弱地繼續發消息:你媽看完微博說什麼了嗎?
易臻:沒說什麼。
夏琋:什麼都沒說麼,一個字都沒講?
……果然對她都懶得評價了麼。
易臻:說過。
夏琋重新抖擻精神:什麼!
易臻:上周我回去吃過一頓飯,聊到了你。
夏琋:嗯?
易臻:她說你照片很漂亮。
嗯?這是誇贊嗎?
還就是客觀看法?不過平心而論,她確實生得還不錯吧?
啊……還是好鬧心好丟臉啊……
夏琋:只有這個?
易臻:還問我什麼時候把本人帶給她看看。
什麼時候把本人帶給她看看!
把本人帶給她看看!
帶給她看看!
她看看!
看……
這句話宛若在夏琋胸口裡點火,她的小心髒呀,如同火箭發射,嗖嗖就沖進了腦袋。
面頰在燒,夏琋得好好砸枕頭摔被子手舞足蹈一番,才能徹底發洩掉那股子在身體裡游走飛竄、始終揮散不去的激動感和緊張感。
手機都被她掌心塗上了汗液,她問易臻:你家裡人不會認為我是個不務正業的後輩嗎……_(:3」∠)_
易臻:沒有,只要別太過分,他們很少干預我的決定和選擇。
夏琋:可結婚是人生大事啊。
易臻:我三十多歲了。
夏琋:所以呢?
易臻:夏琋,
不知道為什麼對面的男人突然煞有介事地叫她的名字,夏琋回道:嗯?
易臻:你是我三十歲以後的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沖動,有關你的事情,我更會深思熟慮,盡心竭誠,你明白嗎?
夏琋:好像……不是特別懂……
易臻:那就不用懂了,保持現狀,很好。
有種被變相嘲弄的感覺,夏琋回了一串無語:……
易臻:我喜歡你這樣。
夏琋:就是喜歡看我犯蠢唄?
易臻:你不蠢。喜歡一個人,相信他,願意把全身心交付他,你才不用動腦子。很高興我能成為那個讓你不用動腦子的人。
這一段一本正經的智力分析和對號入座,不禁讓夏琋一怔,須臾,她忍不住笑了,眉眼彎彎,是會心之快發布出來的符號。
她抿抿唇,回復說:哦,那我也很高興,很高興不用動腦子,今天的我又能比昨天的我更懶了。
**
午飯時,夏琋一聲不吭扒著碗裡的飯,心事重重的模樣。
蔣佩儀夾了塊紅燒肉到她碗裡,問:「想什麼哦?吃個飯都心不在焉。」
「沒什麼,」夏琋撥了會碗裡這塊肥瘦相宜的五花肉,看向蔣佩儀:「媽,剛才我和易臻把話攤開來說了。」
「嗯?」蔣佩儀舀了勺雞蛋絲瓜湯,停在嘴邊,輕輕吹著:「說什麼了。」
「他家的事情,我們倆的事。」
「嗯,你說說。」
「你還記得六月頭上,我在網絡上被黑的那件事情嗎?」
提到這事,蔣佩儀就心疼窩火,她把湯匙裡的湯呷光:「當然記得啊,網絡上面人哦,都不曉得怎麼講,這些人以後要遭報應的。」
「後來我在電話裡跟你說,夜裡面不知道誰把那些消息全弄沒了……」
蔣佩儀反應很快,立即皺眉打斷女兒:「哦——是不是……」
夏琋強勢地搶過她話頭:「對啊,就是易臻,他家裡幫我的噢。」
「你怎麼曉得的?」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這回輪到蔣佩儀發懵了:「真的啊?」
「對啊,我那會才跟易臻談了幾天啊,他沒怕被惹一身腥就算了,一直陪著我,幫我解決問題,律師是他介紹的,消息是他讓他媽壓下去的,他還去打了那個陰我的主謀,為此進了派出所,」夏琋一下子擱了筷子振振有詞:「我算了下,我們那會才談了二十天,他有必要這麼幫我嗎,甚至驚動他長輩,他家裡人要真那麼看不上我,會主動幫我嗎?」
「……」被自家閨女劈頭蓋臉一頓嘴炮,蔣佩儀一時半會無言以對,好半刻才回神,喃喃自語道:「才談這麼幾天就告訴父母啊……」
「太喜歡你女兒了不行嗎?他本來就是很認真的人啊。這麼優秀的男人對我好,你作為老媽不為此驕傲還拼命反對,你比我還矯情,難怪有其母必有其女。」
夏琋一邊嘟囔著,一邊忿忿不平地拿筷子插飯碗。
「說什麼東西呢,」蔣佩儀摸了摸鼻梁,似在思忖:「這算什麼矯情,門當戶對,門第觀念,都是老祖宗傳承下來的東西,聽上去是不好聽,但能留到現在,就說明它們有道理。」
「道理都是用來打破的。」
「瞎說!」
「媽——易臻不和他爸媽住,他都一個人過了好幾年了,他的房子,車子,事業,全是自己打拼的,他不是你想象的那種官宦子弟。」
「我和你爸的重點,不在你男朋友身上,而是他……」
話剛說一半,桌上夏琋手機震了。
蔣佩儀伸長脖子瞄了眼,易老驢。
什麼倒頭名字,現在年輕小情侶哦,起個愛稱真心雷死人。
留意到媽媽嫌棄的眼神,夏琋臉蛋微紅,伸手就把手機夠回手裡。
剛按下通話,蔣佩儀就沖她昂下巴使眼色,外加對口型:公放!免提!公放!
夏琋不依。
蔣佩儀立馬皺緊了眉毛,換上一臉厲色。
夏琋朝天吹氣,還是順了她老媽的意,把手機平放回桌面,按下免提。
「喂——」夏琋懶洋洋說道,口吻裡的不滿可見一斑。
蔣佩儀瞪她:好好說話!
夏琋皺了下鼻頭,皮笑肉不笑,嗲著聲喚道:「易哥哥——」
蔣佩儀抽抽嘴角:……臆怪啊?
不僅如此,連電話那頭都詭異地沉默了幾秒,而後才輕咳一聲,配合演出:「夏妹妹,在幹嘛?」
夏琋努嘴:「吃飯。」
易臻:「又叫外賣了?」
夏琋:「沒有,我媽給我燒的。」
一聽自己在這段通話裡出現了,蔣佩儀立刻正襟危坐。
易臻問:「阿姨還在你那?」
蔣佩儀繼續無聲地溝通,連續揮舞雙手:不在!不在!燒完就走了!
話罷還指指門示意。
夏琋對著蔣佩儀做了個分外囂張的大猩猩臉:「在啊,當然在啊,跟我一起吃著飯呢。」
蔣佩儀無奈歎息,恨不得用眼神剜殘這個壞閨女。
易臻道:「你把電話給她,我有話想和阿姨說。」
他聲音再沉穩平靜,愣是把蔣佩儀驚了一驚,她收起了所有表情,只專注聽。
夏琋一愣,隨即挑唇一笑:「喔,好,」她直勾勾望向她老娘:「我現在就給她哦。」
說完便把手機推了過去。
蔣佩儀趕緊不自在地把手往圍裙上抹了抹,剛要把手機拿高放到耳邊聽,夏琋的手已經探過去,快速把她的動作制住,壓回原處,玩同樣的招式:免提!公放!
你這個小泡子,蔣佩儀隔空指她,咽了下喉嚨,和對面的年輕人打招呼:
「你好,我是夏琋的媽媽。」
她緊張得要死又故作威嚴的樣子,讓夏琋一直浮誇地作無聲大笑狀,在椅子上捧腹,前俯後仰。
蔣佩儀:……
「阿姨,您好。」易臻也頗為鄭重。
「誒。」
「我是易臻,你女兒的男朋友。」他做簡單乾脆的自我介紹。
蔣佩儀不自知地頷首:「嗯,我知道。」
「很抱歉沒有事先登門拜訪,和您、和叔叔見一面就擅自向令愛求婚。」
「……」他知禮的口吻,文縐縐的表達方式,讓蔣佩儀聽得一愣一愣的,根本來不及醞釀什麼反駁抗拒之意。
「我父母很早以前就知道我和夏琋的事情了,也在考慮什麼時候能讓雙方父母見個面,現在時機正好。不知您和叔叔這周日晚上是否有空,我父母囑托我做東,想請您一家人一起吃個飯,您看可以嗎?」
啪嗒。
這回輪到蔣佩儀抓不穩手裡的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