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員警?」聽到沐紫的話,郭小琳似乎很驚奇,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她的聲音忽然轉低,「員警先生不會無故出現在這裏吧?說吧,是不是這車上有通緝要犯,您是秘密埋伏在這裏伺機捉拿的?」
眉毛都不帶挑一下,武鐵飛只是抱著胳膊閉目養神,「沒你想像中那麼精采,員警也是需要休息的,我正在休假中。」
「真的?要是真有事情,你一定要看在我們認識一場的情況下,提醒我們一聲啊,我們這種老百姓,搞不好就被那些窮兇惡極的犯人當肉票了……」
像是想到了自己看過的警匪片,郭小琳握緊了拳頭,有點激動——警匪片裏的綁匪都很帥啊!「呵呵,就像那個人……」郭 琳指的是沐紫。
大仔頻頻點頭,「那個人確實可疑哩!」
這兩個人有些異想天開的話,讓武鐵飛皺緊了眉頭,不過武鐵飛倒是同意他們最後一句話——那個少年看起來確實有點可疑。
自己現在確切的說是在強迫休假中,接連不斷的爆炸案無法偵破,高層給自己的上面施壓,上面的給自己施壓,現在這種情況美其名曰是休假,可是任誰也知道,在這麼關鍵的時刻被迫休假,實際上和停職差不多。
回到老家待了一段時間,心裏越發的窩囊,武鐵飛於是決定提前結束休假。趕上了學生返校高峰票難買不說,又搭上這樣一節火車。不過即使如此,他還是堅持坐火車。
對面那個女人的孩子又哭了,那女人不斷哄孩子卻哄不好,孩子哇哇哭著,哭聲機械而執拗,旁邊的郭小琳咯咯笑著,那個叫大仔的年輕人就好像一隻麻雀,唧唧喳喳比女人還嘮叨……
自己怎麼這麼背?周圍淨坐了些這些麻煩人物,原本不是好好的麼?自己原本的鄰居沒有走的時候……
武鐵飛的眉毛又皺了皺,那個人……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確實是和那個沈默的年輕人一起的,他的行李還在,沒有什麼理由半途丟下同伴和行李下去,然而他卻沒有回來。
那個沈默的年輕人不肯吐露他的名字也就算了,他竟然說出了自己的身分!自己有說過麼?員警的職業特性使然,武鐵飛睜開眼睛,向沐紫消失的地方走去。
旁邊有幾個男人吸著煙,吐出的白色煙霧憋在小小的空間裏,讓人看不到兩邊的車廂。武鐵飛看了眼窗戶,將其開大,白色的煙慢慢瀉出。
沐紫出現在另一頭的窗戶前,扯了扯嘴角,「員警先生,你在提防我麼?」
武鐵飛咳了一聲,去拉沐紫身前的窗戶。這裏煙霧太嗆人,這個人有病麼?仿佛沒有嗅到一般。武鐵飛看了看窗戶,正要將頭探出去,卻被拉住了。
「最好不要隨便將頭伸出去,這種危險性員警先生不懂麼?」沐紫嘲諷的笑著。
武鐵飛愣了愣將動作停下,再回過頭來的時候,赫然發現身後的白煙全部消失了,連吸煙的人都不在了,這些人什麼時候走的?
有些怪異,不過武鐵飛沒有太在意。
「這裏……以前有人因為將頭伸出窗外死掉。」眼前的年輕人忽然開口,武鐵飛不由抬起了頭。
「是一個頭髮雪白眉毛卻烏黑的老年人,車上的列車長,十七年前因為聽到火車運行前方有爆炸聲,所以伸出頭想要探個究竟,結果被飛來的碎片切掉了腦袋。」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聽起來很是匪夷所思,可是武鐵飛更關心沐紫為什麼會知道的如此詳細。
沐紫笑了,「聽車上的乘務員說的啊!」
武鐵飛默然,看著對面的沐紫,眉間皺出一座小山。
沐紫卻只是微微笑著,看著窗外的人頭,當著他的面拉上了窗子。
***
「有人用這種方式死……死過?」
車上的服務人員正忙著安撫由於車上死人而慌亂成一團的乘客。段林則是因為事前和死者有過對話,而被重新叫回了職員休息室。
他的面前,列車長摘掉帽子用手抓著自己光光如也的禿頭。
「唉!其實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十七年前我剛剛上車工作的時候,那個人是我們將要退休的老列車長,挺好的一個人,有一次因為聽到前面鐵軌上有聲響,於是著急查看,他就把腦袋這麼從窗戶裏探出去了,結果……
「唉,當時他的頭就像現在這樣掛著,掛了好久好久……」
談到以前的上司,列車長眼裏有點淚,「他是個挺好的人啊!我當時進來的時候,還以為又回到當年了呢……」 聽著列車長的敍述,段林心裏卻越發有種不安的感覺。
老人?人頭?同樣的死法?這也太巧了吧……
「當年那個老列車長……長什麼樣子呢?」慢慢的,段林說出了自己的問題。
只是一個猜想,猜想而已。如果那個老者就是當年的列車長……
「很正經的一個人,有點嚴肅可是人很好,非常井井有條,每天都是衣冠楚楚的,他是當兵出身……」
段林的心裏咚了一聲,沒錯了!就是那個老人家!事情很明顯,那個「鬼」盯上了謝家榮,然後讓他用同樣的方式死去,這種事情叫「替死」。
鄉下出身,外公和婆婆都給自己講過不少鬼故事,其中有的就是替死鬼的故事,那些枉死的鬼魂會在自己無故死去的地點徘徊久久,尋找替死鬼,他們只能用這種方法升天……
如果自己的猜測沒有錯,那麼謝家榮就是那名老者的替死鬼,可是……
「列車長,這裏原本不是有個員警麼?」那個員警到哪里去了?段林擔心著他的安危。
「哎?我來的時候這裏就沒人啦!有員警麼?」
列車長的反問讓段林更加擔心,那個員警不會遭遇到什麼了吧?
「我沒殺人!沒殺!」
從外面扭送進來一個年輕人,穿著流裏流氣,一看就不像好人,此刻這人嘴裏只是翻來覆去重複一句話。
「別說謊了,證人已經指證了,就是你把死者關在廁所內的,就算不是你殺的也有連帶責任!」押送年輕人進來的列車服務人員是個挺瘦小的人,不過力氣似乎頗大,硬是把一個比他高大一圈的人壓了個服服貼貼。
被推倒在座位裏,年輕人兀自喋喋不休的為自己叫屈。
「我沒殺人……沒殺人……我發誓我只是把他關進去,我在廁所外面你說我能幹什麼?」
「我們又不是說你殺了人,確切的說你反而不可能殺人,只是證人說,死者確實是被一個你這樣的年輕人關在廁所裏的,然後他就死了,我們只是想問問你有沒有什麼發現。」列車長端上一杯茶,安撫著看起來不太正常的年輕人。
「哼!你們……不要冤枉了好人喲!」年輕人接過茶,賊呼呼的眼睛小心挑起來飛快的掃了眾人一眼。
喝著茶,年輕人似乎鎮定了一點,仿佛想起了什麼似的,他抬頭道:「我進去廁所之前,裏面出來過一個人。」
這個線索讓段林和列車長都震了一下,對視一眼,列車長示意年輕人繼續說。
「是個老頭子,年紀很大,對了!那人看起來和他差不多。」指著列車長,年輕人道:「他、他穿著像你們的衣服。」
「什麼!」
「沒錯,我特意多看了幾眼,因為那個人挺詭異的,對!就是詭異!走路扭扭歪歪的……然後我就進廁所了,我發誓……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年輕人說著,又開始反復為自己伸冤。
「老人?請問是一個看起來有些嚴肅,頭髮都白了,可是眉毛卻異常黑的老人家麼?」段林忽然開口,說出來的話讓列車長和年輕人都是一驚。
「你也看到他了麼?就是那樣一個人!你看!有人給我作證耶!」年輕人拉住段林,叫個不停。
透過那人微黃的頭髮,他看到了一雙瞪得大大的眼睛,段林知道這個年輕人沒有說謊。
「沒事的,你既然沒有殺就是沒有殺,好好安下心來說清楚,他們會理解的。」
就在這個時候,列車長腰間的對講機忽然響了——
「報告列車長!我們在十車廂堵到一個疑似犯人的人!現在該怎麼辦?請指示!」
列車長也發了愁,該怎麼辦?自己不是員警呀!
可是這個時候能作出決斷的似乎只有自己,列車長只好硬著頭皮作出指示,「你們小心,對方可能有兇器,你們要乘客離他遠一點,我們馬上趕到!」
說完,列車長便集結了眾人一起趕去,臨走前看著段林有點猶豫,「小夥子,你能和我們去一趟麼?」
「好的,沒問題。」
***
面無表情站在廁所裏的人是林叢。他原本一直坐在十五車廂閉目養神,可是原本平靜的心在聽到一句話之後,有些急躁了。
「你是員警麼?答案是……‘是’對吧?」
那個年輕人的話讓林叢心頭一震!條子?怎麼這裏會有條子?
他心裏罵了一句郭小琳那個混球!說什麼要偽裝成自然的乘客,可是變成現在哪里自然?兩個現行犯和一個條子相談甚歡?
他們兩個人的任務,是在這班火車的某個位置安裝炸彈。這班火車的終點站——B市火車站,火車會在早上八點整到達,而那個時候,那裏會舉行一個慶典,他們的目的就是給那場慶典加點「焰火」——利用幾顆炸彈。
市內都已經戒嚴了,想要再安裝炸彈並不容易,可是那些條子怎麼也想不到吧?炸彈會坐著火車到來。
要想通過安全檢查並不難,難的是組裝和安放;他負責安裝,而郭小琳負責引爆,等到他們兩個一下車,這輛火車就引爆,場面一定很壯觀。
事情是這樣計畫的,原本也很順利,可是知道自己對面的男子是條子的瞬間,林叢的安心開始出現裂縫。焦躁著,他決定提前安放,自己包囊裏的火藥味要是被那個條子嗅出來了……這枚炸藥就等於是安放在自己身上的了。
於是,趁武鐵飛還沒有起疑,在他離開之後兩分鐘,林叢和郭小琳交換了一個眼神,向前面的車廂走去。
包裏這些炸彈都是小型的,附著型的炸彈方便安裝可是卻不容易拆除。嘲諷的笑著,林叢走進了倒數第二個安裝地點——十號車廂的廁所。
廁所是很理想的地點,因為這是你做任何動作,也不會有人特別記住你長相的地方,為了保險,他們在車廂設定了幾個不同的安裝地點,大部分炸彈只是為了混淆視線,就算是不小心被發現了,也能確保最後的爆炸成功的伏筆而已。
林叢正在綁最後一根線,忽然門開了。
媽的!自己不是有關上門麼?怎麼……
那人一進來就重重栽倒在林叢身上,林叢不耐煩的正要抓住那人的頭將其拎起,誰知卻抓了個空……
沒有頭?這個人沒有頭!
發現對方的脖子上空空如也的瞬間,饒是膽大如林叢這樣的硬漢,也頓時渾身僵硬,再也不能動彈!怎麼辦?林叢迅速評估了一下局勢,決定將手中的炸彈安裝好。
那人的血還在不斷滴在林叢的脖子裏,那種噁心的蠕動式的液體流入,讓林叢硬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門外傳來的重重敲門聲仿佛是催命閻王。對門外不斷傳來的「開門」叫聲,聽而不聞,林叢迅速的做著最後的收尾工作……
最後一剪刀將裸線剪斷……好!完成!
做完最後的炸彈掩藏工作,甚至連隱藏工具——剪刀的時間都沒有,廁所門就被人強行踢開了。
看著門外的乘務員驚恐的看著自己,手裏拿著消防栓一類的各式武器,林叢鎮定的臉上漸漸滲出汗水。
糟糕……眼前的情況非常糟糕!在最早外面人敲門的時候自己沒有及時開門,反而和這個「死人」獨處在廁所裏一陣時間。
而且……看著這乘務員瞪向自己手中剪刀的驚恐目光,林叢心裏暗道不好!雖然這種剪刀明顯不能將一個人的腦袋剪斷,可是在這種情況下……自己怎麼看怎麼都像嫌疑犯!
當然自己可以說自己是冤枉的,但搜身是免不了的,搜身自然可以證明自己不是殺人犯,可是會被發現另一個更加危險的身分——炸彈犯。
林叢懊惱著,他的口袋裏還有最後一枚炸彈沒有安裝!要命的最後一顆!
雖然不安裝不會對爆破造成什麼影響,然而它對現在的自己來說卻是最要命的,一旦被查到這就叫人贓俱獲!到那個時候自己的任務必將泡湯,這是不能被饒恕的錯誤,所以自己絕對不能被搜身!
其實自己的工作已經完成了,引爆可以交給郭小琳負責,引爆器在她身上,就算她死了,這次爆炸還有另外一個爆破方法,可是自己一旦被抓,一切可就全泡湯了!
眼前看起來最好的方法……環顧了一下四周,他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將這群笨蛋的視線從這間廁所引開。
絕對絕對不能讓這群笨蛋察覺到這間廁所裏的炸彈!
看著遠處匆匆趕來的又一隊人馬,林叢心裏做了一個決定。
「不許動!」
外面明明嚇得要尿褲子,可是仍然顫著腿喝斥自己的人,看起來有點好笑,不過林叢還是順從的舉起了手,順便將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拋出去。屍體笨重的砸在地面的瞬間,林叢聽到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慢慢走過來……不對!你還是不要走過來……」
連基本對付犯人的方法都不知道的可憐人,林叢聳了聳肩,他知道對方為什麼這麼害怕:剛才那具屍體倒下的時候,血噴在了自己臉上,他還沒有將那液體抹掉;讓人看不到自己本來的臉是個不錯的主意,他想。
「這個身體……」終於聽到了一個冷靜的聲音,林叢不由向聲源望去。
那是一個不起眼的年輕人,他是這群人裏面唯一敢去接近地上屍體的人,看起來不像是法醫,反而像是證人一類的。目標基本確定!一瞬間,林叢鎖定了對象!
「喂!我說冷靜點,你仔細看清楚,不要冤枉了好人……」林叢說著,試圖引起跪在地上那名男子的注意——他是目前最接近自己的人。
果然,那個男子抬頭了,微微站起身來來看向他,就在這個時刻,原本老實舉手向上的林叢猛地抓住男子,用手上的剪刀抵住了男子胸口。
「你們後退,對……慢慢的後退……火車也慢慢停下來吧,我要下車,怎麼了?有什麼不滿意麼?不滿意我就殺了這個人!」
就是這個!綁架!這些傢伙……他們絕對會同意的。他們自認為是好人,也沒有讓人質被犧牲的權力,看准了這一點,林叢打一開始就決定了利用這一招逃脫。
「你……真的是你殺的人麼?」被人扣住心口的段林卻格外的冷靜,因為他幾乎可以肯定,人——不是這個人殺的。可是……
為什麼這個人沒有為自己辯解的打算?為什麼?
「很有勇氣呀年輕人,你想當偵探麼?我勸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看清楚,這把剪刀或許割不斷人頭,可是絕對可以刺穿你的心臟。」最後一句話林叢是附在段林耳旁說的。
他猜對方可能是通過自己手中的「兇器」判斷,以為自己不是犯人,所以不會特別害怕。這不是個好現象,自己需要一名更加驚恐的人質配合演出。
豆大的汗從額頭滴下來,段林感到自己的腳在抖,這可是活人,死人或許自己還能逃他一逃,可是活人要殺人,自己就真的沒有辦法了。
車廂裏安安靜靜。
「很好,誰是列車長?哦,是你麼,好的,我現在說出我的條件,現在開始慢慢把車停下,我要下車,當然只能是我和人質下車。」
林叢冷靜的說著,他事先對這班車沿途的情況做過詳細的瞭解,現在的時間是淩晨三點三十八分,這個時間火車剛剛駛離上一站,距離終點站還有一站。
由於地處偏僻,這兩站間沒有站臺,因此這兩站之間的距離是本班次火車站間距中最長的,林叢肯定,自己下車後,火車上的管理人員出於安全和自己責任的考慮,絕對不會將火車完全停下。
因為那必然造成大批恐慌的旅客下車,以及鐵軌線路的問題,自己大可利用這段漫長的時間逃匿,而只要火車到達終點就會爆炸,到時候管他有沒有彙報成功,自己的任務都算圓滿完成。
有著以上的自信,林叢決定利用這次機會提前下車。
火車停了,在火車內眾人同情而恐懼的目送下,段林發現自己重新站在了地面上,腳底忽然感受不到火車行駛帶來的那種震顫,讓他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被迫在不是自己要下車的站下車,身後還抵著一個堅硬的東西……段林覺得夏末的夜裏還真是冷。
段林還在驚恐,忽然,他感到一個冰冷的東西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應該感謝我。」男子忽然又開口了,段林不解的看向男子。
「那輛火車上的人必死無疑,你說不定還有一線活下來的希望。」看著段林困惑不解的目光,林叢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小小的、懷錶一樣的東西,「這是炸彈,第一次見?」
看著對面表情一直很漠然的男子臉上,漸漸露出恐慌的表情,林叢心裏有種變態的快感。
「你是說……那列火車上……」段林顫抖的問林叢。
「有比這東西更勁爆幾百倍的好東西。」林叢笑了。
段林握了握拳頭,看著漸漸遠去的火車,心裏越發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