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彪悍的廣告不需要解釋!

認識奇斯·威廉姆斯的人都會覺得他是個體面人,看長相就像是讀過不少書,舉止好像很有氣度,而且還是私設武裝公司的老板,和合伙人經營的產業名下有超過十架的軍用武裝直升機,至於置地置業就更不用說了。

而現在,這個一米九的大高個兒急紅了眼睛。打他還沒有步入青春期就開始執業的這十數年來,從來也沒有如此失態的時候,因為他的合伙人史克爾頸動脈上破了個大口,他們在檢查公司軍火庫消防設備的時候,一枚過期榴彈竟然自爆了,彈片恰好劃過史克爾脖子。如今他死氣沉沉地躺在汽車後座上,傷口被公司會計約翰森緊緊壓住。

奇斯努力要把車速飆升起來,然而現在恰恰是星期五下午,上班族都帶著自己的妻子、孩子、貓和狗,驅車趕往郊外的別墅,以期遠離城市的擁堵喧囂以及空氣污染。如果是平時,像奇斯、史克爾、約翰森,這些具有穩定高收入的人都會以同樣的方式迎接愉快的周末。

去他狗娘養的愉快周末!

會計約翰森焦急地大喊:「快沒呼吸了!」

奇斯額頭上暴出青筋,就在他快要暴走地把這輛老式福特開上逆行道狂飆的時候,眼角突然閃過一塊紅白標志的指示牌。

——全能超效診所,轉彎往前五十米……

奇斯的身體迅速做出了誠實的反應,他急速打轉方向盤,開進那個只容單向行駛的小巷道裡。完成這一系列動作後,奇斯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指示牌後面似乎還跟著半句話——讓男人更快、更高、更強!

這是什麼意思?他踩緊油門,而突如其來的疑惑則被拋在腦後。在這個關鍵時刻,再沒有什麼事情比他的合伙人的生死更加重要。

有一頭簡短金發和一雙濃綠眼眸的大高個兒奇斯·威廉姆斯真是個幸運兒,他當時沒有預感到在這條小巷中將會遇到什麼,這一次的邂逅,讓他開始了不同往日人生的驚奇際遇。

*** ***

奇斯和會計師完全傻眼地停在了足有一張雙人床大小的廣告牌前——全能超效診所,讓男人更「快」、更「高」、更「強」!

粉紅色的廣告牌上還貼滿大大小小的小廣告。

包括「龍虎油,讓您生龍活虎」;「印度神油,比MAN更MAN」;「做男人,‘挺’好!」……

門口,一個小護士坐在接待桌後低頭研究著什麼書籍巨著。

「SHIT!」奇斯狂躁地大吼。

善於與數字打交道,卻不善於與女人相處的約翰森也絕望地說:「居然是男科診所!」

要再拐出這個單行道根本就來不及了,不,就算沒有橫生枝節地拐進來其實也已經來不及了。奇斯下了車,用力把車門甩上,發出轟的巨響。

李鷺被嚇了一大跳,全身一震抬起頭來。她正坐在自己的小診所前鑽研醫學書籍,生活在和平環境中讓人全身松懈,以至於沒有注意到有車輛開進巷子。

奇斯抽出槍頂在他以為的所謂「小護士」的額頭上,惡狠狠說:「叫你們的醫生出來。」

他只恨自己視力太好,以至於能夠清楚地辨認出「小護士」正津津有味閱讀的那本書,也是一個關於增效持久的教科書。去他**的增效持久!暴怒到要喪失理智的奇斯詛咒所有進過這診所的男人,詛咒他們全部變成雄性生理無能。

李鷺額頭被槍管頂得死緊。她愣愣地看著奇斯想,這算是什麼回事?他是來打劫的?那是要自己解決還是要報警?——還是報警吧,畢竟我也算是一個合格的納稅人。

本質上算是十分物盡其用的李鷺,戰戰兢兢地想要往後退,奇斯拇指一分扣開保險,大聲喝道:「你再動一下我就打死你!」

這狠勁把李鷺看傻眼了——要不還是自己解決比較快一些,也省了很多麻煩。

奇斯大罵:「你再磨蹭一下試試看!把你們醫生叫出來!」

她的手已經差不多要握上貼在桌子下面的槍柄了,不過終於還是從震驚中說出了簡短的幾個字:「我就是醫生。」

奇斯有種白日見鬼的感覺,但是他的理智還知道什麼是最重要的,他說:「有一個傷員,頸動脈裂傷。」

「啊!」李鷺覺得自己是白日見鬼,有這麼找醫生的嗎。公報私仇在手術中不盡力的例子多得是,要把醫療事故偽造成病人髒器衰竭也有很多種方法。

看在緊逼在自己額頭的槍械的面子上,李鷺還是急忙站起身進了旁邊的手術室,一邊說,「把傷員抬進來。」

會計師和奇斯把人抬進手術室,額頭上立即就冒了冷汗。

所謂的手術室,與他們印象中的手術室完全不一樣。

這是一個十分……萬能的地方。既有一般意義上的綜合手術台、又有牙科全自動座椅、甚至房間一角還擺著泌尿科專用的能架高雙腿的電動椅。

「你叫什麼?」李鷺說,一邊用止血鉗暫時止住傷員頸動脈的大出血。

「奇斯,奇斯·威廉姆斯。」仗著剛才挾槍指人的氣勢,奇斯說得還算很有底氣。

李鷺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把奇斯看得莫名就覺得毛骨悚然,好像是被一條會記恨的毒蛇盯上了似的。在他想要說一些恐嚇的話之前,李鷺聳聳肩,轉向旁邊的那個誰問:「你呢?」

「你好,我叫約翰森,是S.Q.公司的會……」他一邊說一邊從血染的上衣口袋找名片,白領階層的職業病昭然於目,他是屬於無論何時何地都要優雅送上自己名片的人種。

這是一個來自「可以無視星」的居民。李鷺撇過頭,與那張潔白體面的名片擦肩而過:「你們兩個把人放在這裡,我找一下止血棉和止血鉗。輕點……我是說放下他輕點!約翰你壓他的傷口要重!」

「我是約翰森,不是約翰……」 會計師說,但是根本不知道她聽進去了沒有。

「護士呢?」奇斯問。

「本店小本經營,只有我一個人。」說完李鷺就離開了。

奇斯絕望地懺悔。他單手蓋在史克爾眼睛上,低聲道:「兄弟,不是我不想救你……」

掛在牆上的鍾的指針一格一格的過,短短五分鍾,奇斯覺得忍不住想要沖去用槍把人頂回來再說。「醫生,醫生!」他不停地喊。

就在即將到達他忍耐極限的最後幾秒,李鷺捧著一個手術器械箱、一個藥物箱、幾袋全血回來了。

她把東西放在準備台上,戴上橡膠手套就開始動手,很同情地說:「我只能盡力去做。你們的運氣不太好,這裡的電刀正好壞了,只能用普通的手術刀,沒辦法止血這麼快。」

「等等,你難道不先準備一間無菌室嗎?」

她像聽到白癡發言一般,頭也不抬利落地回答:「你看來得及嗎?」

奇斯又要狂暴化:「如果來得及我還會找到這裡來嗎!」

李鷺不知道原來美國也是有咆哮教存在的,原來中國博大精深的咆哮文化傳播得如此之廣。她把手術刀指向傷員的喉管:「放心,我會給他注射抗生素。」

一個手勢一句話,成□讓魔獸奇斯住口。

……

「等等,輸血難道不需要先配型嗎!?」

「已經驗過了,剛才你們搬他的時候我就取了血樣。」她說。

太快了,真沒看見她什麼時候取的血樣。奇斯覺得,他剛才靈機一動而轉進這個小巷子,或許就是他本周最英明的決定。

「對了,我叫李鷺。」李鷺說。

「Lilu?」會計師傻傻地重復了一聲。

她皺了眉不滿地瞪他一眼,顯得對這樣的發音很不屑。

奇斯有了余裕,注意到這個長得很像護士的醫生原來是個東方人,頭髮和眼睛都是黑褐色,皮膚是微微發黃的白皙。他認識一些東方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種差異問題,奇斯覺得他們的面目特征很難辨認,但都是很對他胃口的。據說東方人具有十分神奇的醫學技術,不知道這個男科女醫生懂不懂一點。

電子測量儀器連接上史克爾的身體各處,心率已經很危險,血壓下壓低得幾乎測不到。但還好,人還活著。

到這時候,李鷺才去看患者其余地方還有什麼傷處。

「怎麼傷成這樣?簡直就是漏斗,有幾袋血都不夠用!」她抱怨地說。

奇斯也有同感,新進的榴彈居然是過期貨,恰好還出了問題,站在附近的史克爾就遭到了紛飛的彈片重擊,致命傷在頸動脈,除此之外,軀幹上也有零星的很深的傷口。

頸動脈的出血已經被李鷺用止血鉗暫時止住,可是還有一點涓涓細流洩出來,傷員身上還有其他傷口在漏血。

奇斯知道這簡直是強人所難。如果他有時間,絕對會把車開去大醫院。那裡有充足的人手,藥劑師、麻醉師、主刀、助手、護士……而現在,只有一個醫生,還是男科門診醫生。

李鷺又轉身出去,奇斯覺得不安,手術台上的史克爾面目慘白發青,隨時都會蒙主寵召的樣子。他焦急地跟了出去,看見李鷺正在接待台上翻找,最後找到一個訂書機又轉了回來。

會計看到她手裡拿的不是手術刀就覺得蹊蹺。他覺得這個醫生本來長得就不像醫生了,現在還拿個訂書機,簡直像是哪裡跑過來的小秘書似的。於是問:「你要幹什麼?」

李鷺瞪他一眼,沒有心情回答,拿起一瓶酒精倒在訂書機上。

「你這是幹什麼?」

「就算要幹也不是幹你。」李鷺說。

會計嘴巴微張,啞口無言。出口成髒這種事不是他這種文明人能做得來的事。

李鷺快手拉開患者的衣服,熟練已極地往他傷口上直接釘下去。

「很痛……」會計看到這裡都快暈了,他是善於和數字相處的體面人,不善於應對鮮血淋漓的場面,這次看見用訂書機縫合傷口的實況演示,無異是參觀了一場十二世紀中歐酷刑大典。

奇斯則愣了愣,突然想起的確是可以這麼做的,這是眼下最為快捷並且有效的處理方式

「我不需要你們了,哪個出去一下,打個電話到大醫院,要他們調救護車來。本店是小本生意,雖然可以進行急救,但是取彈片什麼的還是要到正規醫院。」

「約翰,你去!」奇斯說,倉促間叫錯了約翰森的名字。

會計絕望地發現,就連認識經年的奇斯也跟著那醫生亂叫起自己的名字了。但是救人要緊,他訥訥地出去打手機,臨去還不甘心地提醒:「我叫約翰森……」

*** ***

全能診所24小時開業,開業不等於開門,晚上22時以後急診就需要按門鈴。星期五的晚上,李鷺很早就關上了一層大門,因為裡面實在是一蹋糊塗,到處都是史克爾流出的血。

頸動脈的出血量不可小覷,打掃衛生和消毒用了不少時間。到了最後,看著被紅褐色的血凝在一團的床單,李鷺停下了手頭所有的工作,她慢慢地放松了背脊,靠上磨砂玻璃隔牆。

額頭上還有讓人不悅的感覺,被槍管頂上腦袋的觸感不是那麼快就能消失的。李鷺脫下膠皮手套,按在還有紅色印子的額頭上。

李鷺的這個診所時不時會惹上一些麻煩,槍械彈藥之類的算是常見。弄到她現在對於突入其來的危險完全是麻木不仁。早上那個金頭髮的大高個,著急得幾乎立即都要開槍了。李鷺能夠感覺到,保險拴全開,他扣住扳機的手指十分緊張。如果不是考慮到病人情況危急,真想好好地讓他嘗嘗全能診所醫生的手段。

奇斯,一個敢於肆無忌憚地在醫生面前揮舞槍械的大笨蛋。槍管貼著額頭的冰冷剛硬的觸感,在眼睛前晃動的槍械特有的烤藍色澤,還有飽含了濃艷綠意的眼睛……

李鷺丟下手套,心煩意亂地揉起自己的眉心。應該慶幸奇斯很快就離開了她的地盤,否則再堅持下去,李鷺說不准自己什麼時候會抄起牙科電鑽直接往那顆惱人的腦袋上打孔。居然敢拿槍頂她,真是不要命的舉動。

「真是的,怎麼最近總是想這種血腥的事情?看來是工作壓力太大了,要不然歇業幾天去度假吧。」她自言自語地說,又收拾起那些血染的被單,準備丟進洗衣機清洗。

門鈴突然響了,李鷺停下了手頭的工作。

她幾步來到診所裡間,擰了幾道門鎖才把後門打開。

外面是一個黑頭髮黑眼睛的年輕人,長的很漂亮,皮膚白淨透亮,像是還在讀書的大學生。他穿著白色立領襯衣,打著紫紅色的領結,手裡提著一個保險飯盒。那是在幾個街區以外上班的酒保,基於此人性格別扭不願意透露全名的緣故,大家乾脆就只叫他楊。

「我餓了!」楊說。

「……」李鷺沉默,過了很久都不讓他進門。

「好吧好吧,我不是來吃飯的。」楊一臉的不高興,「這是我最近搜集到的,市面上最新流入的致幻藥。上市才一個月就有至少五個人死於停藥綜合症了,醫院對它導致的毒癮完全束手無策。你幫看看能不能配置出相應的戒毒替代物。」

「我盡量。」李鷺說,小心翼翼地接過飯盒,「先幫我準備十只猴子試藥,不夠的話我再聯系你。」說完她就要把後門關上。

楊不識趣地用力撐住門口,死死地堵在那裡不讓她關上,頗有點死皮賴臉的樣子:「等等,我聞到了血的味道,今天接了什麼生意,怎麼這麼血腥!」

「想知道?想知道我也不告訴你。」

「別這麼冷淡嘛!讓我猜猜……史克爾·斯特拉托斯!S.Q.的大頭之一。」楊奸笑得很可惡,「然後還有誰呢,嗯,奇斯·威廉姆斯呢,有沒有覺得他的名字很熟悉?起司麵包先生……」

李鷺微微地笑了:「連我的診所都查得這麼詳細,你是不想活了?還有,別忘了我們的規矩是什麼。」

楊倒吸一口長氣,情報是他的愛好,但也是李鷺的禁忌。他無聊時自己查查李鷺的情況就罷了,怎麼還耍寶到她面前,這不是找死嗎!李鷺笑得燦爛,楊的背脊上開始流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