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本章情節較囧,請謹慎觀看 ]
壓力能使一個人在極限狀態下發生突然性的精神錯亂,奇斯現在的情況就很符合李鷺從書上看到的病例。畢竟她可不認為現在的處境還有可以讓人發笑的地方。
她加快速度往門口過去,一邊心想,這鬼地方把人關得都神經病了。
奇斯卻突然在她身後說:「你這樣子,可真像一條菜青蟲。」
李鷺頓時停在半途。
奇斯又繼續微弱地說:「我在阿富汗有個鄰居,他老婆經常把他用棉被捆成一條,他活動起來也就和你一樣的狀態。」
李鷺扭動幾下用肩膀墊著施力,以蠶蟲狀態扭回頭,以磨牙的表情威脅回去:「如果不是看在你挨揍的份上,現在已經是我牙下亡魂了。」
奇斯吐了吐舌頭,再不敢廢話,他還要仰仗別人鼻息。
過了一會,奇斯還是沒忍住說了話:「他們為什麼沒有殺我們?這不符合常理。」
「很符合常理,他們正在等待直升機到達。」
「直升機?」
「我們的器官可以賣很多錢,據說你和我的腎髒都已經被定下了。按照每個腎髒十萬美元的黑市底價,他們最少能夠賺四十萬。當然,眼角膜肯定也不會浪費,心髒配型的幾率雖然比較低,但我相信他們也有辦法出手。看來我們的脾氣好還是挺有益處的,估計那頭暴躁白猩猩做了什麼事犯了他們的忌,否則也不會就這麼被割頭棄屍。」
「……我該說什麼,在這種場合是不是該抱怨為什麼不是按英鎊計算?」
「我們最好都先閉上嘴,我要吸水了,沒工夫和你說話。」
奇斯啊地傻張著嘴巴,半天才想起是自己要求李幫他「汲水」的。於是閉上眼專心地感受自己的狀況。渾身上下沒一塊好地,但至少沒有傷到內髒,最嚴重的一處就是肋骨可能斷折了。
窸窣的聲音又到了耳邊,然後撲面的溫度靠近,奇斯睜開眼,整個視野都被排骨的臉占據。
從一個男人的口中汲取水分,這並不是很艱難的事情。
在奇斯十數年的野地戰生涯中,他曾看到過很多男人不屑於同性的口齒相觸,那些人都是外行,是沒有經過足夠戰火洗禮的菜鳥。師傅說他們都是從和平社會一頭扎入戰爭地域的腦殘。因為到了面臨生死關頭的那一刻,或是在水底汲取空氣,或是接受戰地醫生的人工呼吸,他們最終還是得妥協。奇斯不明白那些人所謂的「男性的尊嚴」從何而來,在生存還是死亡的選擇題上,其他一切無謂的想法都是多余並且浪費能量的。
可是這樣的觸感真的並不糟糕。
李也被打了,臉上一塊一塊的青腫,由於距離很近,在視野焦距以內的成像是模糊不成形的。溫熱的皮膚互相熨煨,唇間的被水浸潤的紋路軟滑。水是足以滋潤一個人的靈魂的甘露,何況其中還有淡淡的血液的味道,那是一種新鮮的、充滿生命力的氣味。
奇斯浮起一種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切實際的想法:為什麼有的人就是不能接受來自同性的接觸?
「喝夠了?」
奇斯回過神,發現一口水又已經喝光了。李的嘴角還有潮濕的印記,奇斯咽了一口口水,喉結振顫,發覺乾渴的感覺越發深重。緊接著他被自己的幻想驚嚇到了,全身僵硬地不能動彈。
「要還是不要?」聲音很接近,在耳鼓中真切地震動。聲音有點沉啞,也許是在毆打中被傷了喉嚨。
奇斯急忙說:「不要了,不要!」他拒絕得很急,幾乎把自己嗆著。他知道了,知道為什麼那麼多男人拒絕同性的接近,因為他們害怕自己愛上與自己身體構造一樣的人。——這是很不經濟的行為。
奇斯的師傅曾經對人類繁殖行為做過經典講座,把一切引發人體熱潮行為的活動都歸諸於繁殖的最終目的上去。
他對小小奇斯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小小奇斯坐在裝甲車蓋上,一邊練習拆裝一把56式步槍,一邊認真地點頭。
師傅大人又說,人的一生有三分之一用來睡覺,三分之一在學習和養老,真正能夠有效使用的時間只剩下三分之一。
小小奇斯用毛氈給槍體清污漬。
師傅接著說,所以這三分之一的時間要用來做有意義的事,不論什麼事情都要有意義!所以如果你以後要找女朋友,一定要找個容易生養的,做一次頂五次,懷一胎頂五胎。
做一次,頂五次;
懷一胎,頂五胎……
奇斯被天打雷劈:我究竟在想什麼,居然對一個排骨有了發情的感覺。且不說性別問題,就算李是個異性,也是個不符合師傅所列「好生養」標准的人。
這是不經濟的行為,不經濟的行為是不正確的。
奇斯混亂了。
空氣裡漫延著奇異的沮喪和自我檢討的味道。
李鷺看到奇斯沉入了莫名低迷的情緒中去,心想這個人果然已經不堪重壓快要精神分裂了,為安全起見,自己還是躲到一邊去好了。
一小時、兩小時……時間在緩慢流逝。奇斯努力忍耐,最後終於忍不住,他扭頭向李求助:「我想尿尿。」
「……」
李鷺囧然望天,房梁上掛的蜘蛛網很好看,能夠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
「我幫你把尿壺拿過來吧。」她還能怎樣回答?她只能這樣回答。
在全身被綁的處境下拿尿壺也是一個很有技術難度的活計,不過李鷺還是辦到了——以其特有的菜青蟲式爬。
奇斯鍥而不捨地請求:「幫幫我。」
「幫?你想要我怎麼幫?」
「我拉不下褲鏈。」
李鷺剛開始還不能理解拉鏈打不開和她有什麼關系,然後她想到了一個可能性——她的樣貌和裝束都很有迷惑性,所以奇斯直到現在還對她不分雌雄也是可能的。
真是造孽。
該怎麼辦?說出事實真相?但是三急不等人,奇斯不可能因為了解到李鷺是「她」而不是「他」就可以不用大小便。最後事情發展也就只有兩條道路:道路一,還是要幫;道路二,不幫,奇斯尿在褲子上。
於事無補啊,李鷺認命。
她想,弗凱把他們捆成粽子,說不定也是存了戲弄他們的心。
如果有一個傷患請求你幫助他脫下褲子,那麼出於國際革命友誼,幫這麼一幫是沒關系的。
出於上述理由,李鷺沒有拒絕,背過身去,摸索著去幫他拉褲子——當你看不見自己的手,你就很難知道你的手正在做什麼事,於是原本應該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狀況卻頻頻發生。
她努力往背後抬起雙臂,上下搖晃探索,奇斯一邊指示:「往上……不是,不是絕對位置的那個上。」
「你是說往頭部的那個上?」
「嗯。……太上了,你現在摸到的是我的肋骨。……而且是斷掉的那根。」
「……對不起。」李鷺老實地道歉。
「沒關系,你還是順著這裡往下摸,對,還差十公分,現在是腹部了。……怎麼速度慢下來了?」
「大致范圍確定,我要進行精細操作,確保一次到位。」
這麼近的距離,奇斯的呼吸拂在李鷺脖子上。他發現這排骨的發質其實應該挺好的,至少先天的發質應該挺好,發根很細也很密,摸上去一定很柔軟。看上去這麼乾燥,是因為營養不良的緣故吧。
然後李鷺終於摸到拉鏈扣,她長長松了一口氣。
其實在大學選修藥學的同時,她也會參加幾項臨床醫學小手術的課程,男人裸體沒少見過。不過那不一樣,現在她面對的是一個大活人,還是相互認識的,而且對方毫不設防地信任她。
臉皮再厚,這一丁點兒廉恥心和愧疚心還是有的。
她解開別人褲子上的扣子,心裡在詛咒這個神經錯亂的世界。換作以前,她絕對想不到自己第一次拉開異性褲鏈是在這麼沒有情趣的情境下,是因為這麼無法推脫的原因。
抓住拉鏈往下拉,很順利。
她像完成一次小型手術,額頭上都冒出了汗,心情放松地收回手,往旁邊挪開。
奇斯著急道:「唉,你怎麼走了,把我放在這裡不上不下的,太不人道了。」
李鷺僵硬地停下了往外蠕動的動作,僵硬地問:「不上不下?我不是已經幫你拉下來了嗎?」
「是拉下來了,但是你至少要幫我掏出來啊……然後幫我把著,對准那壺口……」奇斯理所當然地要求著。他以前在戰地摸爬滾打,沒少照顧重傷不能自理的戰友,幫他們把屎把尿的,比親爹媽還做得熟手,於是到了現在,他也以為這樣的事情對於任何一人來說都是輕而易舉的。
李鷺翻了半個身,把臉埋在地下,隱忍不住抓狂的情緒,嗚嗚地低聲叫了起來。
「你怎麼了,哪裡痛嗎?唉,你別老悶著不說話,有什麼事情你說啊……」
這是磨難,唐三藏西天取經還要經過九九八十一難,何況是人有三急?
在聽到液體滴咚灌入陶壺的那一刻,李鷺覺得自己好像老了幾歲。偏偏那個不知道死字怎麼寫的家伙還在後面嘟囔:「你這麼緊張幹什麼,對了,你急不急,需不需要我幫你?」
「不需要。」她斬釘截鐵地回答。
「不必和我客氣,這種事情我做慣了的,保證比你做得好。」
「謝謝,我承認你做得好,這種事情不用證明給我看了。」
好不容易幫他把東西塞回去,奇斯又叫起來:「幫我夾進腿裡面去,再塞進去點,要不等下拉拉鏈把它夾住了可是要人命的事。」
「……」
事後,奇斯舒爽了,他感慨萬分地說:「很多時候我都有這麼一種感覺,人要滿足其實是很容易的,有一口飯吃,有一口水喝,有地方解手——幸福的感覺就這麼簡單。」
李鷺很郁卒,她雙手背在背後,十指呈屈伸不能狀態。
牛皮糖……牛皮糖……牛皮糖……
腦袋裡有東西在上下飛舞,那是粉紅色的又粗又大還很有彈性的香腸形狀的牛皮糖……
奇斯舒服了就開始動腦筋想出去的辦法,他突然記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神經頓時緊張起來:「你是不是被踢壞了!」
「啊?」
奇斯額頭上冒出汗,急得口齒不清:「你那裡被踢的那麼重,該不會是出了什麼問題吧,到現在還不小解,問題真的很嚴重。」
「停止你的妄想吧,」李鷺說,「我自己已經解決了,什麼問題都沒有,這個話題給我打住!」
奇斯愣了一下,然後注意到李的褲子是不用皮帶的褲型,還真是不需要別人幫助的。
排骨很不高興呢,奇斯很困惑,究竟是為什麼呢?
這個問題讓他在思考脫逃問題的時候困擾非常,百思不得其解。
*** ***
時間是緊迫的,他們不知道敵人什麼時候會再度把注意力集中到他們身上。尷尬的氣氛往往會在緊張的情境裡迅速消弭。
李鷺翻轉身體,看到奇斯緊閉眼睛,深陷的眼窩裡,能看到眼珠子在眼皮下微微顫動。他在想事情,想得很入神。
「吶,你想好準備怎麼逃了沒有?」李鷺湊到他耳旁問。
奇斯側過臉,與李鷺鼻息相接,近在咫尺。
「首先要把手銬打開了才行。經此一行,我才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出去後一定要跟魔術師學學脫身術。」
「那現在就沒有辦法了?」
「他們不是要取新鮮器官的嗎?總不能把我們捆著上手術台吧,這個樣子可沒辦法躺平。」
「他們可以用麻醉劑。」
「我對麻醉劑有一定的耐藥性。」
「你的意思是打時間差?」
「是的。」
「太危險了,根本就是孤注一擲的打法。」
「我們現在沒有籌碼。」奇斯說。
於是又都不說話了。
奇斯安靜地躺著,忽然彈跳似的滾過一邊。這個動作太大,把李鷺也嚇了一跳,急忙問:「怎麼了,有哪裡傷著了嗎?」
只有兩個人的空間裡,響起了吱吱的叫聲。
奇斯微側了一下腦袋,露出個愉悅的笑容:「我們的晚餐有著落了。」他翻滾半圈,面下背上地趴伏在地,李鷺看到他被銬在背後的手裡抓著一只碩大的雨林鼠,那只可憐的東西被卡著脖子和身體,短小肥胖的四肢胡亂舞動掙扎。
奇斯手指用力,把那只吱吱亂叫的動物掐死。
「你幫我抓住它,反正它現在也不會咬你了。」奇斯說。
「你準備怎麼做?」
「把皮毛處理一下,然後就算是我們的食物。」
李鷺知道他會怎麼做,在饑餓乾渴面臨極限的情況下,沒有什麼東西是不能入口的。
她把那只新鮮死亡的動物牢牢地抓在手裡,感覺到奇斯在背後屈身、貼近,緊接著手裡一緊,一股強大的牽扯力在撕破那只動物的毛皮。
這樣的配合雖然是第一次,但是大家都很有默契。
李鷺不是那種見到老鼠都要尖叫的人,也許曾經是,但那是在她讀高中以前。自從在藥品實驗室把小白鼠翻來覆去地注射觀察、再注射再觀察之後,嚙齒類動物恐懼症就不藥而愈。如果情況許可,其實她是有潔癖的。但不可否認的是,她比任何人都明白現實的殘酷,如果有必要,多麼骯髒的東西都可以下咽——只要能提供必需的水分、糖分、脂肪、蛋白質或鹽。
處理皮毛是一件不好對付的活計,奇斯主動地承擔了起來。他的臉和李鷺的手腕貼得那麼近,然後注意到那一雙手腕可真細。心裡不合時宜地想,難怪那麼像排骨,一點肉都沒有。這樣的人就算擺在食人族面前都不會有人理會吧。但那又的確是一雙戰士的手。
剛才的接觸,奇斯敏銳地感覺出李的手布滿了繭子,和自己的手一樣,是摸槍摸匕首練出來的。(ps:……大家想想剛才是和哪裡接觸了吧)
有東西可以遐想分心,事情也就做得更快,總算把一只老鼠處理乾淨,在分食之前,奇斯忍不住用牙齒咬了咬捆綁李鷺的牛筋繩。
李鷺手腕覺得癢,她手心裡抓著濕漉漉的食物,奇斯的呼吸噴在手腕上,感覺十分復雜矛盾。
嘗試了一陣子,奇斯放棄說:「太硬了。」
「別試了,先吃東西。你先,剩下三分之一給我就行。」
奇斯悶悶不樂地瞪著皮毛盡去的雨林鼠,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一個方法。
「嘿,伙計,我想到一個好辦法,咱們或許不用等那幫笨蛋醫生上門,就能夠自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