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一波三折的婚事

古往今來,春節都是成親的熱門時節,大抵是因為人們總有「春天種下一粒種子,秋天收穫一個娃」的情結。但此時時值夏末,只待梧桐葉落,太史官那一聲「秋來了」便是立秋,京城之中竟是沸沸揚揚,有兩門婚事爭先恐後地要在此時操辦。

昔日情人,今成陌路。小霸王迎娶徐家女,輕薄女下嫁巫術男。

偏巧這兩樁婚事一前一後只差一天,令人不得不猜疑其中情事曲折。

「此外,還有一個人風頭絲毫不亞於這對昔日情人,他就是咱京城第一美人公冶先生!」

逍遙茶社裡,張老頭正唾沫橫飛地評談著近日京城的風雲人物。當講到公冶白時,更是眉飛色舞了起來,整個人都年輕了好幾歲。「這歡喜天,從門可羅雀到門庭若市,皆只因先生一人!說到先生,那是先帝的帝師,又是當今太子太傅,歷經三朝,一手帶大兩個賢太子,功在千秋啊!」

「昔,鎮國公叛變,子夜之時,先帝年幼,困坐圍城,何等危急?先生一身清姿,踏月而來,談笑間十萬大軍灰飛煙滅!」

公冶白的英雄事蹟要認真說起來三天三夜也說不完,不過這不是重點,今日的重點是——

「先生的仙姿無需小老兒多言,見過的人自然會知,那是世上任何言語都無法比擬的。說那日先生一到歡喜天,對門紅袖招霎時變了個樣兒。你道怎的?那些個花枝招展的花娘個個矜持了起來,行不露足,笑不露齒,真真比個良家女子還要賢良淑德!」

「那那些客人呢?男人總不至於也被迷惑了吧?」

一聽這問話就是個外省人。在座的京城百姓皆回頭看那個出聲的男人,眼神有些不悅,什麼迷惑不迷惑?先生是謫仙人,怎能用這樣污穢的詞語加辱於他?

那男人被一眾帶著敵意的視線看得冷汗涔涔,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多虧張老頭打了圓場。

「不知者不為罪。這位客官,你若是見了先生,便會知道你方才的言語有多不妥了。先生高風亮節,清姿不凡,其言其行,甚至於衣著打扮,一向為城中眾人楷模。如今他青睞歡喜天,眾人自當效仿之,免得顯了自己淺薄。」

「那先生究竟是為何去歡喜天?」

這句話算是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張老頭神秘地一笑,搖了搖手中紙扇,拖長了語調道:「據獨家消息稱,歡喜天的清風君新作是以先生為原型,要寫先生的情事……」

滿座頓時譁然,公冶白獨身多年,婚姻大事一直是眾人關注的焦點。歡喜天使出這招,無疑是扼住了八卦眾的命門,無怪乎紅袖招短短一日內兵敗如山倒了。

坐在角落的一道淺色身影悠然起身,負著手走到櫃檯,拍下一錠銀子。

「喲,難得呀,范大掌櫃居然也會付帳?」

範輕波懶洋洋地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表情,「投桃報李罷了。」

掌櫃的掂了掂手中的銀子,又笑著推了回去,「范掌櫃這就見外了,莫說這點茶錢,就是你往後來咱們茶社一律免錢,也不是不可能的。」

範輕波抬了抬眼皮,默默將銀子收回袖中,然後扯下帳簿後面一張空白的紙,「寫字據。」

白紙黑字,立字為證。範輕波笑了,「合作愉快。」

她將小說內容適當地劇透給逍遙茶社,茶社為歡喜天新書作宣傳,互惠互利,何樂而不為。

迎著傍晚的涼風,範輕波走在回畫巷的路上。自從那天她一時衝動脫口求婚後,事情就真的一發不可收拾了。納征,回禮,請期,接踵而來。五天后,也就是七月初七,是迎親日,就在周子策迎娶徐小姐的前一天。本來只是個巧合,卻被旁人認為是她不甘心,在較勁,在報復。

或許這些人是習慣了男負心女癡情的套路,接受不了她這麼快琵琶別抱才有這番揣測。

不過他們也未免太高估她了,她的感情貧乏得可憐,可沒那麼高尚的情操。為男人要死要活自虐報復什麼的,她可是一樣都做不出來。掰手指一算,她今年二十有二,距離壽終正寢也不過二十四年,及時行樂都來不及了,哪有功夫浪費心思在不屬於自己的男人身上。

至於書生,他那永遠不在地球服務區的神奇腦回路,令她所有的顧慮都變得不值一提。

嫁!幹嘛不嫁?又專一又會賣萌又能暖床的男人哪裡找?即便他並不愛她,他的道義也不會讓他背叛她。即便她也不愛他,但她總歸是喜歡他的,更遑論她垂涎他的很久了。她早就改變主意了,愛情這種善變的東西從來不是婚姻中必須的。

雖然有些卑鄙,好像在利用書生,但她真的想要孩子了。

上次想到以後范秉娶妻之後她晚景淒涼的場景,至今心有餘悸。她想,如果現在生一個孩子,那麼接下來的二十幾年就不擔心沒人陪了。待到孩子長大,她再優雅地死去,多麼完滿的結局。

就這樣,在範輕波美好的憧憬中,可憐的書生完成了從「暖床工具」到「生孩子的工具」再到「用過就拋的孩子他爹」的三級跳。

「蒼天啊大地啊!我不要活了,嗷啊啊啊啊……」

踏入家門就聽到這麼一聲哀嚎,範輕波收住腳步,扭頭就想原路退走,誰知還是被範秉眼明手快地撲過來抱住大腿,一聲聲嘶力竭的——「主人!」

「我說犯病,你別嚎得好像我要給你迎娶後媽一樣好不好?」

這傢伙自從知道她答應了書生之後,就開始每天照三餐一哭二鬧三上吊。

一腳踹開他,逕自走到廳中餐桌旁,坐下吃飯。唔,鬧歸鬧,該做的事還是一樣都沒落下,這也是她能容忍他犯病的原因。突然想起那個身邊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又經常餓暈的書生,范輕波隨口道:「快過來吃飯吧,呆會兒再給對門送一份晚餐過去。」

半天沒聽到動靜,抬頭嚇了一跳,範秉拿了把菜刀橫在自己頸上。

「主人你要是嫁給那個禽獸的話,我就死在你面前!」

範輕波低頭喝了一口湯,才道:「有本事你拿刀刃對著自己別用刀柄啊。」

范秉聞言菜刀一扔,噌噌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又噌噌跑了回來。

「與其被主人拋棄,我不如現在就吊死在你面前!」

她抬頭,只見範秉站在椅子上,頭套在麻繩圈裡,憂傷淒切地望向她,聲淚俱下道:「這樣的話,起碼主人就會永遠記得我了……」

此情此景,不可謂不淒美,奈何郎心似鐵。

「有本事你別把繩頭割得只剩一根絲還懸著。」

範輕波埋頭吃飯,又聽範秉噌噌跑了出去。這一回,過了許久,直到她吃完飯了他都沒回來。她放下碗筷,叫了一聲:「犯病?」沒人應。這傢伙哪根筋又搭錯了?她皺起眉頭,起身向外走。找遍前庭廚房還有他的房間都沒找到人。

突然聽到一聲撲通水聲,她心裡一個咯?,向後院跑去。

跑到井邊,低頭一瞧,果然看見範秉在裡面掙扎浮沉。他邊吐著嘴裡的水,邊艱難地說:「主人……你要是……的話,我就死在你……咕嚕……前……」

範輕波定定看了他許久,然後勾起唇角,微微一笑,「你慢慢死,我就不打擾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而井底下,範秉直起身子,踢了踢只到膝蓋的水,單手撐在井壁上,托腮陷入沉思。撞牆,吞金,服毒,刎頸,上吊,投井,還有什麼死法沒用過呢?

範輕波提著食盒到對門去的時候,書生正在寫喜帖,見到她來,一臉驚喜地站起來。

「范姑娘。」

真是個書呆子。哪有人管未婚妻還叫姑娘姑娘的?範輕波放下食盒,招呼他過來吃飯。然後自己走到書桌旁,看到一疊寫好的喜帖,皺眉道:「你家中不是沒什麼親戚了嗎?怎麼會要這麼多喜帖?」

信手翻開其中一張,隨即瞪眼,迅速翻了一遍其他喜帖。

「呆子,你是要宴請整個青墨坊的人嗎?」

書生一愣,道:「他們都說是你娘家人……」

「狗——呸!」屁字沒出口,撞見他眼神又拐了個彎變成呸,可這也沒好到哪裡去,他臉上還是不贊同的神色,不過範輕波顧不得了,「他們說你就信啦?我明明是孤兒哪來這麼多娘家人。這些傢伙分明是來騙吃騙喝的!專騙你這個傻多速!」

書生蹙眉,有些困惑,「什麼是傻多速?」

「人傻,錢多,速來!」範輕波沒好氣地說著,猛不丁想起一件事,「你錢很多嗎?」

這麼一說,書生也想起一件事,他匆忙起身,從書櫃中抽出一個帳簿,遞給她。

范輕波滿腹疑團地接過帳簿,隨手翻了兩頁,眼睛不由越瞪越大,最後啪地一聲合上它塞回書生懷中。對上他飽含期待的眼神,她也回以深情的凝視,道:「那啥,你不介意我悔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