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輕波自然沒能殺了書生,事實上她還沒開始動手就被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此時此刻能敲門的也只有範秉了,而範秉難得沒有大吼大叫咋咋忽忽的原因,在她見到來者之後也明白了。這個本應在享受洞房之夜的男人卻出現在了她家院前,這種八卦京城群眾喜聞樂見,她可承受不起。範秉雖時時犯病,但凡是事關她的利益,總會分外小心。
「你不應該在這裡。」
「我知道,但我有話要同你說,單獨。」
範輕波看了看旁邊兩個耳朵瞬間拉長的傢伙,一個裝腔作勢捧著一本拿倒了的書,一個似模似樣端著空茶壺自斟自飲,一陣無力感頓時襲上身來。
「咳咳。」眼神示意一向與自己默契良好的范秉帶書生撤退。
範秉裝沒看見,「哎呀,師父,這個字念什麼?」裝模作樣湊到書生面前。哼,外敵當前,暫時先和家賊聯手好了,等消滅了主要敵人再來卸磨殺驢,嘿嘿嘿嘿。
書生終於放開那只快被他咬出洞來的空茶杯,熱情地解答道:「此乃‘禮’字。守恆,你可知何為禮?」不待範秉回答,他自顧自地往下說,「禮者,體也,忠信乃禮之本,義理乃禮之文……」
「混蛋,你覺得你這樣說我聽得懂?」這是什麼狗屁隊友!歧視他讀書不多嗎!
書生的眼睛似有若無地瞄了一眼旁邊的範輕波與周子策,又回到範秉身上,抱歉地笑道:「禮之一字博大精深,一時半刻說不完,為師就取夫妻之禮為例吧。夫妻之間應當互敬互愛,婚禮婚禮,有婚有禮,成婚當日夫妻二人自當循規蹈矩行事,禮成之後,方為體面,」
範秉雙眼一亮,「那若是有一方婚禮當日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豈不是失禮之至?」
範輕波額上滑落三根黑線,為什麼他明明在諷刺周子策,她卻有中箭的感覺……
書生十分欣慰,「舉一隅可以反三隅,孺子可教也。守恆,你果然骨骼精奇慧根不淺,是百年難得一遇的讀書之才啊!」一箭雙雕,守恆你好棒!
范秉連連拱手,「都是師父教導有方,小子受之無愧當仁不讓。」裝瘋賣傻,家賊你也不賴啊。
「是受之有愧卻之不恭。」書生小小聲提醒。
「…….我就愛這麼說你管得著嗎!」娘的,他要收回上面的話,再次重申——這是什麼狗屁隊友!歧視他讀書不多嗎!
剛剛結成的聯盟頃刻間搖搖欲墜。
範輕波哪裡看不出他們兩的小花樣,無力無奈無語的同時,腦中也莫名響起了「我們三個就是吉祥如意的一家」的歌聲。唔,要不要教他們兩個唱這首歌呢,天快要冷了,一家三口圍爐吃火鍋唱吉祥三寶什麼的,也很有趣嘛……
就這樣,書生范秉二人忙著內杠,範輕波忙著腦補奇怪的東西然後發出詭異的笑聲,剩下周子策一人,默默看著這一切。若說此前他還有什麼意難平的話,看到這一幕,也該斷了念想了。終於承認,縱然沒有他父親棒打鴛鴦,他與她,也不是最適合的那一對。起碼,他此前從未見過她露出如此呆傻的模樣。是啊,她在他面前一直是聰慧的,機智的,獨當一面,這也是他所鍾情的特點。而此刻的她,傻,傻得可愛,卻終究不是他的。
眼前這三人看似格格不入,卻又那麼融洽,一絲一毫他插足的餘地都沒有。
周子策突然覺得好笑,他的洞房花燭夜,他的妻子,他放下不理,卻來找一個已經屬於別人的女人?他想與她單獨談談,卻忘了最初想說什麼,這難道不好笑麼?
這樣想著,以至於範輕波回過神來問了一句「對了你要說什麼」時,他真的笑出聲了。從淺笑道大笑,最好笑不可抑,笑到內杠中的兩人都回過頭投以奇怪的目光,他草勉強止住了。他對範輕波揚了揚手,道:「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我要回去看我的新娘,再會了,小範。」說著,大著跌地出了門,又是一陣狂笑。
範輕波若有所悟,足下一頓,追了出去。
幸而他走走停停並未遠去,她三兩步上前,說了一句:「對不起。」
見他似乎有所訝異,她擺了擺手,道:「別問我為什麼道歉,其實也不重要了,只是我為了讓自己心裡舒服點才說的,你聽聽就算了。」
周子策一愣,嘖了一聲,「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自私?」
範輕波笑了,「你以前覺得這叫風趣。恭喜你,大徹大悟脫離苦海了。」
周子策也扯了扯唇,「嗯,我開始同情你相公了,書什麼來著?書呆子是把?名字挺有趣。」
範輕波板起臉,「外子姓書單名一個生字,字勤之,書呆阿呆呆子等此類稱呼為本人專用,這位公子你別亂叫,我會懷疑你對他有不良企圖的。」
「這麼護著他,打趣一句都要咬回來?」周子策的笑容有些苦,他終究不是心胸太寬廣的人,尤其對待感情。再呆下去也無益,他搖了搖頭,轉身欲走,又想起一事,斟酌了下還是開口道:「朝中有人要對解夫人不利,解東風極有可能為爆權位犧牲她,我想你是她的朋友,或許會想知道這些。」
望著周子策離去的背影,範輕波咬牙切齒地想:解東風他豈止要犧牲謝依人,他連她範輕波都已經順手坑了!再次堅定了打擊報復的決心,小氣鬼,你等著瞧。
恨恨地發完願,她又想起一個被她忽視很久的問題。
很多人都見過謝依人,也見過範輕波,卻沒有一個人將二者聯繫在一起,包括這個曾經十分鍾情于她的周子策,都沒有認出來。反倒是書生,那天在尚書府,居然一眼就認了出來,不是僥倖,也不是偶然,是完全的篤定。她的易容易聲在他眼中,就像是皇帝的新衣。就像……無論她喬裝成什麼模樣,他看到的都只有一個她,不是謝依人,是範輕波。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仿佛分裂的她在他眼中完整了起來。
她突然覺得歡喜又興奮,不想深究為何,此刻她只想親他抱抱他,然後拉他滾床單!
就在範輕波的欲望蠢蠢欲動之際,另一邊,範秉的偷窺欲也在蠢蠢欲動。
「不行,姓書的,咱們得跟出去瞧瞧,聽說最近京城拐賣婦女案件多發得很。」他一邊焦急地盯著門外,一邊招呼自己那雖然不怎麼給力卻聊勝於無的隊員。
半天無人響應,一回頭,卻見書生冷著一張臉,啪地擱下茶杯,站起來,「不去,誰愛去誰去。」
「喂!你不怕主人被搶走嗎?」
書生往內屋走的腳步頓了下,很快又繼續向前,拋下一句更加冷冰冰的話:「誰愛搶誰搶。「
「娘的,說變臉就變臉,當小爺是嚇大的哦?本事沒多少,脾氣倒不小。「范秉學著書生的語氣說了句「誰愛搶誰搶」,然後「切」了一聲,翻白眼道,「燒飯做菜洗衣灑掃砍價裁衣每一樣會的,真不知道他在拽個什麼勁,主人早晚休了他——咦!」驚覺有異,他連忙偏頭,一陣涼風從他耳邊擦過,咻地定在身後的牆上,回身一看,是一把飛刀。
看著這把刀身全部沒入牆壁的致命暗器,範秉瞠目結舌,心有餘悸,半天才擠出一句:「會、會耍飛刀也改變不了你不會洗衣做飯早晚被主人休掉的事實!」
唰唰唰,連續七把飛刀射出,他狼狽躲閃,卻還是被削了幾根髮絲。
「姓書的!你一個自廢武功的人好意思射飛刀射得這麼准嗎!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條病貓,喵的,信不信我廣發英雄帖找人來跟你比武?」
這時候,範輕波剛好進屋來,「犯病,你又在欺負事實啦?」
「又?我欺負他?不是!我我我!」範秉指指自己又指指牆上的一排飛刀,滿腔委屈百口莫辯欲哭無淚,最好只能縱身向前一躍,不巧遇上範輕波色欲攻心超常發揮,被逃脫了。他撲了個空,頓了下,越發吼得驚天地泣鬼神:「主人啊嗷嗷嗷嗷嗷——」
範輕波聽而不見,一路直奔回新房,不見書生,就取道偏廳,果然在書房找到他。
「相公——」
剛喚了聲就被打斷,「夜了,娘子早些歇息吧。」
聲音真夠冷的,可惜鼓著的那張臉太可愛,無法令人萌生退意,反而更撩得她心癢癢。「相公,我也正要此意,我們早些歇息吧!」說著就走過去,做了一件她想做很久的事——坐到他的腿上。不知從哪裡來的信心,他就算再不爽又不會把她推下去。
果然,他全身肌肉都繃緊了,一雙手扶在她腰間,又像要推開她,又像是要抱住她。
她佯作驚訝地眨眼,「哎呀,相公你的耳朵怎麼是紅的,莫非我之前擰得太用力了?一定很痛吧?來來來,親親就不痛了。」說是親,事實上卻是含住了他的耳垂,伸出舌頭,極為煽情地舔、弄。很快察覺到頂在她臀間的堅硬,她滿意地笑了。唔,這裡果然是他的敏感帶。
可惜他的嘴明顯沒有他的身體誠實。「娘子請自重,為夫覺得今晚還是分房睡比較好。」
「是嗎?可為妻覺得今晚月色皎潔,繁星燦爛,最宜行房。」嘴上說著,身上動作也不停。
「不是宜殺人嗎?」他漲紅了臉,咬著牙握住了她的腰往外推,阻止她的惡意磨蹭。
又要上下其手,又要與他時不時的阻攔作鬥爭,她忙得氣喘吁吁,聞言抬頭吃吃一笑,「這樣殺你可好?」伴隨著話音,她的手滑進了他的褲腰,握住一方炙熱…….
「娘子你自重點!!!為夫還在生氣!!!」
「哎呀別氣嘛,子曾經曰過,人生苦短,當及時行房…..」
羞煞人的閨房密語漸漸被夜色吞沒,天上一輪彎月時隱時現,照見俗世一隅,男歡女愛顛鸞倒鳳,情正濃,意未足,無邊風月雲中藏。也照見另一隅,幾路人馬齊赴京師,車轔轔,馬蕭蕭,山雨欲來風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