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約會晚餐進行得相當順利。

  米熙雖不說能跟顧英傑相談甚歡吧,但也溝通良好。顧英傑吸取了教訓,注意言辭,少問問題,見米熙對異鄉的事有興趣,便多說幾件自己在國外經歷的糗事。米熙聽得認真,也很克制了自己的提問欲。客客氣氣,說說笑笑。晚餐氣氛相當不錯。

  最後吃完飯,顧英傑拿出一個檀香木盒子,裡面是一支貴氣的檀香木髮簪,髮簪設計精巧,下面墜著紅色寶石,既有古典氣質,又很有現代感。他要把這髮簪送給米熙。

  陳鷹看著暗想這小子還真是花心思了,這東西不張揚卻貴重,而且明顯投了米熙所好,也很配米熙的氣質。他一定是看到米熙上次在晚宴上的打扮來挑的禮物。

  可米熙連連擺手,不肯要。

  「無功不受祿。」她憋了半天這般說。顧英傑和陳鷹都一臉菜色。這哪跟哪兒啊,沒人覺得你有功好嗎?

  米熙也有些尷尬,其實她又不傻,當然不會覺是有什麼功祿的,只是她不知道該怎麼推拒才好。男子這般送女子禮物相當不合宜。她有些鬧不明白這個用意。是相中她的意思?然後會提親嗎?

  如果是相中她,陳鷹叔應該會有反應的吧,比如會幫她張羅張羅,好好評點討論一下這個人家可不可以。可陳鷹只是帶她來吃飯,別的沒說。所以並不是她以為的那樣?可是這般送禮真的太貴重,無端端地送這個,是什麼意思?

  米熙看了看陳鷹,陳鷹也正看著她。米熙不知所措,該怎麼反應才是對的?收下絕對不合適。在這個世界裡,這些都代表著什麼含義?

  「太貴重了,米熙不好意思收的,我代她謝過了。」陳鷹終於幫米熙開了口,米熙趕緊連連點頭。小腦袋點得太熱烈,陳鷹橫她一眼。小丫頭看來還是偏心自行車,那邊送什麼毛筆墨水的你怎麼就收了?哦,對了,那不算,那個他有付款了。但這個他搶著給回錢就太不合適。陳鷹清咳了咳,暗示顧英傑真的操之過急了。

  米熙很傳統的,跟你又不熟,你著急忙慌送什麼東西,又不是其他那種拜金女人,見一面就巴不得你趕緊買塊名表鑽石名包什麼的送送。他家米熙完全不一樣的好吧。陳鷹忽然覺得好驕傲。

  「沒關係,沒關係,是我沒想周到。」顧英傑也是個很有眼力的,趕緊說。「你不喜歡這個沒關係。」

  「不,不。是我不好意思。」米熙趕緊擺手,覺得大家這樣互相別彆扭扭的甚是不痛快。她也不想這樣。

  「那我留我的手機號碼給你,如果你有什麼事要聯絡我,可以打給我。」顧英傑說。

  「好的。」米熙點點頭,心想她不會有什麼事的,應該不會打給他。

  顧英傑念了一串號碼,又說:「你試撥撥看,行不行?」

  「好。」米熙完全沒多想,拿自己手機出來按著那串號碼撥了一遍,然後顧英傑的手機響了。

  「可以的。」米熙說,把電話掛了。

  顧英傑笑得臉上開了花,當然可以的。陳鷹拿起杯子喝口水,完全沒眼看。這傻姑娘,你是有多傻,電話號碼就這樣被別人騙到手了。哎,不怪她,是他沒教育好,是他這做家長的錯,心好痛,痛心疾首。太傻太呆了,好想馬上把她拎回家。

  可米熙完全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她很認真地把她那份霜淇淋甜點吃乾淨,又回答了幾個顧英傑問的問題。什麼現在都在學什麼功課,以後有什麼打算之類的。她說在學老師教的功課,以後打算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陳鷹揉揉額角,這會又不傻了,智商又回來了。剛才怎麼就不這麼機靈呢,唉。

  好不容易飯局終於結束,三人一起走到餐廳門口。在等車童開車過來的時候,米熙正經八百地跟顧英傑微微鞠了個躬道謝,感謝他的招待。兩人客氣一番,而後米熙的注意力被旁邊一個穿禮服的女人吸引了,黑色小肩背齊膝裙,攬著個皮草披肩,也不知是冷還是不冷。於米熙看來,穿成這般露著肉站在路邊等車,頗是辛酸,但偏偏她又知道在這個世界裡不是這樣想的。那女人一臉倨傲貴氣的樣子,顯然對自己的裝扮很是驕傲。

  米熙眨了眨眼,她的感受和其他人反差這般大,還真是混亂啊。

  陳鷹趁著米熙沒注意,跟顧英傑道:「她古板得很,一點都不可愛。」

  顧英傑看了看他,又轉過頭看一眼正發呆的米熙。

  「小家子氣,別彆扭扭的。」陳鷹繼續評價。

  顧英傑笑笑,笑得陳鷹有些心虛。怎麼了,他說的是一點沒錯,他家米熙毛病多著呢。

  「King,你是她叔叔,對吧?」語氣裡的試探確認讓陳鷹心裡很不舒服。

  「對。」這個字迸得有點不高興,明明他離更年期還遠著呢。

  「所以你的看法跟我不一樣。」作為家長看女生和作為異性看女生,意見完全不同。

  陳鷹被噎住。

  車來了,顧英傑沖米熙和陳鷹打了招呼,說好拜拜再聯絡,兩邊各自上車。

  路上,陳鷹在琢磨顧英傑那句話,他的看法與他的不同,怎麼不同?所以那小子是說他覺得米熙很可愛?哼,長得漂亮就都可愛是吧?他們到底關不關心女生的內在呢?米熙那顆柔軟又單純的心呢,他們看到過嗎?她努力又認真的生活態度,他們知道嗎?

  哼,哼,膚淺的男人啊。

  「陳鷹,那個顧英傑送我那禮是何意?」米熙忽然問,陳鷹嚇了一跳。轉頭過去,看見米熙認真嚴肅的小臉。親愛的,看見他在開車嗎?說這麼深刻又嚴肅的話題會增加交通危險的。

  米熙沒等他答,繼續說:「若是在家鄉,我娘會與我商量,此處只能與你商量了。他與我毫無關係,卻要送我那般貴重的禮,我不明白。與人禮財無非是賠禮巴結中意三樣,若說賠禮,他未開罪於我,巴結更是沒那必要,我無權無勢。可是,若是說他中意於我……」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聲音有些小,尾音有些不確定地拖長著,拖得陳鷹的心沒由來地忐忑。

  「若是中意於我,他卻什麼都未提,只送禮,所以也不該是,對吧?」米熙問完了,看了看陳鷹。

  陳鷹一時不知該怎麼答,裝做專心開車拖延了些時間考慮。有時心意是不必說出口,是用行動來表達這個道理她懂的吧,所以男人平白無故送禮給女生,當然就是有好感想追求想更進一步的意思。可是這話說出來,米熙會不會就會錯意,他是給顧英傑製造了與米熙接觸的機會,但他並不打算把米熙強往顧英傑身邊推,米熙這麼笨,他不能幫著顧英傑說話。

  「你也不必多想。」趁著紅燈,他轉過頭,看到米熙明亮的大眼睛,心裡一動:「他送你禮,你不想收就不必收,他約你出去,你不想去就不必去。其實在這個世界裡頭,規則也很簡單,喜歡才好。你喜歡,就可以去做,不喜歡,可以拒絕。」

  米熙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所以顧英傑送她禮,並不表示什麼嗎?

  陳鷹覺得她的表情有些微妙,難道她失望?失望於顧英傑什麼都沒提?

  米熙歪了歪頭再認真想,沒想明白。若非真心實意,那這送禮送得多輕浮。可似乎陳鷹叔並不介意。許多事他們都不介意。米熙又想起程江翌對她說的話,這世界的人都是沉得住氣的,所以她不必理,別人不出招,她也不必出。

  米熙心裡嘆口氣,在她看來,這世界的人不但沉得住氣,還挺高深。她也沒太弄明白陳鷹叔的用意,他希望她來跟顧英傑一起吃個飯,可吃完了又什麼都沒說。好吧,是她著急了,也許大家都沒什麼太多意思,在這世界一起吃飯互送送禮也許就是正常交際,她不必多想。就如同魏揚好心邀她去學校裡頭見識一般,人家坦坦蕩蕩,她若多心就不合適了。

  若喜歡就去做,不喜歡就拒絕。陳鷹叔這般說,那定是可以的。

  陳鷹再看了看米熙的表情,不放心,忍不住提醒她:「米熙啊。這世界裡的男生呢,行事作風都比較主動,跟你們那的不一樣。」

  「嗯。」米熙點點頭,確實是大不一樣,弄不懂。以為是登徒子結果你們說不是,以為是別有用意的,結果好像又不是。

  「所以,無論那男的跟你說了什麼,為你做了什麼,送了你什麼,讓你很高興,讓你很感動,你也不要衝動,凡事要多想想,不要輕易答應別人任何事。」

  米熙用力點頭,就是說莫要被人哄騙了去了,她知道。

  陳鷹看她答應得這麼肯定,想必是真明白,放心了。

  結果第二天,他發現自己放心太早了。

  第二天是週三,魏揚再一次問了米熙要不要週六去學校的事。於是米熙又跑來問陳鷹。

  陳鷹心說這剛見識完寶馬怎麼還惦記著自行車呢。「週六啊……」

  「嗯。上午九點的比賽,在他們的體育館,他說要託人佔位置才好,所以想早點定。」

  藉口啊,親愛的,這全是那小子的藉口。

  「我還沒見過體育館呢。看完比賽後就參觀校園,然後中午嘗一嘗學校的食堂,下午就回來了。」米熙說著安排,眼神閃閃亮。

  上午九點的比賽?陳鷹皺眉頭。那大學離他的住處可是離得很遠,他記得米熙是說要坐公車去,那她不是得起很早擠公車?

  「我們都查好路線了,陳鷹,我會查公交路線了呢,原來在電腦上輸入兩頭的地名就可以了。不過我還不會怎麼輸入,我慢慢學,以後定是能學會的。」米熙笑到這個有點興奮:「從我們家到他的學校,要搭兩路公車呢,我還沒有搭過這麼久的公車。」

  所以寶貝兒你到底是高興可以坐很久的公車,還是高興可以跟魏揚約會呢?

  「聽說這裡的學堂很大很大,能有好幾千人的學生,還有很大很大的藏書的地方,還有運動場,魏揚說有許多好玩的球的遊戲,還有湖,還有許多樓……」

  那些有什麼好稀奇的,哼。

  「陳鷹,我可以去嗎?」

  唉,陳鷹心裡嘆氣,擺出這麼想去的樣子用這麼軟的聲音問他「可以去嗎」,讓他怎麼說得出口不行?

  「聽起來很有趣。」他說。米熙笑著點點頭,她也是覺得很有趣,所以才會很想去。

  「我可以去嗎?」陳鷹反問。問題一出口,頓覺身心舒暢。對啊,他煩惱什麼,米熙想去就去好了,他跟著不就放心了嗎?

  「啊?」米熙有些驚訝。

  「這麼好玩的事,我也想去看看。我自從畢業後,也很久沒有去過校園感受那樣的氣氛了。」陳鷹對米熙笑,「我也是那個學校畢業的,很想回去看看。」

  「啊!」米熙眼睛很亮,居然也是陳鷹叔上過的學堂,那地方頓時神聖起來。

  「那裡離我們住的地方很遠的,你也查過了,得坐兩趟公車,你算過時間沒有,坐車加上等車的時間,得一個多小時,九點球賽開始,你不能遲到,那樣不禮貌,也就是說你得七點半前出門。你還得麻煩人家魏揚來接你,那魏揚得幾點出門?六點前。你怎麼好意思這麼辛苦人家。」

  「啊。」被陳鷹唬得只會發單音節的米熙又張大了嘴,愣了。對啊,她疏忽了這個,她真是太不應該,那樣確實很對不起魏揚。

  陳鷹在心裡微笑,不好意思啊,魏同學,剛才我輕輕鬆鬆地把你即將實施的苦肉計破了。

  「這樣好了,你不要這麼麻煩人家魏揚。我知道地方,週六也有時間,我們早上八點出發,我開車,先去點心樓買你愛吃的小籠包,還可以給魏揚和他的同學都帶一份,人家好意邀請你,你空手過去多不合適。我們還要準備很多零食和飲料,給他們同學都分點,看球賽嘛,不能乾坐著。九點前我們能到,一起看球賽,一起逛校園,中午你見識完那裡的食堂,我再帶你一起回來。我們回來的路上還可以去逛逛別的地方,我帶你去坐游輪看夜景好不好?你在家鄉時坐過大船嗎?」

  米熙點點頭。

  「想不想試試這裡的大船,也很好玩。」

  米熙又點頭。

  「所以我們唯一要麻煩魏揚的事,就是拜託他多佔兩個位置,幫我也佔一個。然後九點前他在體育館門口等著我們就好,你看怎麼樣?」

  米熙覺得這樣安排很不錯。「那我去問問魏揚。」

  米熙去了,陳鷹微笑。魏揚當然不會說不行,但他心裡一定很嘔。嘔也是沒辦法的事,年輕人總要經歷些挫折才叫人生。

  沒有當過電燈泡的人生是不圓滿的。

  哦,他說的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