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任性和膽大都是寵出來的。

  這天深夜裡,陳鷹終於悟了。因為他又帶米熙出門了。這位號稱在家鄉時分外端莊分外聽話的將軍府千金,對他提出了比半夜出門瘋跑更出格的要求。

  起因是快晚餐時程江翌來了個電話,說他給米熙定製的禮物終於到了,他迫不及待要給米熙送來。聽聽,迫不及待地送來,好像人家有多稀罕似的。陳鷹都快忘了程江翌還欠米熙禮物這回事了,他原先是說送什麼來著。他記得好像挺怪的東西。

  拿著手機把這事告訴米熙,米熙頓時激動地跳起來。真的是跳,甚至忘了她正穿著高跟鞋。為了明天家宴上表現良好,姿態優雅得體,小丫頭正在客廳裡苦練高跟鞋走路技巧,聽到程江翌的禮物做好了,一路蹦到他跟前,沖電話大喊:「程叔,程叔!」

  程江翌在電話裡大笑,叫道:「你等著,我們現在過去。」

  哎,還真是迫不及待啊,陳鷹心裡吐槽。之後他裝模作樣地繼續拿商業雜誌坐沙發上看,結果米熙也不練高跟鞋了,把鞋兩腳踢了,光著腳奔屋裡拿她的錢包出來數錢。陳鷹偷偷留意,忍不住問:「怎麼了?」

  「程叔給我送大禮,我想請他和嬸嬸吃個飯。」

  陳鷹聽得心裡頗不是滋味。他週五才給米熙加了一千塊的零花錢,錢雖然不多,但其實她花不了,他知道,他故意給的,因為這小摳門只夠錢給他買那什麼「男子話梅」「男子薄荷糖」,想想都心酸。給她一千塊,看她還會給他買什麼。結果這沒良心的丫頭,居然要用這錢請程江翌吃飯。

  「他到底給你買的什麼大禮?」他實在有點想不起了。

  「長槍!」米熙不止眼睛發亮,小臉都亮了。

  居然這麼暴力的禮物?陳鷹一臉黑線,當初他為什麼會答應程江翌送這種東西來著?他家水靈靈嬌滴滴的小米熙扛著桿長槍跟在他身後去上班……等等,畫面抹掉,完全不能直視。

  「這東西只能藏家裡。」他把醜話說在前面。

  「啊?」米熙張大嘴,一臉愣。

  「啊」什麼「啊」,難道真有打算扛槍出門?陳鷹板臉,極嚴肅,這事她想都不用想。

  結果貼心的程江翌「大叔」幫他們解決了這個問題。他和蘇小培把禮送到,沒有陳鷹想像中的長傢伙,長盒子裡裝著的卻像是根雙截棍。陳鷹拿了起來,還挺沉。米熙眨巴著眼睛看著,程江翌給她演示,把三截棍子並在一起,上下一擰,棍子便成了一根,再一擰,頭尾伸長出來,還有個小槍頭。看著差不多兩米長度。

  米熙很興奮,拿過來當場試著舞了兩把,還不錯,算得上稱手。長度不若她在家鄉里使的那桿,但這個質地更堅實些,舞起來有勁。

  「這是客廳。」陳鷹不得不出聲提醒她,生怕米熙一時興起舞著長槍就把他家給砸了。米熙也知道地方不對,很是遺憾地把兵器收了起來。折起來後又對著她的包包比劃,斜著放居然能塞下,她高興壞了。

  「這麼重的東西,你真的打算天天背著?」陳鷹有些傻眼。

  「兵器自然是要帶著的。」

  「跟誰打架呢?」

  「以防萬一。」

  「……」陳鷹不知道要怎麼勸了,看一眼程江翌,那傢伙居然笑得開心。真是的,不是他家娃隨身帶兵器,他是沒意見。陳鷹打算等程江翌真生了孩子了,不論男女,他都送一把劍過去。

  晚飯是米熙請客的,去的附近一家館子。程江翌跟蘇小培一點沒客氣,一頓飯吃了六百多塊,陳鷹替米熙心疼錢包,米熙卻傻乎乎樂顛顛的付帳去了。回來還告訴他:「許久未曾這般有錢花了,甚是痛快。」

  哼,覺得自己有錢是吧?陳鷹斜睨她一眼,你這個欠債大王,搞沒搞清狀況,你對你的債主說這種話你覺得合適嗎?

  顯然米熙沒覺得哪不合適,她一晚上都很激動,坐立不安,眼看著上床時間要到了,終於忍不住跟陳鷹提要求,想到樓下去試試她那桿槍。

  「樓下?」陳鷹一臉黑線,社區的綠化很好,大樹花叢都是物業費心植上盡心維護的,地磚也鋪得整齊,許多地方還是大理石地面,她下去萬一舞得太認真,把地砸了把樹踹了,讓物業和保安找上門就太丟臉。

  想拒絕她,可她睜著圓圓的眼睛一臉渴望,從晚飯到現在就一直是這種蠢蠢欲動的狀態,不讓她出去活動活動似乎太殘忍了些。猶豫半秒種:「下面不能舞槍……」米熙的臉上顯了失望,陳鷹的嘴比腦子先動:「不過我們可以到外頭公園去玩……」

  米熙小臉頓時亮了,還沒等陳鷹把話說完,她已經跳起來回房背好包奔出來等他。陳鷹張著嘴,後半句「明天有空再帶你去」這話生生嚥了回去。

  「我們可以順便跑步健身。」米熙正經提議。

  陳鷹無奈進房間換衣服。還順便,沒點體力真陪不起這丫頭。給她找物件光高富帥還不行,還得身強力壯的高富壯。

  你就是啊!腦子裡有個聲音在喊。

  是有個屁用!陳鷹衣服換好了,搖搖頭,鬧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麼。愛情,有嗎?也許只是男人的慾念而已,就像顧英傑他們一樣,衝動而已,這種感情會被米熙「三字」問題秒殺掉。他也確實沒往深處想過,結婚,跟米熙?那不可能。

  對,怎麼可能。他可是她陳鷹叔。他再年長幾歲就能把她生下來。她這麼信任他,他有任何雜念都太齷齪了。陳鷹想了想米熙單純的表情,再搖搖頭。所以衝動的魔鬼你可以死一死了,他是個正直又理性的男人,不玩遊戲,不搞曖昧,不做自己做不到的事。別的不想,就光是米熙想要的然後,他就給不了。

  死路一條。

  陳鷹帶著米熙出門了,出了社區後狂跑,夜風吹在臉上,吹開他心裡的猶豫遲疑,其實沒什麼好遲疑的,這麼現實又明白的事。他真的是空窗太久,囉里囉嗦,煩人的很。看來忙完新聞發佈會他真該正經找個女朋友談談戀愛。那個秦雨飛好像還不錯,爽快又漂亮,挺聊得來,也不煩人。

  想通了,陳鷹頓覺輕快起來。米熙跑在他身邊,正哈哈笑,她背著背包,裡面放著她心愛的長槍,興奮得兩頰粉紅,兩隻眼睛亮亮的,長髮迎著風順著奔跑的姿勢飄啊飄。陳鷹轉頭看她一眼,又轉回目光,對了,得提醒自己,少看她,美色這種東西,是個男人都受不住,他也不過是個普通正常男人罷了。

  陳鷹帶著米熙跑到了兩條街外的一個街心公園,進去找了找,裡面有個門球場,軟泥地,正好合適。米熙一聽這裡可以,高興地把槍拿了出來,正組裝中,聽到旁邊的小樹叢有噏噏簌簌的動靜,米熙轉頭看一眼,沒看到什麼,轉回頭繼續擺弄她的槍,弄好了,大喜,包包丟給她陳鷹叔,她一個馬步,槍身一抖,「哈!」的一聲大喝,擺開了架勢!

  旁邊樹叢又有動靜,還伴著男子喘息女子j□j大叫,米熙一震,長槍一甩就撥刺過去:「何人在此?」

  「等等,等等。」陳鷹趕緊攔她。

  米熙愣了愣,這時又聽到女子叫聲,米熙可不管了,長槍一抖衝了過去:「姑娘莫慌!」

  「米熙。」陳鷹忙喝她。但已經來不及了,米熙衝進了樹叢,然後一聲尖叫,她拎著槍,一男的拎著褲子一女的拉著衣襟一起跑了出來。衣冠不整的那對男女一邊罵著髒話一邊跑掉了。說什麼是他們先來的之類的云云。

  米熙手持長槍一臉呆樣,都沒敢看那對人離去的背影,臉漲得通紅。人都跑掉了好一會她還沒回過神來。娘啊,娘親,她剛才看到不該看的了,白花花的肉,男的女的都有。怎麼辦?

  陳鷹憋笑,實在憋不住,大笑出來。

  米熙無比哀怨地看她陳鷹叔,也不攔著她,她哪知道這世界居然會有這種事。

  陳鷹笑得不行,揮揮手:「你還是舞你的槍吧。」

  對!米熙一咬牙,掄直長槍耍了個槍花,「呔!」邁弓步,槍頭旋轉直刺,躍起,掄了個圓,「啪」的一聲槍身用力打在了地上。半夜三更在公共場所行那苟且之事,沒羞沒恥的,打!轉身旋槍,在頭頂虎虎生風舞了兩圈,半臂一掄,槍頭指天,單腿獨立,氣勢十足。陳鷹叔還在笑,真討厭,瞪他!

  米熙練個槍,表情和動作一起忙,陳鷹看著又是笑。為什麼她總是這麼好笑,又好笑又可愛。舞槍打拳的樣子也很漂亮。正直的心提醒他,應該是誇功夫不錯,果真是練過的,怎麼誇漂亮呢。

  米熙繼續舞槍,陳鷹在心裡繼續誇,他家米熙又可愛又漂亮,誰都比不上。

  真糟糕。他居然覺得誰都比不上米熙。心裡頓時有說不出的微妙感覺。

  米熙正舞槍舞得興起,外頭忽然有車子停靠的聲音,然後兩個身穿警服的人走了進來,跟陳鷹米熙一打照面,都是一愣。

  「又是你們。」來的兩個員警一看,這對男女很是眼熟,真是有緣啊。

  「你們在這幹嘛呢?」一個員警問。

  「剛才有兩人驚慌失措跑過去,說是這有一男一女持械行兇的。」另一個員警說。

  陳鷹和米熙互相看了看,搖頭:「沒見著。」

  「那你們幹嘛呢?」另一個員警再問。

  米熙拿著長槍往陳鷹身後躲了躲,雖沒幹壞事,但是姑娘家夜裡頭出門舞槍確是失儀的。她有些不好意思。

  「小姑娘要練槍。」陳鷹答。米熙在他身後點頭。

  兩個員警一臉形容不出的表情,陳鷹又解釋:「是長槍,真的長槍。」米熙不說話,默默地把長槍往前一遞,亮了亮相。心裡有些疑惑,難不成有假的長槍?然後她忽然想到了:「啊,定是那二人,員警叔叔,是不是穿黑色褲子、戴眼鏡的男子,還有一個穿藍色裙子,短髮的女子?」

  員警點頭,米熙很生氣:「他二人有傷風化,才該抓他們呢,居然惡人先告狀。陳鷹,他們說的持械行兇,是說的我們!」

  「嗯,看出來了。」一員警失笑,這小姑娘表情太生動,她也確實持械,還凶巴巴。

  陳鷹沒好氣看米熙一眼,米熙沒顧上理解這眼神,她還在氣,而且她居然把那兩人外形打扮認得這麼清,可見剛才看得太清楚了,哎呀,好想洗眼睛。

  「大半夜的,別在這玩了。」另一員警沒好氣,「先前路上攔警車,上次半夜出來跑什麼步,這次又半夜出來舞槍,小姑娘家不能這麼鬧,你做家長的可別太寵她,得管管。」

  「可別太寵」這話莫名刺中陳鷹,讓他惱羞成怒:「我寵了嗎?我從來不亂寵她。攔警車怎麼了,她不認得警車,這不攔了一次就認得了嗎?跑步怎麼了,這不邊跑邊抓了混混,舞槍怎麼了,她樂意要舞槍我樂意帶她出來,哪不行?」

  陳鷹一耍橫,那員警不樂意了,正要發作,另一個拉著他。只說這裡既然沒事就走了,又交代陳鷹他們趕緊回家,大晚上帶個小姑娘畢竟不安全。兩邊圓了幾句,把那員警帶走了,走時還沖米熙笑笑,揮了揮手招呼再見。

  看起來是很喜歡米熙才這樣。陳鷹頓時更不高興。

  這下子什麼心情都沒有了,讓米熙收好槍,領娃回家。一路走一路生氣,他就樂意寵她怎麼了,他又沒亂寵,不對,他沒寵她。他是家長,是家長。

  陳鷹不高興,米熙看在眼裡很有些惶惶,到了家進了門,想說對不起,下回自己不再鬧著大晚上出去了,結果走在前面的陳鷹忽然回頭,杵在她跟前定住,看了她好一會,忽然說:「米熙。」

  沒下文,米熙只好應一聲:「哎。」

  「你要是想吃什麼想玩什麼想要什麼你就跟我說。」

  米熙心有些慌,這是怎麼了。

  「我雖然不會亂寵你,但是我是你陳鷹叔一天,就會好好照顧你一天。你以後,以後交了男朋友,談婚論嫁,自然會有別的人來寵你。我這個做叔叔的,也不知道還能對你好多久,所以,請別客氣。」

  「……」米熙完全不知該怎麼應。陳鷹也沒等她應,轉頭走了。

  米熙張了張嘴,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陳鷹忽又急轉回頭,再杵到她面前。「如果,我是說如果,那個男人對你沒有像我對你這樣好,你就別要他。」

  米熙覺得有千言萬語,最後卻只會應聲:「哎。」

  陳鷹再看了看她,轉身進房間去了。

  米熙看著他關上的房門,呆立許久,怎麼會有人比他對她更好呢,她完全想像不到。她忽然回過神來,跑回房間,抱著娘親牌位躲被窩裡:「娘啊,娘,我為什麼會覺得有些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