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陳鷹上樓的時候,樓裡面除了保安沒看到別人。他用門禁卡開了公司大門,裡頭黑燈瞎火的,空無一人。但陳鷹知道米熙在,她說過要等他的。他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一路都沒任何人,直到走進了辦公室,打開休息室的門,這才看到米熙。

  她果然在。

  抱著被子,躺在他的床上,睡得香甜。

  陳鷹沒有動,滿身的疲憊驟然襲來,他這時候才發現自己放鬆了下來。完全不想動,只是看著她。

  從前讓她在他的休息室休息,她從來不肯,讓她在沙發上歪著,她從來都是端端正正。現在,她願意不穿襪子在家裡走來走去了,她學會在沙發上躺著吃薯片,她敢大聲喊他幫忙做事。現在,她願意躺在他的床上休息。

  陳鷹靠在門邊看了半天,終於走了過去。

  她走進他的生活其實並沒有多長時間,可他卻覺得很久很久了。久到她的存在成了習慣,久到他的生活需要她的陪伴,久到他現在真的認為,他在戀愛了。

  他走到床頭位置,坐在地毯上,趴在床頭看著她,她的臉離他很近,睫毛很長,呼吸很輕。他疲倦得腦子空空的,可這麼歪著趴著卻也覺得很舒適自在,因為離她很近。他聽著她的呼吸聲,閉上了眼睛,想休息休息卻好像也睡著了。

  直到一隻小手摸他的臉,他醒過來,想睜開眼睛,卻感覺到有人拉他,聽到米熙的聲音說:「陳鷹,你累了嗎?到床上來睡吧。」

  好啊,她居然邀請他。陳鷹老實不客氣地,眼睛也不睜了,直接就著她的力道上了床,試著蹬了蹬鞋,綁著鞋帶蹬不掉,他也不管了,斜著身子把腳露在床外,抱著米熙繼續睡。米熙呆住了,她是想把他叫醒讓他上來睡,她下去。可他醒沒都醒就上來了,還抱著她。

  按理她該給他一拳踹他一腳把他踢下去,可是他很累很倦的樣子,他這麼辛苦,又不是故意的,她實在不該太苛責他。

  米熙一猶豫,就被陳鷹抱了個結實。陳鷹呼呼繼續睡,米熙一時不敢動。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味,覺得憂心。她是發現了,如果不順心,他抽菸就抽得凶,如果心情好有事情做,他就抽得少了。她希望他健健康康的,一點都不想他生病。可是她幫不了他什麼,她只能盡全能照顧他,但她會做的家事有限,她想學很多東西,如果有一天她走了,他獨自一人,又有誰照顧他呢?

  會有的吧,他會談戀愛,與一女子結婚。她會有嬸嬸,自然是嬸嬸來照顧他,與她沒關係。

  米熙也不知怎地,這般一想覺得有些難過。

  也不知嬸嬸會是什麼樣的人。廚藝也不知好不好,脾氣也不知好不好,工作上也不知是不是能幫到陳鷹叔。不過算起來,應該都比她好吧。她廚藝不行,在家鄉時許多人都說她脾氣挺糟,太倔太好強了,還有工作,她一點本事沒有,對陳鷹的事業是半點忙都幫不上的。

  不過,有什麼好比較的呢,完全沒法比。

  米熙想著,不知道陳鷹叔是喜歡那個秦雨飛姑娘多一些,還是喜歡劉美芬多一些。要她說,她喜歡劉姐多一點,劉姐挺好的,很熱心,對人也很好。米熙想著想著,不禁嘆了口氣。

  這氣嘆得有點重,陳鷹迷迷糊糊地睜了眼看她,然後下意識地收緊雙臂,撫了撫她的背:「怎麼了?」

  「陳鷹,我覺得劉姐有些喜歡你。」米熙說完,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怎麼就說出來了呢?不應該說的呀。

  陳鷹閉上的眼睛又睜開了。

  「呃,你聽見了?」米熙心存僥倖,這事是她不對,太不該了,人家劉姐什麼都沒說,她自己感覺還亂說出來,毀了別人的閨譽不算,萬一給劉姐帶來困擾,給陳鷹帶來困擾就太不好了。她真是嘴碎,太不該了。

  陳鷹眨了眨眼睛,顯得很睏倦糊塗,含糊不清的答:「沒聽見,你說什麼了?」

  真沒聽見?米熙雖然懷疑,但仍願意往好處想。沒聽見就最好了。而且她現在也反應過來了,既然陳鷹醒了,那她還是下床好些,這時候推開他應該不會打擾到。「沒什麼,你好好休息啊。」一邊說一邊推開他往後挪,然後下了床。

  陳鷹沒辦法,這豆腐不能吃得太倡狂了,她推開他他總不能死抱著不放不是。放了手,躺著不動,想看她要做什麼。

  結果這傻丫頭啥也沒做,下了床就靜靜坐到了一邊,看著他睡。陳鷹躺了一會,實在躺不住了,重重嘆了一口氣,爬起來。

  「怎麼了?」米熙正偷偷看著他的睡顏發呆,他突然睜眼爬起來,嚇她一大跳。

  「你怎麼坐這?」他好像才看到她。

  米熙鬆了口氣:「你睡你的,我坐著就好。」

  陳鷹揉揉臉:「不睡了,回家吧。」

  「行。」米熙沒意見。

  「有點餓了,回家路上吃點宵夜。」

  「行。」米熙沒意見。

  「要不再去跑兩圈。」

  「行。」米熙完全忘了自己現在是小瘸腿。

  陳鷹失笑,這笨蛋。他走到穿衣鏡前,看看自己的樣子,用手扒拉扒拉睡亂的頭髮,轉頭看看米熙,拿了把梳子走過去,給米熙梳梳頭髮。「睡得亂糟糟的。」他小聲說。

  米熙的臉騰的一下紅了。

  陳鷹似是無所覺,手握著她的長髮,認真幫她梳著。

  「我……」米熙咬了咬唇,沒好意思說話。這樣真的是太親密了。可陳鷹叔應該沒想太多,她要是說他是不是太彆扭了些。一猶豫,陳鷹梳完了。把梳子放回去,拉著她出去。他收拾他的電腦物品,讓米熙拿上她的包。出大門等電梯的時候,遇到了樓層的保安,米熙看了看表,都一點多了,保安大叔真是辛苦。她跟保安問好,保安笑笑,看了看陳鷹又看看她,表情裡有些曖昧不清的樣子。

  陳鷹皺了眉頭瞪一眼,那保安打著哈哈,「陳總辛苦了呢,這麼晚了,慢走啊,路上開車小心。」

  陳鷹沒說話,米熙卻認真道:「謝謝大叔,你工作也辛苦了。」

  保安笑著應了,又被陳鷹瞪了兩眼,摸摸鼻子終於走了。

  電梯來了,陳鷹跟米熙進了電梯,他跟米熙道:「以後不用理他。」

  「為什麼?」

  「目光不正,心歪念邪,你不用對什麼人都客氣。」

  「可他很辛苦啊,這麼認真工作。」

  「他做的是他該做的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可他那樣看你很不禮貌,所以你不必客氣。」

  「哦。」米熙點頭。其實她覺得還好,在這世界不禮貌的事她真的看得太多了,剛才陳鷹叔對她的不禮貌才嚴重呢,她不也忍下來了嗎。

  米熙並不知道,那保安回到監控室,跟別的保安擠眉弄眼的八卦著:「哎,taizi ye不一般啊,夠體力。我十一點巡樓看到他回來,現在都一點多了,兩個小時呢。那樓層黑燈瞎火的,就他跟那個小姑娘,你說回家弄多好。」

  另一個保安哈哈笑:「人家圖的是個刺激,想在哪就在哪,這你羨慕不來的。」

  米熙對自己淪為別人碎嘴的話柄一無所知,她很高興能跟陳鷹一起回家,他們還一起去吃了好吃的點心樓小籠包。雖然很晚了,可她睡了一覺不覺得困了。她問陳鷹事情怎麼樣了,能順利解決嗎?

  陳鷹沒多說,只答了個「能」字,米熙卻覺得非常有信心。陳鷹說能,那就一定是能的。

  「我幫上什麼忙呢?」

  「嗯。」陳鷹想了想,「我會很忙。」

  話音剛落,米熙就介面了:「我會很乖。」

  兩個人對視一笑,米熙覺得心裡暖暖的,可陳鷹這時候卻意識到還有一個大難題。他要去美國出差,米熙怎麼辦?

  回到家裡,陳鷹跟meiguo那邊的領域公司通了電話,聯絡安排了前期工作。當初他赴mei,就是開拓那邊的業務聯絡機構,設起了分公司,雖然業務不多,但一直都有拓展關係攏絡資源。陳遠清曾構想拿部電影項目引進wai資,搞合拍項目,後來項目流產,這兩年也沒什麼適合的。如今這個《開始》,其實是有些冒險,畢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構思,但這就是看怎麼賣誰來賣了。

  陳鷹通完電話,去看了看米熙,她洗完澡睡了,他輕輕關上她的房門,沒想好要怎麼跟她說。他也沒想好怎麼安頓她,是送到程江翌那,還是送到他哥那,或者他媽那?好像送哪都不放心。

  週末是忙碌的,大家各自開工加班,然後又聚到陳鷹家裡開會。所有的流程、講話稿、記者通稿、問答內容,一遍又一遍的推演練習。Lisa和吳浩小組的筆記做了一大堆,哪些媒體什麼位置,哪些媒體可以提問,問什麼問題,哪些媒體可以招呼好問他們指定的問題,會後三週內的媒體報導跟進的安排。陳鷹的衣服、領帶、鞋子,羅雅琴的妝、衣服、首飾,嘉賓台上的所有人的安排等等。

  大家討論熱烈,客廳裡坐滿了人,有走動,揮手,爭執,妥協。電話鈴聲不停響。米熙聽不懂,她就負責給大家準備飲料、水、叫外賣、收拾、上水果、再收拾。一群人全是抽菸的,米熙不好說什麼,但有些著急,只好不動聲色頗頗給大家塞糖吃。

  鬧騰了一週末,終於到了週一。

  米熙再不瞭解發生了什麼事,也知道這一天對陳鷹很重要。發佈會設在了下午二點,在富華酒店宴會廳舉行。米熙不敢提要求說她也想去看看,她沒概念那裡是個什麼狀況,她什麼都沒說,但陳鷹還是帶著她去了。

  中午前宣傳團隊就都分批到了酒店,大家一起吃了飯,然後到酒店房間裡休息化妝。吳浩和Lisa到樓下會場去了,陳鷹在套房裡打電話,Emma的助手在幫他熨外套。羅雅琴在旁邊的套房裡化妝,米熙不知道能做什麼,就坐那陪著陳鷹。過一會杜小雯送過來礦泉水,米熙想想,禮尚往來嘛,就到旁邊套房去給羅雅琴送薄荷潤喉糖。羅雅琴哈哈笑,抱著米熙謝她,讓米熙很不好意思。

  大家都有事做,時不時說笑幾句,雖然這件事與米熙完全沒關係,但米熙還是覺得非常緊張。陳鷹跟她說了,一會會有很多媒體,他要宣佈他跟羅雅琴的電影籌備中,羅雅琴簽約領域,重返娛樂圈。沒什麼大事,就是人比較多,會拍視頻,會拍照片,會提問題。

  米熙不用上台,就在旁邊的嘉賓席坐坐就好,Emma她們都在,還有劉美芬和幾個廣告的同事會帶些贊助客戶過來看,爭取資金投入。所以也不是沒熟人,讓她別擔心。米熙點點頭。看了看鏡子,有些擔心自己今天沒穿漂亮衣服來,萬一被別人看到,給陳鷹丟人了怎麼辦。

  陳鷹看她緊張的樣子,笑笑捏捏她的臉,「你很漂亮了,不用打扮。」

  Emma剛進門,聽到這話對米熙笑,讓米熙很不好意思。

  時間很快到了。Emma她們工作完畢,最後檢查一遍,然後要帶著米熙先下去。吳浩上來,通知下面差不多了,許多媒體已到。米熙看了陳鷹一眼,他在講電話,只對她點了點頭,米熙跟著Emma走了。

  宴會廳里布置得富麗堂皇,椅子擺了好幾排。兩邊是自助的點心飲料,後面是展架資料台。米熙第一次到這樣的場合,難免拘束,Emma熟門熟路地帶她去拿吃的喝的,然後在旁邊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了。過一會米熙看到劉美芬他們領著幾個人進來,一副主人姿態招呼著,介紹場地、遞資料,說說笑笑。她看到了米熙,揮揮手點頭。那邊也很快找了座位坐下,場地裡穿著制服的領域宣傳開始招呼大家就座,司儀在台上用麥克說發佈會馬上開始了,請大家就座。

  米熙緊張起來,旁邊Emma還在吃點心,跟助手討論上次活動的笑料,米熙沒聽清她們說什麼,只看見有攝像機架了起來,許多人拿了相機跑到了貴賓台前搶位置,形成了一道人牆,台上密密麻麻擺滿了麥克風和台標。

  米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突然,台旁邊的門開了,燈光大亮,哢嚓哢嚓的相機聲響此起彼伏,陳鷹挽著羅雅琴的胳膊微笑地走了出來。掌聲雷動,他們光鮮亮麗。

  米熙屏了呼吸,看著陳鷹一身白色西裝,高大挺拔,眼眉含笑,自信滿滿,很有君臨天下的風範。米熙的心像是被什麼擊中,她知道他壓力有多大,知道他有多疲倦,知道他半夜還在加班打電話,知道他累得在沙發上看劇本都睡著了。可是現在,他那麼神采飛揚,似乎什麼難題都沒有,所有的事都不在話下,他在笑。

  米熙看著他,覺得這是她見過的最優秀最優秀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