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陳遠清是在七月底回國的,那天正好週二,米熙不用出門教拳,她陪著宋林一起去了機場。

  宋林平常在米熙面前沒說什麼,但見到陳遠清回來,表現得很激動,毫不猶豫地撲進了陳遠清懷裡,抱住了他的腰。陳遠清一臉疲憊,精神不佳,但見到宋林也笑得溫柔,摟著她,很自然地在她額頭親了親。兩個人低聲細語擁著肩往前走,領域的司機和丁叔在後頭幫拿著行李,米熙想搭把手幫忙,被拒絕了。她只好空著手跟在後面,看到陳遠清夫妻親暱恩愛的樣子,頗有些羨慕。

  想起在家鄉時,她爹娘也算是出了名的鶼鰈情深,娘當初一直未能生出兒子,爹爹也毫不嫌棄未有娶妾,米熙知道這在坊間招了些閒話,到了她的婚事上,娘親也一直要求男方莫要娶妾,也這招了閒話,有人家不同意婚事也是因為這個。但到了這世界,原來不娶妾便是理所應當,米熙覺得如此甚好。

  但米熙也不知這裡的人是為何,不能娶妾,卻也對夫妻之名不再重視,她有聽說離婚之事,原來這裡想離便能離,且許多人覺得離婚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過得不舒心自然就分開好。米熙覺得這般太過隨意,但見得陳遠清與宋林這麼多年感情還如此之好,又給了她些信心。她雖沒錢沒勢沒學歷沒工作,年紀也總被嫌棄太小,可她認真努力,日後也定能有好姻緣的。月老先生不會讓認真的人過不好的,她相信。

  陳遠清替陳鷹給米熙帶回了禮物。這個陳鷹沒有提,所以米熙有些驚訝。禮物有玩的有吃的有小擺件飾品,吃的有糖有牛肉乾等等,小擺件是水晶小兔,各種姿態好幾隻,最新奇的是那個遙控機器人。米熙從來沒有見過,更沒想像過會有這種東西。陳遠清教她玩了一會,玩著玩著米熙忍不住抹眼淚,這些東西一定很貴,她也很喜歡,可是如果沒有這些東西,能把陳鷹換回來該多好啊。

  米熙眼淚掉著掉著忍不住抱住了陳遠清,她寧可不要禮物,她想見一見陳鷹,不是透過電腦冷冰冰的螢幕,是像這樣面對面的見面。她真的很想念他,但她不好意思說,她覺得這樣不對,因為她的心思不正。陳鷹說想念她,她害羞又高興,但她也不敢說這樣的心情。她覺得這樣不對。

  陳遠清嚇了一跳。小丫頭上一秒還被機器人逗笑,下一秒哭了。他無奈望向宋林,宋林卻不來救他,只是抿嘴笑。

  這天陳遠清早早就睡了,說是太累,身體不舒服。宋林也沒看電視,吃完飯就回屋裡陪陳遠清。米熙也無心電視,坐在電腦前面等陳鷹,等了半天沒等到,她想陳鷹一定是睡得太晚了起不來,沒關係,他應該多睡會的。米熙趴在桌上發呆,情緒有些低沉。

  這時候忽然聽到樓下有挺大的動靜,米熙嚇了一跳,趕緊到樓梯那一看,卻見丁叔背著陳遠清正往下走,宋林一臉著急地跟在後頭。米熙大驚,忙奔了下去,原來是陳遠清心臟不好,這次出差該是累著了,回家一休息放鬆竟然發起病來,吃了藥後現在要送到醫院去。米熙顧不上別的,趕緊跟著去了。這一路陳遠清都閉著雙眼,宋林一直沒說話,只緊緊握著他的手。

  到了醫院,丁嫂丁叔跑前跑後辦手續,這的醫生護士似乎也都跟陳家相熟,照顧得及時又周到。自始自終宋林都沒有放開陳遠清的手,米熙看著,想起自己爹娘,至死之時都未能見上最後一面,不禁悲從中來。情緒很不好,非常糟糕。但此刻她不能添亂,就站在一旁陪著,不敢說話。

  主任醫生很快趕到,各種檢查也安排了,米熙聽著他們說話,聽不太懂,只知道陳遠清醒了,衝著宋林微笑,宋林也對他笑,氣氛似乎緩和下來。但米熙依舊覺得心裡非常緊張。

  有護士過來推陳遠清去做檢查,宋林跟著去,臨走對米熙說讓她在病房裡等,坐著休息會,又囑咐她現在先不要告訴陳鷹,免得他在那邊忙碌還要擔心。米熙點點頭。可沒一會,她就接到了陳鷹的電話。

  陳鷹的聲音有些啞,睏倦未消,聽上去似乎還躺在床上,「米熙,你沒睡吧,我錯過鬧鐘了。」

  米熙的心頓時疼了起來,「你昨天是不是很晚睡,再多睡會吧。」

  「沒事。我爸到了吧?」

  「嗯。」

  陳鷹清清嗓子,似乎清醒多了:「東西喜歡嗎?」他問的是給她的禮物。

  米熙一時說不出話來,思念一湧而上,她的眼眶又熱了,緩了一緩才能開口,「很喜歡,很喜歡。」

  「嗯,聽起來好像挺勉強啊。」他調笑她。

  「真的很喜歡。」她咬咬唇,正琢磨著怎麼樣表達自己的關心和心疼又不會引發不好的聯想的,卻聽見他在咳,她沒說話,陳鷹趕緊解釋:「不是吸菸咳的。」

  「嗯。」

  「真的。」

  「你再去睡一會好不好?今天要幾點工作呢?」

  「十點跟羅姨去見個人。之前要再跟她商量些事。」

  米熙抱著手機,為自己一點都幫不上忙難過,過了一會只能說:「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啊。身體重要。」

  「嗯。」

  米熙咬咬牙,猶豫又猶豫,終於心一橫:「我,我也很想你的。」別的話好像都不足於表達,她只能這麼說了,希望陳鷹別多想,別嫌棄她臉皮厚。陳鷹那邊沒有說話,米熙的臉慢慢紅起來,清了清嗓子,繼續說:「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休息,按時吃飯,要照顧好自己。」陳鷹那邊還沒說話,米熙搶先道:「晚了,我掛了。」在臉把電話燙壞之前,掛了。

  之後她自己一人在病房裡發呆,想著剛才自己的表現會不會不自然,陳鷹會不會覺得她奇怪。東想西想,陳遠清和宋林回來了。陳遠清臉色好多了,還安慰米熙讓米熙別擔心,又責怪宋林怎麼把孩子也驚動了。

  宋林平時是很要強的,這時候也不頂嘴,只說米熙確實不用在這呆著,怪累的,讓丁叔開車把米熙和丁嫂都送回去,她留下陪陳遠清就好。

  「我沒什麼事。」陳遠清輕聲道,言下之意是想讓宋林也回去休息。

  「你在這,我回去也睡不著。」宋林幫陳遠清掖了掖被角。米熙在一旁看著,覺得這話雖平常,卻再情深不過。她被丁叔送回了家裡,倒在床上也有些睡不著,想到下午還陪她玩玩具的爺爺,轉頭就倒下了,世事無常,讓人心憂。她真的很擔心陳鷹。

  米熙第二天一早去領域大廈教拳,然後直接從大廈那邊趕往醫院。快到住院大樓門前的時候,一個眼熟的人影坐在長椅上對著她笑。米熙愣了又愣,有些不敢相信:「月老先生?!」

  月老2238號笑意更深,「你好呀,米熙。」

  聽得招呼,米熙這下確認是真的了,真是月老先生。她很激動,左右看看沒別人,趕緊過去沖2238號鞠了個躬。「月老先生。」

  2238號摸摸她的頭,問她最近過得如何啊,生活習不習慣,客套完了,跟米熙道:「我這次過來,是給你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

  「你可以問我一個問題。」月老2238慢吞吞地說,「只能問一個。」

  米熙很驚訝,怎麼有這規矩。

  2238比劃了一根手指,強調:「只能一個,你想好了再提問。」

  「我,我想知道陳鷹在那邊會順利嗎?他一定會成功的吧?要怎麼能幫他?我能做些什麼呢?」米熙沒多想,脫口而出。陳鷹這麼辛苦努力,就是為了能把這項目做成功,她雖然不懂,但也替他著急上心。

  2238撇眉頭:「米熙呀,你這是四個問題了。」

  米熙眨眨眼:「其實是問的同一件事。」

  嘿嘿,還學會耍無賴了呀,陳鷹給她請的數學老師靠譜嗎?2238歪著腦袋看了米熙好一會,笑道:「米熙,有人對我說過,努力不一定會成功,但是努力一定會有回報。任何事情的結果,都是自己取得的。」

  米熙皺眉頭,再問:「所以陳鷹會成功的是嗎?」

  「這問題只有陳鷹能回答你,你且看他的行動好了。」2238從長椅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對米熙笑道:「好了,我想知道的已經知道了。米熙,你要加油,我們下次再見吧。」

  米熙都來不及招呼,只茫然地看著月老離開,好半天沒反應過來,所以月老先生是來做什麼的呢?沒有答案,她還是趕緊跑上了樓。樓上陳非和魏小寶都在,還有陳遠清的秘書。昨天晚上的檢查結果已經出來了,其它的米熙都沒聽懂,只知道是陳遠清原本身體就不太好,現在積勞成疾,需要休養,也需要在醫院裡住兩天,多做些檢查和觀察觀察。

  所幸沒什麼大礙,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但陳遠清心繫公司的情況,與秘書多交代了幾句公事,被宋林瞪了幾眼,最後閉了嘴,揮揮手讓秘書先回去了。陳非與魏小寶也被趕了回去上班,只米熙跟老師請好了假,不用上課,就在醫院陪著。陳遠清生病的事很快傳回了領域,一天之中許多人來探望,米熙再不懂這裡頭利害關係,也能感覺到探病的人各有態度。她更覺得陳遠清和陳鷹的辛苦。

  米熙只在醫院呆了大半天,宋林就讓丁叔把她接走了,也囑咐她明天照常上課,不用來了。陳遠清也確實沒什麼事了,看上去挺精神,能說說笑笑,他想出院,宋林不讓,兩人鬥了會嘴。米熙一看情況,自己在這確實礙事,就回去了。而且陳鷹今天有打電話給陳遠清,知道他入院,米熙打算向陳鷹報個平安,讓他別擔心。

  晚上兩人視頻聯絡時,米熙借這話題趁機再次要求陳鷹自己多注意身體,陳鷹滿口答應了。但他看上去臉色不太好,一臉疲態,米熙覺得心疼。

  「對了,我今日見著月老先生了,我有問他你這事能不能順利,他說會成功的。所以你別有壓力,該吃吃,該睡睡。連神明都這麼說了,一定沒問題的。」

  「他是哪門子神明,他管姻緣還管事業呢?」陳鷹開著玩笑,知道米熙是在鼓勵他,但既然月老出現了,他更關心別的問題。「你有沒有問他你的紅線的事?」

  米熙搖頭,「他說只讓問一個問題。」

  又來這招?陳鷹嘀咕著埋怨,這月老真能排上不靠譜第一名。

  「我下回再遇到他一定問問,你別擔心。」

  陳鷹嘆氣,他是挺擔心,擔心自己還沒到行動的時機就被宣佈出局了。「你週末沒再約魏揚和顧英傑了吧?」

  「我沒約他們啊。」米熙回答,沒等陳鷹鬆口氣,她又接著說:「不過他們約我了。」

  「……」

  「週六早上要去公園教拳,魏揚說在公園可以教我騎自行車。週日那天要跟雨飛姐還有她的朋友還有顧英傑一起去看電影。」

  「怎麼又有秦雨飛的事?」

  「其實是雨飛姐的朋友約顧英傑看電影,然後顧英傑就說他約了我看,然後那朋友就打給了雨飛姐,然後雨飛姐就給我打電話,問我是不是在跟顧英傑談戀愛,如果是她就告訴她朋友別追顧英傑了。我就跟她說沒有啊,然後她就說這樣再給顧英傑一次機會,於是就變成我們四個要一起去了。」米熙唸書一樣的報告情況,其實這事情對她來說有點複雜,怎麼秦雨飛的朋友約顧英傑看電影會變成他們四個一起去看電影呢?所以說談戀愛這種事真的是辛苦,像她家鄉那樣就很好,誰跟誰配了親就跟誰在一起,其他人別湊熱鬧。這邊要講個什麼戀愛追不追的,最後也不知道到底在幹嘛。

  「以後這事你別參和,扯不清惹一身騷。」陳鷹真恨不得現在就在米熙面前,可以戳她那笨腦袋。

  「哦。」米熙也覺得挺委屈,她沒參和啊,她只是還惦記著秦雨飛說的去美國度假的事,這才答應一起去看電影的。

  「笨死了。」陳鷹那恨娃沒智商的心啊,算了算了,他會給秦雨飛和顧英傑打電話都說一下,你們玩豪門恩怨情仇大戲別拉上米熙。「那什麼,七號那天,你不要出去了。我會讓丁嫂準備蛋糕和酒,我們慶祝一下。」

  米熙精神一振:「你要回來了嗎?」

  「不是。我還在這邊,我們可以視頻一起吃蛋糕喝酒,我這邊也會準備。」

  米熙一下子洩了氣,扁了扁嘴:「你都不回來,要慶祝什麼?」

  「慶祝你來到這裡三個月,慶祝我們認識三個月。」

  咦?米熙又抬頭,看到螢幕裡陳鷹溫柔的微笑:「你五月七號晚上來的,記得嗎?晚上十點多,我們算十點半好了,所以這個月七號,晚上十點半,米熙姑娘來這三個月紀念日,我們慶祝一下,好不好?」

  米熙的嘴角不受控的向上彎,忍不住笑,又覺得眼睛有些熱,她原來才來三個月啊,感覺這麼久了,好像經歷了很多事,又感覺其實過很快,一眨眼就三個月了啊。原來陳鷹記得。有人記得她的到來。米熙感動得一塌糊塗,用力點頭。

  陳鷹咧開嘴笑,就知道這招管用,女孩子應該都喜歡什麼紀念日啊之類的,米熙很好哄。

  米熙確實被哄住了,連著幾天心情都超好,就連週日秦雨飛和顧英傑又吵架時,她都不憂心了。還安慰秦雨飛的朋友說別擔心,然後手上爆米花分過去,全然不覺得自己蹲旁邊看人家吵架哪裡不太對。

  話又說過來,秦雨飛吵架很彪悍,什麼都敢說,起碼米熙覺得很出格,當然顧英傑也很出格,米熙歎為觀止。

  「你是天天大姨媽來嗎?蠻不講理,不可理喻。」這是顧英傑嘲諷的,米熙一開始沒懂,為啥大姨媽是不講道理?她問旁邊秦雨飛那朋友,那姑娘告訴她借喻的意義,米熙愣了愣,趕緊往嘴塞爆米花,此處民風彪悍啊。

  秦雨飛證實了沒有最彪悍只有更彪悍,因為她大刺刺地說:「是啊,我大姨媽來了,怎樣?你沒大姨媽吃虧了吧?我是因為大姨媽來了蠻不講理,你沒風度是因為本性如此吧?」

  這罵人罵的,米熙在腦子裡轉了好幾彎才回過味來。顯然在場其他人都比她聰明,都能聽懂。因為顧英傑又嘲諷了回去。最後米熙的爆米花吃完了,他們也吵完了,電影沒看成,秦雨飛那朋友覺得很尷尬,提前告辭。米熙被秦雨飛捉去餐廳吃飯,顧英傑說米熙是他約的,不放人,秦雨飛也說米熙是她約的,非要帶人走,最後三個人一起去了。

  席上秦雨飛當顧英傑是死的,只跟米熙說話,她說要去美國玩,問米熙去不去。米熙心頭一亮,覺得等的就是這個啊。可她還沒來得及答,顧英傑就說讓米熙別理她,又不熟,去這麼遠的地方被拐賣了。

  米熙差點脫口而出:「求拐。」可那兩人又爭執起來,沒給她機會。

  那邊在吵著,米熙這邊在盤算著,她的證件什麼時候能下來呢,她自己去求呂姐幫她快點辦算過分嗎?如果告訴陳鷹她想去美國,有人帶她去美國,陳鷹會不會生氣會不會不讓呢?

  「唉。」米熙長嘆一聲,真是憂心啊。

  她這一嘆,那邊兩人都看過來,互瞪一眼,不吵了。三個人各自吃飯,過了一會,秦雨飛面色有異,急匆匆去了廁所,過了一會給米熙打電話,讓她也去廁所。米熙去了,結果秦雨飛一臉菜色,直說真倒楣,真的是大姨媽來了,提前了好幾天。她問米熙有沒有衛生巾,米熙茫然搖頭,她都沒用過。這時候她想起來了,她來這世界三個月,還沒有來過大姨媽。

  米熙的臉色青了,很慌。

  秦雨飛用衛生紙墊了墊,但不太濟事,這次一來就很洶湧,難不成真是吵架吵的。她捂著肚子,覺得肚子開始疼,越來越疼。米熙沒見過這架式,比她還緊張,扶著她出來了,把顧英傑嚇一大跳。

  「你們幹嘛?」

  「大姨媽。」秦雨飛捂著肚子靠座位上,不懷好意地瞪顧英傑,「要不,顧少你去幫我買衛生巾。」

  顧英傑臉都綠了,「秦雨飛你是女人嗎?」說話這麼粗俗,要求這麼過分。

  「切。」秦雨飛白他一眼,臉上表情在說現在這情況就是女人的證明。米熙想說她可以幫忙,但其實她不認識那什麼,但她可以問的。

  「不用。」秦雨飛招手叫服務生買單,「我回家。」

  三個人有些狼狽地從餐廳出來,秦雨飛讓顧英傑送米熙,自己走了。顧英傑沒好氣,「行了行了,就你這臉色,我怕你開車撞著別人。」秦雨飛還想吵,不過肚子太痛沒力氣。顧英傑去把車開過來,兩個女人都塞上車,送完一個到一個。

  路上秦雨飛慘白著臉一言不發,顧英傑的臉也很黑。但米熙心情還好,她覺得去美國有希望了,她覺得其實顧英傑這人還挺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