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遠清又啜了一口咖啡，停了一停，他在等米熙說話，其實他有不少跟十七八快二十歲小女生談話的經驗，不少藝人是這個年紀出道，他簽下捧紅的就不少，所以在管理和教育這塊，他可以說還是有不少經驗的。他剛才說的話有些嚴厲，他在等米熙的反應，通常這樣年紀和這樣身份的女孩子，不是保證能做到討好他就是該反駁他，告訴他他的觀念有點老她不會覺得有太困難之類的。
可是米熙兩種都不佔。她眼裡有疑惑，但她什麼話都沒說，她就端正坐著，嚴肅地看著他，好像在等著他繼續訓話。
陳遠清只好放下了杯子，繼續說教：「你現在這個年紀也許體會不到這些，尤其你跟其他的女生還不太一樣，她們從小接觸這個社會，現實層面的東西會更清楚些。你在山里長大，山裡的人情世故，世俗規矩跟這裡畢竟還是有些差異，你在努力適應和學習，這些我們也知道，你甚至沒有上過學。」
他頓了頓，看到米熙臉上顯出了羞愧的樣子，他繼續說：「你可知道，宋林嫁給我三十多年，她雖然從來沒上過班，但她也需要不停的學習。她要學外語，學禮儀，學色彩搭配，學財會管理，學公益，節食，鍛鍊保持體形，她每個月都翻看時尚雜誌，每天追劇，經常出去看電影，有些劇和電影不是她有多喜歡，而是她需要知道現在的影視劇狀況，她出國看展，陪我考察，在外人看來她就是個富太太而已，但我知道她有多辛苦，這麼辛苦，只是為了陳太太這個身份，她自己出去應酬也好，陪我應酬也罷，她需要應付不同的人群，有些跟她聊家常，有些跟她談私房錢投資，有些跟她談時尚，有些跟她聊圈內狀況，她表現不好，別人不會說宋林怎麼土氣，媒體也不會宋林怎麼沒見識擺不上檯面，他們說的是陳遠清的太太如何如何。」
陳遠清看著米熙的表情，接著道：「這不是面子，這是生活。一旦你融不進這個圈子，你就會少很多資源。不是當個闊太太就只管吃香喝辣的就好，你在我們那住了些時候了，你可以看到宋林有多忙。」
米熙咬咬唇，點頭。上次奶奶帶她去參觀學校，她才知道原來奶奶也有自己的辦公室，也有自己的秘書，只是她不經常去，後來為了在家照顧她，更少去了。
陳遠清等了等，米熙還是沒說話，陳遠清只好主動問：「所以，你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米熙老老實實答：「我也不知能說什麼。爺爺你說的道理我懂，可你的意思，是覺得我做不到，還是覺得我沒指望了不用做了呢？」
陳遠清怔了怔，這孩子硬氣梆梆的，軟話都不會說？
「如果我確實是覺得你不適合呢？」
米熙低了頭，用力咬了一下唇，眼眶一下熱了，但她不敢表現出難過來，緩了好一會，定了定神才答：「爺爺認為什麼，自有爺爺的道理。只是我們相處的時間少，爺爺可以再好好看看我。我和陳鷹，是真心誠意的。奶奶對爺爺好，為了爺爺肯做那許多事，爺爺覺得自豪又驕傲，爺爺心裡定是明白，奶奶那是心裡有爺爺，她才會願意那般。我，我心裡……」米熙再咬咬唇，雖覺女兒家這般說話有些不要臉，但她也硬著頭皮說了：「我心裡是有陳鷹的，若我真嫁了他，奶奶肯為爺爺做的，我定不會少她半件。」
她頓了一頓，眨掉眼睛裡的酸意，吸了吸鼻子，抬起頭來：「原先這些話該是我娘來說，可我家人不在了，我自個兒說。我家世清白，身康體健的，雖沒讀過這裡的書，可也在努力學著，操持家務，我也可以的，出門應酬，與人交際，我也不懼。我現在也有好些朋友，我有教大家健身，還有烹飪班的那些朋友們。我，我馬上就要去上學了，上了學，有了更多的朋友，接觸的事也多了，我大概就能看懂網上的那些笑話了，定能跟人聊得起來。還有你說的那些，該學的，我一件不落，我可以做到的。」
米熙表著決心，但心裡有些難堪，她長這麼大，還從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從前就算婚事談不成，也是娘親出面，她等著消息，談不成雖遺憾，可她不難過。她家裡雖不擺威風仗勢欺人，但畢竟將軍府，比爹侈官再大的人家也會給幾分顏面。現在，她卻像有些求著別人娶她一般，求著男方家裡相中她。
米熙擰著手指壓著心裡的不好受。
陳遠清垂了垂了眼，現在的米熙倒是顯出小女生的樣了。
「你願意努力當然是好的。我也不是嚇唬你，也不是要反對你們。只是你年紀太小，許多事情不明白，我做家長的，為孩子考慮也罷，為家庭考慮也罷，我有必要跟你聊一聊。愛情與生活不一樣，愛情比生活美好，生活比愛情殘酷，殘酷就殘酷在，如果生活與愛情必須舍一，那愛情會是被捨棄的那個。沒有愛情生活還能繼續，可是生活不下去了，愛情就沒了。你們年青，更重愛情，但以後會明白的。我做個壞人，敲個警鐘。」
米熙有些茫然：「我就是在說生活啊，就是過日子啊。」關愛情什麼事，沒說談戀愛呢，她說的是嫁給陳鷹後過日子的準備。
陳遠清沒mo清米熙的意思，但也趁機順著她的話頭往下說：「既然你能明白這些事理，那我就跟你直說了，書你一定要念，無論學到多少，最後能不能工作，這些不重要，但學歷文憑必須有。你的事陳鷹心裡有數，他大概也不需要你工作幫他分擔，但他的事業你一定要支持，今後領域就是陳鷹的，我身體不好，這幾年把業務權力慢慢交給他，我也要退休了。所以這幾年無論是對陳鷹對我們陳家還是對領域都很重要。你明白嗎？」
米熙點頭。
「你去上學，混到畢業，文憑的事我來替你辦好。另外，你和陳鷹的戀愛關係，在你畢業之前不能曝光。你不能告訴任何人你跟陳鷹在談戀愛，更不能說你們要結婚，畢竟那是好幾年之後的事。」
米熙怔怔聽著，又點了點頭。
「這幾年你好好唸書，我知道你基礎不太好，也許跟不上，所以家教老師還會一直請下去，他們會按你的課程來幫你補習，盡力讓你能聽懂上課時老師教的什麼。你還住在我們那，就跟記者會上說的一樣，你是我們陳家領養的孩子。這幾年你低調些，不要再鬧出什麼引人注意的事情來，慢慢媒體和公眾會忘了你的存在，到時你們都準備好了，我們再來談婚事。」
米熙咬咬唇。
陳遠清問她：「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米熙猶豫了一下，搖搖頭。她想說必須先訂親，她要跟爹娘交代的，可她不敢說。
「那好。」陳遠清從他桌上拿了一份印刷品過來，交到米熙手上，「這是遠林藝術學院的招生簡章，是領域投資辦的。下周正好開學了。你選一個你感興趣能唸下去的專業，下周我帶去你見校長。這學校你奶奶帶你參觀過，我知道她還帶你去看了別的學校，但我建議你念這一家。」
米熙接過了，她知道陳遠清的意思，她念這一家，他就有把握給她拿到他們說的文憑。
「你先念這一家，如果能順利唸完，看情況以後再安排別的。」
米熙垂了眼，所以這家學校的文憑對他們陳家來說也不夠有面子嗎？
「米熙。」陳遠清喚她，米熙抬頭，陳遠清像是能聽到她心裡的話，跟她說：「這不是面子，是生活，是以後你想要的生活裡必須面對的一面。對我來說無妨，我退休了，帶著老婆到處走走，釣釣魚，打打球，有人說你兒媳婦原來是你那家藝術學院畢業的呀，我就說是啊，孩子喜歡就好。這樣就完了。但是你不一樣，陳鷹不一樣。會有人抓住你的經歷來八卦，惡意也罷，好奇也罷，他們會說她靠著陳家去藝術學院混了幾年，這樣也算上流社會圈的。那你要怎麼說？」
米熙反應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陳遠清是在等她回話。
「如果記者在公開場合這樣問你，你要怎麼答。」
米熙老老實實答：「這麼報導也不算誣陷。」她頓了頓，看陳遠清沒反應，補了一句：「答完了。」
陳遠清揚揚眉。
米熙有些緊張：「要不，我再問問他他是哪裡畢業的。」
陳遠清眉毛收不回來了。
米熙更緊張了：「現在沒有真的記者問，我還不知道，等有記者真的來了，我會隨機應變的。我不傻呢。現在爺爺問問題，比記者的教人緊張些，所以我發揮不好。」她都快愁死了。
陳遠清忍不住笑了。他一笑，米熙更覺壓力巨大。但陳遠清沒再說別的，只跟她扯了扯閒話，就讓她回去了。
米熙看了看剩下的蛋糕，問：「我吃完了再走行嗎？」
陳遠清哈哈笑，「當然可以。再來一塊嗎？」
米熙搖頭：「爺爺你忙你的，我坐會吃完就走。」陳遠清看了兩眼，回辦公桌後頭去了。米熙小口小口吃著蛋糕，消化了情緒，然後起身跟陳遠清告辭。陳遠清注意到，米熙走的時候，是精神抖擻，鬥志昂揚的。他輕笑搖頭，這小姑娘，也許他真的小看她了。他現在明白了為什麼兒子老婆都喜歡她。
米熙出了門，笑著跟陳遠清的秘書告別，又回到陳鷹這邊跟呂秘書告別，說爺爺那邊的蛋糕可好吃了。弄得呂秘書做勢要拍她，說之前餵她的好吃的全白餵了，居然回家來誇別家東西好吃。米熙哈哈笑，揮揮手跑了。
進了電梯，米熙的笑容慢慢斂了起來，她嘆口氣，把招生簡章拿出來看，想起陳遠清說讓她努力混到畢業，想起陳鷹說聽不懂老師教的你就睡覺，她又重重嘆口氣。這年頭，嫁個人多不容易啊。不過他們沒問她要嫁妝。
對，就得這麼想，她還佔便宜了呢。不能洩氣！
沒錯，她佔大便宜了！不用還債，可以去唸書，不用出嫁妝，陳鷹還給她私房錢花，婆婆對她這麼好，公公嚴厲些但也是為她著想，陳鷹還長得這般俊，年輕有為，事業有成，她喜歡他。所以，怎麼盤算都是她賺到了！
而且陳鷹打不過你啊，米熙！耶！
米熙蹦著出電梯，歡快出大門往車站奔。這麼一想心情好好，娘親，這是門好親。她一定會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