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喬楚一家三口遭遇空難,因為父親沒有遺囑,遺產完全按照法定繼承來走。喬楚的母親是孤兒,因此喬家所有資產全部由喬楚的奶奶來繼承。在喬楚被營救回來的前一年,奶奶去世,遺產轉移到叔叔喬秉善名下。
因為喬楚的生還,她作為父母惟一的女兒,自然會繼承絕大部分遺產,也就是說,喬秉善應該將包括別墅在內的大部分資產歸還與她。可是喬秉善一家為了獨吞,惡意轉移隱匿了各種動產和不動產,讓喬楚連一分錢都拿不到。
喬楚至今都能記起她無路可走第一次登門時叔叔對她說的話。
「小楚,是叔叔沒有用,將你父親留下的錢拿去做生意,全都賠光了,就連這棟別墅,都已經不是叔叔的了,叔叔只是借住……」
在那樣漆黑的夜晚,她抱著還不會說話的小島,好不容易逃回這座她所熟悉,她從小成長,有她在世上唯一血親的城市,得到的,就是這樣偽善又無恥的答覆。
金嬌依然被喬楚挾持著,身體僵硬彷彿一隻待宰的豪豬,她也不明白,為什麼看上去這麼瘦小的臭丫頭手勁會這麼大,讓她完全無法掙脫。
喬秉善進退兩難,又想去救老婆,又怕喬楚忽然發起瘋將老婆弄死,一動不敢動。
喬蕊其實早就聽到了父母房間的動靜,但是她不敢進去,此時站在房門口咬著牙喊:「喬楚,我勸你識相一點!我已經報警了!你不想被關進瘋人院就快點放開我媽!」
金嬌似乎也從喬蕊的話中得到了靈感,趕緊說:「對對對,小楚,你把我傷了,下輩子都只能在瘋人院裡待著了,你放了我,其他事情好商量,我們會好好對你的哈。」
喬楚垂眸,淡淡掃了金嬌一眼,那樣沒有任何感情,或者說已經心如死灰的目光,讓金嬌忽然從心底生出深深的恐懼。
「你們可以將我送去瘋人院。」喬楚的聲音在屋外電閃雷鳴的襯托下,顯示出近乎冷漠的平靜,「但是,瘋人院不是監獄,你們能關我一天,一個月,一年,卻關不了我一輩子。只要我有機會逃出來,我就會來找你們。也許下一次我會出現在喬蕊的床邊,用刀劃爛她的臉,又或者直接在你們的床邊潑上汽油,再點一把火。你們將永遠生活在有我的噩夢中,除非將我殺了,讓我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否則我不會放過你們,我將日日夜夜念著你們的名字,直到把你們一同拖入地獄!」
喬秉善不敢置信,他想像不出這樣惡毒的詛咒是由喬楚嘴裡發出來的。
「瘋了,瘋了……小楚你瘋了麼?」
「瘋了?」喬楚反問,「難道我不是早就瘋了麼?」
警笛聲從遠處遙遙傳來,喬楚手上加重了些力道,金嬌瞳孔微縮,渾身抖得像篩子。
喬秉善急道:「你到底想要我們做什麼!」
「房子。」喬楚直盯著喬秉善的眼睛。「這棟房子,還給我。把我爸爸媽媽生前的家,還給我。」
喬秉善眼圈泛紅,瞳孔裡映著喬楚那張蒼白的臉,嘴唇微微發抖。
金嬌剛想說話,喬楚一用力,差點將她胳膊拗斷,嗚嗚哽咽著不敢再吭聲。
「除了這棟房子,我什麼都不要。」喬楚又說,「我父母生前留下的股票,債券,還有市中心的兩套公寓,都可以給你們。」
喬秉善和金嬌為了造成喬楚所繼承的遺產已被消耗一空無法追回的假象,一直不敢明目張膽持有這些財產,用盡各種方法隱匿轉移,這其實也給他們造成了諸多不變。如果喬楚只是要拿回房子,願意放棄索回其他財產,也並不是不可以接受。
「你是說,你願意放棄其他財產?」喬秉善再次向喬楚確認。
金嬌趕緊說:「好的好的,你不是就要這個別墅麼,給你,還給你,明天就去辦理登記過戶!」本來就是死人住過的房子,她還嫌不吉利呢。
「不行!」喬蕊就在這時大叫一聲衝了進來,她死死瞪著喬楚,已經忘了害怕,跺著腳尖叫:「不能還給她!這房子不能給她!就是賣了燒了,也不能給她!」
喬秉善見喬楚眼眸幽深了幾分,急忙呵斥:「小蕊!出去!」
從小到大,喬秉善都沒這樣和喬蕊凶過,她嚇了一跳,不過下一秒立刻恢復了鎮定,攥著拳頭又說了一遍:「不能把房子還給她!」
憑什麼,她好不容易看到喬楚淪落到這樣一天,好不容易將這個萬眾寵愛的公主從小生活的「城堡」搶了過來,憑什麼就這樣輕易地讓一切復歸原位?即使落魄成一個沒有學歷沒有工作還帶著個拖油瓶的女人,還有陳斯年喜歡著,還有寧勳導演那樣的人護著,如今三言兩語她就要逼父母向她妥協,這都憑什麼?難道說她命中注定就是公主命麼!什麼好東西都得是她的?!
「喬蕊!你不要刺激到你堂姐,難道不顧媽媽的死活?」喬秉善心提到了嗓子眼。
喬蕊與喬楚對視,微微抬高了下巴冷笑:「你倒是動手啊,從小連隻雞都沒殺過,我還真不信你敢殺人了。動手啊?動手啊!」
金嬌嚇得快犯心臟病了,現在真是打死女兒的心都有,她尖著嗓子鬼叫一聲,「喬蕊!你給我閉嘴!」
「小楚!我答應你,叔叔答應你!別墅還給你!你不要傷害你嬸嬸!」喬秉善差點腿軟,眼睛盯著喬楚手中的刀。
喬蕊喊得直氣喘,恨不得將喬楚手中的刀奪過來,將她那雙黑眼睛戳瞎。就是這雙眼睛,小的時候總是充滿歡樂,純真又無辜,不知道騙了多少人的喜愛,如今這雙眼睛又這樣讓人驚心動魄,平靜,冷漠,悲情,捉摸不透,這樣與眾不同的眼神簡直令男人無法抗拒,她簡直恨死了這雙眼睛!恨死了這雙眼睛的主人!
街道上的警笛聲越來越近,已經能聽到關車門的聲音。
喬楚的手忽然一鬆力,金嬌趁機掙脫,喬蕊同一時間撲了過去,一腳揣在喬楚的小腹上,喬楚跌倒在地,金嬌想起剛才自己的遭遇,也是氣不打一處來,和女兒一起摁住喬楚,對她拳打腳踢,一邊打還一邊罵:「這小雜種!小畜生!喪門星!你還厲害了呢!嗯?」
喬楚一言不發,只是抱著頭蜷縮在地上,任憑金嬌母女打罵,只是當喬秉善過來搶奪她手中的刀時,她的手卻抓得很穩,任憑喬秉善如何使力氣掰她手指,也未能將刀從她手中奪走。
三個警察衝進來的時候,正看到一屋子的雞飛狗跳。
原本他們接到報案,說是有個精神病人正在用刀挾持家人,可是眼前這一幕是怎麼回事?怎麼一家三口都圍著一個瘦小的女孩打,其中另一個女孩甚至揪著地上那個女孩的頭髮,將她的頭一下一下往地板上砸。
這和報案的內容不太一致啊!
「住手!都不許動!」
警察眼皮子底下怎麼可能容忍毆鬥?見金嬌等人還不住手,三名警察互相使了個眼色,直接過去,一人一個將三口人扣住。
喬蕊這才意識到警察已經進門,皺了皺眉,心中暗道一聲不好。
「小姑娘,把刀子給我,好不好?不要割傷了手。」一名警察見喬楚手中拿著刀,抱著膝蓋將自己團成一團,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小心地向她靠近,語氣十分溫和。
喬楚慢慢抬起頭,看了警察一眼,小聲道:「會打我。」
警察面色微沉,往金嬌和喬秉善那邊看了一眼,心中頓時有了七八分猜測。看這情況,小姑娘的精神狀況的確有問題,但是這些人居然這樣打罵她,也實在是過分了。
「放心,有警察在,他們不敢打你。」五大三粗的警隊漢子盡量讓自己擠出一絲笑,緩緩向喬楚伸出手。「來,把刀給我。」
喬楚遲疑了一下,乖乖將刀子交出去,警察總算是鬆了口氣,接著轉向喬秉善一家,神色嚴肅起來。
「你們剛剛在幹什麼?怎麼能打人呢?」
金嬌急忙跳出來辯解,「警察同志,我們才是受害者啊,你看看我這脖子,就是被她用刀子割破的!」
警察不以為意,心道你們這麼虐待一個精神病人,被反擊不是太正常了麼?
「幾位和這小姑娘是什麼關係?」
喬秉善道:「我,我是她的叔叔。」
「親叔叔?」
「是。」
「她的父母呢?」
「死了……」
問話的警察皺眉,正想問這一家人是不是喬楚的法定監護人,一個年輕的小警察忽然湊上前,在他耳邊說:「劉隊,我覺得這女孩有點眼熟,挺像一個名人,好像是那個……就是那個空難之後生還回來的。」
劉隊挑眉,問喬楚:「這位姑娘,你叫什麼?」
「喬楚。」
年輕警察激動萬分,果然是她!
劉隊想了想,對喬秉善說:「幾位,和我們去警局做一份筆錄吧。」
喬秉善一家人離開別墅時,外面的雨已經停了,空氣中泛著泥土的清香,天邊一抹陽光透過雲層照射下來,給整個城市鍍上柔和的金色。
因為先入為主的印象,幾個警察對喬秉善一家並沒有什麼好臉色,反而對喬楚態度十分親和。喬楚也很安靜乖巧,和剛才判若兩人,看著完全就是一個可憐的受害者。然而,就在警察沒有注意時,喬楚收起了那份不安的神經質,忽然回過頭,沖喬秉善等人露出一個清醒至極的微笑。
金嬌頓時變了神色,感覺背後有無處條蟲子爬過,打了個機靈,所有惡毒的詛咒在這一刻全都嚇得丟到了腦子外面。喬秉善則被喬楚那陡然望過來的目光嚇得臉色慘白,因為他分明透過這雙漆黑幽深的眼睛,看到了他的大哥。
喬楚的眼睛像爸爸,喬秉善覺得,就在這一刻,就在他所非法佔據的這棟別墅前,他死去的大哥彷彿正在通過這雙眼睛,在另一個世界,凝視著他。
「喬蕊,告訴你一個秘密。」喬楚和喬蕊並排坐在警車裡,忽然壓低聲在她耳邊說了一句。
喬蕊警惕地看著她。
「我不光是殺過雞,還宰過兔子,活剝過地鼠,打死過狐狸,殺過蛇,蜥蜴。」
喬蕊愣了愣,才意識到喬蕊是在回應她之前嘲笑她連雞都沒殺過。
「最後我把它們都吃了。」喬楚聲音越發輕,勾起唇角笑,眼神空洞洞的,「人啊,快要餓死的時候,真的什麼事都能幹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