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一定要找到他!

這麼幾句話便想打發她麼?

景善若對竹簪女冠客客氣氣地說:「這事兒啊,百川本人尚未表態,因此,就連越家人也是不能擅作主張的(更何況是你這樣的外人?)。還請仙姑行個方便,莫要橫加隔阻。」

竹簪女冠沒好氣又哼了聲:「夫人此言差矣,並非貧道將人藏起來不許你倆相見,只是道君『為惡龍重創』,凡人軀體不堪驅使。不得已,閉關強行點化肉身,必然經坐忘關,了卻一切凡緣。貧道亦為二位之姻緣惋惜啊!」

說到姻緣二字,竹簪下意識地冷瞥向景善若。

此時景善若卻是一驚:「重創?百川受傷了?」

岳卿上人點頭。

景善若追問:「傷得厲害麼?人好端端地在你們這兒,為什麼會傷著?」

「這……」岳卿上人小心地看了竹簪一眼,道,「景夫人,借一步說話。」

竹簪揚聲:「借什麼借?不就是給她背後那條龍咬的?」

景善若吃驚地轉身。

龍公子愜意地浮在黑雲裡,並不做聲,只將頭豎了起來,朝向他們這面。

——確實,公子昱只說自己被越百川與同夥落雷擊傷,並沒有提到越百川是否安然無恙。

景善若對岳卿上人道:「請讓我見見百川!他現在如何了?」

岳卿上人悄聲告訴她:「……臨淵道君傷得極重,原本討了仙丹、預備飛昇時保住人身所用,經此一役,雖全服下,仍是杯水車薪。」

「那要怎麼辦?」景善若焦慮道,「凡間的大夫必定沒有仙山上的好,連你們都這樣講--」

「所以,臨淵道君決定賭上一賭,將自己的凡人之軀點化成仙體。」

景善若認真想了片刻,皺眉道:「……我沒聽明白。這是有救的意思麼?」

岳卿上人苦笑,偷偷指向竹簪女冠:「景夫人你看,女冠原是一枚簪,她便是受了臨淵道君點化,才得道成仙的。」

點化成仙什麼的她當然有聽說過,但他沒事去點化一根簪子作甚?

景善若悶悶地想著,道:「即是說,百川想……自己點化自己?」為什麼聽起來有點可笑?

「嗯,道君現在還是凡胎,若點化成功,便是得道成仙的仙人了。」

景善若再次皺眉:越聽越不靠譜。

她說:「百川眼下只是個十來歲的凡間人,並不懂得太多,神仙大人,還請你多提點著他些。」

「唉?」

「如此施為,有風險麼?」

「那是定然……」岳卿上人撓撓頭。

彷彿意識到這樣貿然回答會遭到咆哮(或者至少是記恨),他又急急忙忙地補充說:「此地不過是崑崙外界第一層,臨淵道君修為見識遠勝我等,他拿了主意,沒誰能勸得下來的。景夫人,你可要相信道君的能耐,他必能平安出關,屆時便是真正的仙者了。」

「若是出了意外,會怎樣?」景善若問。

「這……這就難說了。但道君本是上崑崙幾層境界中赫赫有名的神靈,隨天地孕育而生,凡人的身軀,根本無法承載他的法力!」岳卿上人道,「因此,飛昇乃是必要的一步,避是避不過的。」

景善若眨巴眨巴眼睛看著岳卿上人。

這人避開她關心的部分,一直在說的都是越百川以前多了不起,然後他應該和必須怎麼怎麼做,但絕口不提其安危問題。

如此敷衍,她怎麼可能放得下心?

「我要見百川。」景善若要求道。

「再九日。」岳卿上人攔住她,盡力安撫,「九日之後,道君出關,屆時,他會自行決定見不見夫人你——」

景善若回答道:「眼下是我要見他——是無論他身在何處我皆要親眼看上一看,而不是等他脫了凡胎之後選擇願不願意見我。」

「夫人,當真不可!」

「他在哪裡,此道觀中?」

景善若指向竹簪女冠的居廟。

竹簪轉頭,聲音中夾帶著寒氣道:「凡人,適可而止。不是每位仙人都有岳卿一般好的脾氣。」

景善若立刻回擊:「仙姑,敢問你是在以神仙之名威嚇凡婦麼?」

兩人對視,分毫不讓。氣氛頓時更為緊張了。

岳卿上人夾在兩女中間,欲哭無淚。

圍觀眾仙不知廟前發生何事,但有那麼大一條活龍壓陣,誰也不敢貿然往前查探究竟。

龍公子悠哉地聽著她們爭執,不時提起前爪,欣賞一下自己的指甲,看得出他對自己的龍形模樣十分滿意。

「莫非並沒有閉關之事,不過是百川被藏起來了?」

「你含血噴人!」

「我只是猜測而已。況且與百川有交情的應當不止仙姑一人,對吧?為何百川偏在此處,又不許家眷探視?」

「女冠、景夫人,二位莫要再針鋒相對……」岳卿上人束手無策。

--啊啊,吵得好像更激烈了?

龍公子饒有興致地用爪子撐著腦袋,樂得在雲霧裡做個觀眾。

然而景善若與竹簪是戰不出個所以然的,只要竹簪女冠和岳卿上人打定主意不交出越百川的下落,景善若再怎麼堅持、再怎麼苦等,也是枉然。

--這分明是強搶良家婦女、呃不、夫男!

景善若面上仍是鎮定,但心中已有上萬頭神獸呼嘯而過。

她想了想,扭頭朝回走。

來到龍公子面前,她仰起頭,對龍頭道:「公子,可否請你再幫我一個忙?」

公子昱聞言,端端正正地浮在雲中,展開一隻前爪,示意她繼續說就是。

「請找出越百川的下落,」景善若認真地說,「就是公子你口中的那位臨淵道君。」

雖然說龍不能當獵犬用,但好歹它也是各種神獸之中的佼佼者,在崑崙山中找個人,應該沒有困難吧?

龍公子遲疑一瞬,隨即點頭。

它伸出前爪輕輕抓起景善若,帶著她飛往道觀後山。

竹簪女冠這才反應過來,立刻帶了兩位侍女,追上去。岳卿上人終於歇口了氣,得空默默地撫摸自己脆弱的心臟。但放著臨淵道君相關的兩個女子這樣前後腳衝過去,他想想又怕出事,於是只得拔足追趕。

龍公子帶著景善若沿山路飛,轉瞬便到了越百川藏身的洞口外。

「……」龍公子停下了,他看著面前窄小的甬道,有些為難。

好像不管正面還是側面抑或摺疊,他龐大的身體都不可能從那麼小的洞口裡掠過去吧?

「站住!」

竹簪女冠帶著僕從追上來了:「後山禁地,休得入內!」

龍公子見狀,不甚耐煩地扭動身體,伸出另一隻前爪,幾根指甲轟然插入洞口內,當即鏟出好幾塊比人還高的巨石來。

它該不會想直接把山洞給挖開吧?

竹簪女冠驚得高呼起來:「別!不可破壞岩洞!快來人啊!」

幾位侍女望著巨大的龍,慘白著臉完全不知所措。

景善若朝那洞穴裡看,只見其中黑乎乎地,什麼也看不清。她並不能像公子昱那樣直接感知(或者是靠嗅覺?)找到越百川的藏身處,所以還是有些擔心的:

--如果百川身在淺近的洞口處,那龍公子這麼亂來,百川是會被傷到的!

想到這裡,景善若急忙扯了扯公子垂下來的龍鬃,喊道:「公子,請放我下去!我自個兒入內尋百川便是了!」

龍折回頭,看了看景善若。

當然,它跟那啥道君的仇,景善若也不是記不得的,但是此時,她對夫君的安危自然更為憂心,只得硬著頭皮裝作忘記龍公子來此的目的了。

「請放我下去吧!」她哀求道,看上去幾乎要急得哭出來。

龍公子遲疑了片刻。

此時岳卿上人追了上來,驚見洞口將要崩毀,急忙從袖口內抽出一道半寸寬的桃木牒子,往上面劃了兩劃,祭出手。

那道牒子彷彿有靈性般,夾帶著飛沙走石直衝龍爪子飛去,但一陣碎石飛濺之後,龍爪絲毫無損。

龍公子依然注視著景善若,連半分心思都沒分給岳卿上人。

這不禁令後者再次感到挫敗。

景善若見岳卿上人趕至,急忙對他喊道:「百川是否在洞內?快快救人!」

「……呃!」要說在與不在,這個……岳卿上人自己也不清楚,準確說他根本就沒進那洞穴裡去瞅過,壓根不知道里面長什麼樣。

他看了看竹簪女冠,竹簪正盯著龍爪子裡的景善若,氣得全身發抖。

「女……女冠?」岳卿上人試探地問,「道君身處岩洞之內?」

「是!」竹簪女冠咬牙切齒地說,視線也是一絲都沒轉動的。

如果景善若曾經是個盤子,現在也應該成篩子了。

但她正抱著龍指甲,面對著龍腦袋,感受到的壓力不是一般地大,於是竹簪的恨意完全可以忽略。

岳卿上人無奈地對竹簪女冠道:「那、女冠,在下擔心道君安危,先入內查看……」

「啊!」竹簪這才反應過來,回眼望瞭望屬下們,隨即對岳卿上人道,「嗯,那就交給上人了!請務必保護道君安全!」

「是。」早幹嘛去了真是的……

岳卿上人急匆匆趕至洞口側邊,只見那龍爪子還撐在兩壁之間,似乎隨時都會再挖進去一兩丈的樣子。可是要繼續挖的話,難保山洞頂上的石壁不塌方下來、把通道整個埋住!

他戒備地看向巨龍,若這個龐然大物在背後突然來上一爪,他自個兒恐怕也夠嗆,別說救人了。

如此的險境,到底要不要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