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草童子立刻驚叫:「仙豆芽兄長!」
他拚命掙扎,不待景善若將他放下地,就從她懷裡跳了下去。因落地不穩,還滾了一滾。爬起身,仙草童子用手背胡亂抹了抹臉,跌跌撞撞朝籬笆那處跑。
「哎,小祖宗別過去啊!」阿梅拉他不及,驚呼一聲,也只得追上前。
虎妖見仙豆芽被砍斷了,當即轉頭,指著老仙人大罵:「好個老糊塗!誰准你在別人家宅裡亂來的?你砍仙豆芽,問過景夫人了嗎!」
老仙人給他罵得一愣。
道童黑著臉說:「……還沒弄明白是怎樣一回事,老人家為何要急著出手?真是,連我也幫不了你啊。」
她朝虎妖童子瞥一眼,扭頭,對其下令道:「交給你了,小虎!快去咬他!」
虎妖童子正在氣頭上,本已恨得牙癢癢,但乍聽她這麼說,立刻習慣性反彈,沖道童吼回去:「你自己怎麼不咬?」
道童摀住耳朵,悠然道:「既然你不願動口,那便等景夫人發落吧。」
此時仙草童子嗚啊啊啊地奔了過來,不理兩人,逕直撲到仙豆芽的「遺體」上,也不怕給倒鉤傷著,只傷傷心心地大哭特哭。
女仙嘆氣,對老仙人道:「瞧,老人家,你可算是被仙童齊齊地討厭了。」
老仙人委屈地說:「不是聽仙友你提點,說降妖除魔都交給老朽麼?」
「貧道只說仙翁您能耐大,沒讓您立刻就出馬除妖啊?」女仙立刻撇清得乾乾淨淨。
於是只剩老仙人手足無措,喃喃自語:「到眼下,這該如何是好?景夫人……」他轉首求救地望向景善若。
景善若見這般兵荒馬亂,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妥當。老仙人算是好心辦錯事,且其輩分不知高出了她多少,她即使是主人家,也不便過多責備。
「老神仙,你莫急,先待我將小草勸一勸吧。」景善若無奈地笑了笑,朝幾名仙童那處去。
就這麼一會兒的變故,籬笆已經全倒了,阿梅給扎的花架什麼的,更是不知去向。
景善若望著倒伏在地的仙豆芽,惋惜道:「怎會如此呢……」
仙草童子慟哭。
景善若再看仙豆芽原本生長的地方,發覺其莖梗是被貼著泥砍斷的,土壤中還剩下半截小梗兒。
她心疼地伸手摸了摸。
——雖然不知仙豆芽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可它之前確實是盡心盡力照顧眾仙草的,得到如此結果,真不應該啊……
景善若正黯然著,突然感到指腹之下的草梗動了動。
「唔?」她眨眨眼,收回手,仔細打量那斷口。
莖梗斷裂處滲著草汁,沒見有何動靜,也無光色與氣息異常。
——是錯覺?
景善若狐疑地想著,再探出指尖,輕輕碰了碰那斷口。
嗯?
動了!
草莖斷口處扭了扭,避開了她的手指!
「啊!」景善若驚呼一聲,「小虎小道小草!快來看!」
聽見景善若喚,道童立刻應了聲,湊到她跟前。虎妖也伸手拽住仙草童子的後領,把那個哭哭泣泣的娃給拖了過來。
「發生何事?」
老仙人也想上前,卻被女仙攔住了:「仙翁別急,不然小仙童會更討厭你的喔!」
老人家聞言只得悻悻作罷,他望著幾人背影,心中的焦慮和難過都寫在了臉上。
此時三位童子正等著景善若發話,後者則示意他們留心看著。
只見她伸手,小心地撓了撓仙豆芽根莖的斷口處。
那破口立刻蠕動起來,縮成一團,還試圖往土裡深處鑽去!
「啊!」仙草童子驚訝地叫了聲,趕緊拽虎妖,「小虎、小虎你看!」
「我看著呢!」虎妖童子說著,立刻出手,不等那斷莖再逃,一把拍向它的出土處,隨後收攏爪子,數根指頭緊貼地面。
道童端詳片刻,抬頭對虎妖道:「你逮著了?」
虎妖點頭。
他幾根手指動了動,用食指和拇指把那斷莖捏住,然後試探著朝外扯。那截草梗就跟麥芽糖一般,越扯越長,但略一鬆懈,就又想往泥裡縮。
「這是什麼玩意?」虎妖氣性一上來,就想使出蠻力,把泥裡的東西統統拽出來。
景善若瞧著,急忙阻止道:「唉呀,小虎,別胡來!那不是你仙豆芽兄長嗎?」
虎妖童子氣鼓鼓說:「仙豆芽兄長……不是泥土外面的那截麼?」
道童淡定地插言:「地底下的也應該算是吧。」
仙草童子用力點頭。
眾人以「你真沒常識」的眼光盯著虎妖童子。
景善若道:「這麼說來,或許仙豆芽還活著的!小虎,你先放手。」
虎妖童子依言而行。
那斷莖終於得了自由,一個勁地朝泥裡收縮,轉眼功夫就鑽得瞧不見蹤影了。
虎妖瞪著土壤表面餘下的小洞,道:「接下來如何是好?等仙豆芽兄長再長出來?」
「不失為一個法子。」道童說。
仙草童子搖頭道:「兄長受了這樣重的傷,應當好生照料!我、我跟阿梅姐討些金瘡藥,照著這地洞填下去——景夫人,你說可好?」
景善若也沒經驗啊,她猶豫道:「怕是不妥吧……」
幾人正商量著,地底深處突然又傳來一陣騷動!
這回震得更為乾脆利落,景善若等人直接被隆起的土丘給顛簸得站立不穩,統統摔倒在地。不遠處觀看的諸位散仙急忙出手,拂塵一掃,把景善若、阿梅和三個小童都接到安全地帶去。
「怎、怎麼了……」
景善若捧著摔得七葷八素的腦袋坐起身,立刻聽見仙草童子的驚叫:「景夫人快看!有東西在地裡!好大好大的!」
她趕緊轉頭,只見隆起的土丘已經有一人半高矮了,土丘內中鼓鼓囊囊地,不知道埋著什麼東西。
「這是……」老仙人若有所思,道,「景夫人,可否讓老朽上前一觀?」
「老神仙請便,還望小心為要。」
景善若應了聲,站起,拍拍自己身上的泥,也替仙草童子擦了擦臉。仙草童子則拽著她袖角,緊張地盯著老仙人的一舉一動。
老仙人謹慎地走近土丘,觀察片刻,又招了那名女仙過去護法,準備妥當,才提了桃木劍,預備劈開土層,瞧瞧裡面到底包裹了個什麼東西。
「老神仙,小心啊。」景善若提醒道,「……也莫要傷著內中之物,或許正是仙豆芽所化呢?」
「嗯,景夫人放心吧!」老仙人答說,「老朽的心小得很,請勿擔憂。」
說著,他便用劍沿著土丘外層淺淺地劃了一圈。
劍鋒所到之處,那泥土如瓦片一般,嘩嘩地往下掉。沒一會兒,就落了滿地鬆土,約莫有一寸厚。
脫了層泥皮,土丘裡現出一片帶脈絡的淡黃色硬殼。
老仙人探手去摸了摸,皺眉道:「這觸手所感,為何格外熟悉?」
女仙也去輕撫一試,收回手說:「嗯,仙翁說得沒錯,似是曾見過之物的外殼……」
兩人尚在議論,景善若已經忍不住,自己小心地走了過去。
「我看看。」
她用指尖往那硬殼上蹭了蹭,再湊近了嗅一嗅,詫異道:「老神仙,你聞聞看,這氣味,莫非是落花生?」
「嗄?」眾仙皆是一愣,隨即圍上前來。
「……好像真是落花生。」
「嗯,我使過這味藥,是如此的味道沒錯!」
「好大的花生啊——」
老仙人道:「奇怪了,都說仙人籽是水裡生的蓮荷小仙,難道落在陸上的,便能長成落花生?」
景善若敲敲花生殼,將雙手扶在果殼上,片刻之後,轉頭道:「我似乎感到錶殼上有些暖意,不知是否從果殼之內傳出的?老神仙,能不能以仙術試探,看這花生殼內中有無玄妙?」
「成!景夫人請稍候。」
仙人施法,景善若便帶著小童在不遠處等候,大人小孩一齊歪著腦袋探看,卻又看不出個究竟來。
「我以後也要學仙術。」道童羨慕地說。
「我沒興趣。」虎妖童子不屑道。
仙草童子努力想了想,舉手:「我、我要學寫字!」
道童與虎妖皆是鄙視地瞥了他一眼。
景善若鼓勵地摸摸仙草童子的頭,然後說:「也不知道仙豆芽如今怎樣了,原來落花生的幼芽是長豆芽模樣的?」
道童道:「景夫人,仙豆芽兄長之前的模樣,可不像是會結果的。就連花也沒開過,哪來的入地結出果實來啊?」
「說得也是。」
虎妖一臉嚴肅:「昨夜不知究竟出了何事?」
景善若保持沉默。
除了仙草童子仍一臉懵懂之外,另兩人皆是狐疑地望著景善若。景善若偷眼瞄阿梅,後者滿頭大汗,不敢吱聲。
此時幾位仙人那邊傳來消息:「景夫人,有了有了!」
「有什麼了?」
老仙人一臉驚訝,張口就想說「大事不妙啊」,但轉念覺著或許應該說「好消息哇」才對?他索性直截了當地告訴景善若:「景夫人,那花生殼子裡有活物!」
「活、活物?」
景善若急忙上前去,只見一人高的花生已經被完全從泥裡剝出來了。
花生果殼的頂部,裂著幾寸大的縫子,似乎還在輕輕喘氣,以景善若的身高,卻壓根瞧不見裡面的景象。她只能伸手摸著那果殼,輕輕地敲了敲。
一種令人安心的溫暖從掌心流了過來。
「仙豆芽……」景善若抬頭,期待地看向那花生殼頂部。
只聽啪地一聲響,原有的裂縫驟然擴大,裂痕朝著花生底部蔓延,花生殼逐漸分為左右兩半,緩慢地朝兩邊分開。
「咦?」景善若眨巴眨巴眼。
眾仙謹慎地上前一步,查看內中景象,卻見花生殼裡藏著的竟然是一朵巨大的黑色瑞蓮!此時花朵尚處在含苞待放的狀態,卻已向外散出新鮮清雅的香氣,更有溫暖微風屢屢送出——如同花苞正在安靜溫和地呼吸一般。
「好大一朵蓮……」
一受日光直射,瑞蓮幾乎是立刻有了反應,只見它花萼動了動,緊接著,伴隨輕微的「啵」聲,花瓣一層層地向外展開了!
「啊!」「開花了!」
三個小仙童被大人們擋住了視線,再是好奇,也只能在外圍乾著急。
聽見眾人讚嘆不已,仙草童子高聲叫著「仙豆芽兄長」,不顧禮數,拚命往人堆裡擠。
「不可以沒禮貌啊!」虎妖童子一面假意訓他,一面伸手偷偷地替仙草童子開道,自己也跟著擠了進去。
到瑞蓮跟前,兩個小童見花已經盛開了,歡喜不已,先後躍到蓮花座上,想要與仙豆芽兄長見上一面——
「兄長!兄……嗄?啊啊啊?」仙草童子剛一抬眼,歡呼就變成了驚叫。
虎妖也傻眼了:「怎、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