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景善若醒得不算早,睜眼之時,窗戶外邊的天色已是大亮。
她睡眼惺忪地側首,望向躺在旁側的人。
龍公子看起來睡得挺沉,呼吸舒緩,面色平和,唇角還掛著不易察覺的笑意。
景善若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悄悄坐起,輕手輕腳撥開床帳,探出身去夠那架上掛著的衣物。
一隻手從她身後橫過來,攬住她的腰,把她又勾回了帳內。
紗帳微微顫動著,不時被內中的動作激起層層碎浪。至於漸起的低吟聲,它則是遮也遮不住的了。
……
半個時辰之後(……咦我看漏掉了什麼嗎),景善若窩在龍公子懷裡,軟綿綿地攤成一灘水,不肯起身。
「是時候去向親長問安了。」龍公子在她耳邊提醒道。
「再等等嘛,人家好累。」景善若撒嬌地呢喃著,抬手抱住他的背,往他懷裡鑽。
龍公子輕笑,伸手輕撫她□出的香肩,意有所指道:「只怕再等上一等,夫人就更疲累了。」
景善若一聽,這還得了?
她立刻推開龍公子,緊捉著被子坐了起來:「啊,還是先去見爹娘較為妥當!」
龍公子伸手替她理理長發,賞心悅目地瞧著那青絲從光裸的脊背上滑下,道:「不如就讓岳丈大人再等片刻了,相信二老自是能體諒你我的。」
「胡鬧,公子莫要忘記了,府裡還有多少外客呢……」景善若嗔怪地捉起他的手,捏著一根指頭,輕輕敲那指尖作為懲罰。
對方的指頭作勢驚了一驚,閃開一擊,準確地將她的手指勾住,纏得緊緊地。
「還叫公子啊?」龍公子湊上前,笑笑地問。
景善若跟他臉貼著臉,索性背轉過身,靠在他肩上:「那要叫什麼?記得你說過,不讓用你本來的名字……」
「那是以前,如今除了你,誰也不讓用。」龍公子說著,從背後抱住她,哄道,「來叫一個?」
「公子昱?」景善若故意道。
龍公子立刻抗議:「太生疏了不是?重新叫。」
景善若仰首,靠近他的耳朵,輕聲道:「……昱?」
龍公子立刻吻了吻她的唇,笑說:「如此便對了,親親夫人。」
「哼,忸怩來去,不就是想套一個字麼?瞧你那小模樣!」景善若戲謔地說著,隨口咬咬他的嘴唇。
「咬我?我可是龍神爺呢!」
「咬的就是你!」
兩人索性在床帳裡嬉鬧起來,又是半晌沒下床。
正歡脫著,門邊突然傳來輕叩聲,龍公子耳尖聽見了,立刻撲住景善若,示意其噤聲。
外邊飄進來的,是硃砂清脆的嗓音:「公子爺,夫人,是時候起了。」
「少夫人……」阿梅也在外邊輕喚。
「……」室內兩人對視一眼。
龍公子撓撓頭,沮喪地應說:「知了知了,你二人等等,稍候進來便是。」
說完,他坐起身,將裡衣穿整齊,隨後把景善若給小心地扶起來。
「夫人當心。」
他本是個懶人,見夫人的衣物掛在不遠的架子上,寧可一手撐著腳踏,半身懸空去夠那衣服,也不願意自己下床去拿。
景善若看了只是笑,接過衣服來披上,順手替龍公子又理了理長發。
後者親了一下她的手,道:「交給硃砂就好,不用費事。」
「好罷。」
景善若站起身,到妝台前側身坐下。她拾起篦子,慢慢地從發尾開始一截截地梳理,一面梳髮,一面流轉美眸,不時地瞥一眼龍公子。
僅僅是細微的動作,其間風情就已滿室盈載。
龍公子趴在床上看了一陣,仍是禁不住心癢,自行起身來到妝台邊坐下,眼巴巴地直盯著她瞧。
景善若被注視著,心中微動,故意道:「你這是做什麼?」
「不做什麼,就是看你。」龍公子老老實實地回答。
「……」景善若瞥他一眼,羞赧道,「我有什麼好看的。」
「不好看——」龍公子道。
「嗯?」景善若聞言,立刻猛轉首瞪住他。
龍公子淡定地繼續道:「不好看我娶回來作什麼?夫人這般謙虛,豈不是小覷我之眼力?」
景善若知他在逗弄人,索性背轉身不理他,只顧自己梳髮。
龍公子卻笑起來,伸手奪了梳子,道:「且讓我為夫人服務罷。」
「哦?」你會?景善若懷疑地瞧著龍公子。
後者表示這等小事,自然是沒有問題的。
說完,他就把篦子跟景善若的頭髮絞在一起了。
見勢不妙,龍公子再認真打理片刻,兩人的頭髮統統纏在了一起。那篦子可憐兮兮地掛在一團亂發中間,晃蕩,晃蕩。
「啊呀!」
兩個侍女在主人焦急的慘叫聲中奮勇撞門,衝了進去,然後瞧見那二人穿著裡衣,一臉糾結地扯著比臉色還糾結的長發。
「剪、剪掉算了!」龍公子窘得臉紅,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哪裡還有方才意氣風發的模樣。
「那怎麼行……」景善若立刻表示反對。
硃砂見狀,急忙過來,笑嘻嘻地說:「唉呀,這是好事,結髮到白首嘛!莫要剪,莫要剪,慢慢弄便是了。」
阿梅悶悶地在一旁點頭。
景善若與龍公子對視一眼。
見後者依然窘迫得不行,她不禁笑了起來,說:「昱,你莫急,硃砂手巧,你讓她來解啊。」
「唔……」
龍公子可憐地點頭,略轉身,將纏住兩人髮絲的篦子交給硃砂。
硃砂細細地解著亂發,一根根小心翼翼地抽出挑出。不過少頃,她竟毫髮未損便將那一團頭髮給各自解了開,還篦子自由。
「硃砂,你好厲害。」景善若誇獎道。
硃砂不好意思地搖頭:「哪裡,景夫人過獎了。」
兩個丫鬟都鬆了口氣,上前,分別替自家主人打點一番,接著便是阿梅去打水,硃砂留下服侍二人梳妝。
「昨晚前邊那些人鬧到很夜深都沒有歇息。」硃砂一面弄一面說著,「也不知他們到眼下都起了沒。」
「仙家窮講究得很,自然起得早。」龍公子懶懶地應道。
景善若笑笑。
「明相也沒回屋去。」硃砂繼續告狀道。
龍公子點頭。
待得二位新人整裝完畢,相攜著步出新房,時辰已經接近晌午了。
硃砂與阿梅各自提著籃子,一個放的是她倆來時帶的小糕點,一個用來裝沿路折下的花枝。
景善若與龍公子慢慢走著。前者撐著傘,後者隨手折著園子裡盛開的花朵,往愛妻發間比上一比,滿意的便替她簪上,不滿意的就放入花籃裡。
到走出花苑的時候,景善若頭上簪的花兒已經換過好幾茬了。
硃砂見了,捂嘴笑道:「公子爺,景夫人的發髻都快被你勾鬆了啦!」
「鬆了便再挽過。」龍公子隨口道。
硃砂叫說:「已經夠好看了啊!人家一朵都沒分到!」
「挑剩下的你自個兒戴去。」龍公子說著,又替景善若正了正花簪,「夫人,覺著如何?」
「扮得這麼漂亮,給爹娘看見了,會笑話我的。」景善若道。
她平時可是沒有戴花的習慣的。
龍公子笑說:「是我的夫人,自然要比往日更亮麗!鼎龍族居處的宮殿內還有許多珍寶,往後奪回來了,再一一拿與夫人試戴。」
「公子爺最愛亮閃閃白晃晃的飾物了。」硃砂在側悄聲道。
景善若禁不住又笑起來。
幾人走到花苑口,只見石僕老老實實地立著,旁側方丈洲的修者都躺得東倒西歪,手邊躺著幾個酒瓶子。
景善若轉首吩咐丫鬟道:「阿梅,將這幾位修士喚醒,請他們回屋去休息,莫要傷風著涼了。」
「是,少夫人。」
剩下三人再往前,便瞧見沿路都是醉倒的人,不僅有方丈洲的學生,更有仙家的小童也趴在欄杆上呼呼大睡。往大堂上去,則瞧見屋裡躺了一地的醉酒客人,明相睡在中間,景父也正抱著酒案昏昏沉沉。
「呃……」景善若與龍公子對視一眼,悄聲道,「你我還是先去見娘吧,此處交由石僕來一一喚醒,也免尷尬。」
龍公子頷首,笑說:「眾人喝得當真暢快。」
待出門來,往另一側去,卻見眾龍神穿戴整齊,正在雅軒門口立著,輕聲閒談。
龍公子鬆開景善若的手,上前向長輩行禮:「諸位尊長,昨日雲台賞光蒞臨,小侄在此道謝了。」
眾龍神紛紛表示受不起他的禮。
其中一位青面帶須之人說:「吾等血脈並非貴胄之種,本系無名小輩。在歸墟時,多得鼎王公器重,惟以老王公馬首是瞻。後看不慣獄王爺行徑,故而歸隱山林不問世事。眼見得鼎王公子受獄王爺排擠,早就想將獄王爺那老匹夫逐出歸墟王城去,只苦於勢單力薄,無人聯合眾龍之力……」
另一人道:「是啊!昨日聞得雲台號角召請,屬下是立刻攜了兒孫前來助陣,只怕晚了一步,又與公子錯過!」
「多謝諸位叔伯!」龍公子喜道,「小侄有心奪回王城,卻受獄王爺小人暗算,眼下正借夫人之便駐守蓬萊洲,伺機發難。若能得先父舊屬協力,那實在天助我也,無不成的道理。」
他說著,轉身快步走向景善若,將她引過來,介紹給各位龍神。
眾龍神當下便表示應立刻推龍公子繼鼎王公之位,又稱景夫人為鼎王妃。
這稱呼令景善若吃了一驚——她可沒有如此的心理準備啊。
偷偷瞄一眼龍公子,她卻發現其雙眉緊鎖,似是另有所思。
「昱?」景善若輕喚。
「嗯。」龍公子抬首,先向景善若點點頭,隨即對眾龍神朗聲道,「歸墟王城尚在竊國者手中,唯有重回王城之日,小侄才有那顏面祭告先祖,求取王位。」
「可歸墟守備森嚴……」
「諸位叔伯不必憂慮,小侄已佔先機,破城指日可待。」龍公子胸有成竹地說。
景善若不解地望著他。
他回首笑笑,悄悄地在袖裡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