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喂喂……

龍公子以為,關於孩子的話題,自己已經成功地這麼敷衍過去了。

他大錯特錯。

第二天,景善若在他懷裡醒來,眉眼含笑,看得他全身都暖洋洋的。

龍公子開心地抱著景善若,問:「夫人,是夢中有喜事,亦或今日將有什麼樂子?」

景善若卻不答他,只甜甜地看著他笑。

龍公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待兩人梳洗打扮了,用過早餐,各自去做自個兒的事去,他依然納悶著。

景善若在書房裡沒呆多久,龍公子就忙完龍神這邊的謀劃,空閒下來,逕直去找她了。兩人一合計,決定先去景家人那處,邀景善若的二位高堂遊湖玩。

而此時,景家人正準備著回中原要帶的東西。

「娘,何必急著收拾行李,不還有兩日才走麼?」景善若拉住母親,將對方手上正疊的衣物拿過手來,轉身放到櫃上。

景母笑道:「若兒,這還不都怪你?」

「我?」

「你瞧你送這麼多器物藥材,你那寶貝夫君又送許多金銀珠寶,為娘哪裡拿得下?唯有精挑細選地帶點東西回去,也好睹物思人啊!」

景母說著,悄悄地把衣箱打開,讓女兒瞧瞧衣物之中都藏了些什麼貴重品。當然,這個時候,龍公子是被趕到外屋去,跟景父相對無言的。

景善若看了看,拾起衣箱裡的扇盒,道:「娘,我書房還藏有一柄小扇,與這盒內的,乃是一對子母扇。」

景母莞爾。

「說到子母……」景善若突然頓了一下,然後湊到母親耳邊,小聲道,「娘,我昨晚做了個夢。」

景母好奇道:「怎樣的夢?說來聽聽。」

景善若有些羞澀地說:「女兒夢見一條蛇,游到懷裡來了。」

景母一愣,隨即欣喜道:「當真?當真?」

景善若點頭。

「哎呀,這難道不是得孕之兆嗎?」景母開心地握住景善若的手,連聲問,「好女兒,有沒有告訴腹中孩兒他爹?」

景善若搖頭,說:「不過是場夢而已……女兒預備待過些日子,身上有孕兆出現了,請人確診,再將好消息說與他知道……若是沒有懷上,也不必害他空歡喜一場啊!」

景母笑道:「也是,但你要當心身子,行事莫急躁,處處寬著心。另外,也不可以再茹素了,得替為娘的乖孫兒多吃些好東西!」

「嗯,女兒知道。」

娘倆在屋內悄聲說著。

外屋的景父渾然不覺,但龍公子卻聽得一清二楚。

「賢婿?」發覺女婿神色不對,景父再是端著岳丈的架子,也禁不住關切一聲。

龍公子搖搖頭,沒有做聲。

他回頭就去偷偷地找了明相:「我與夫人當真不能育有子嗣?」

明相道:「千真萬確,此事不是早早便與公子爺說過了麼?」瞧對方這為難的神色,難道說,公子爺後悔了?

龍公子道:「是與我說過……但是……」

明相見他吞吞吐吐,面色也嚴肅了起來,出言教導道:「公子爺,老臣說話或許不中聽,但萬望公子爺好生往心裡去。要說,這景夫人與公子爺你,也是頗受了番挫折才走到一起——」

龍公子心中裝著憂思,一時沒留意明相在說什麼,只是愣愣地點頭。

明相便繼續道:「你二位的親事,有不少龍神爺出席為證,往後說到天上地下,也沒有誰能否認的。」

龍公子略回神,瞧著明相,不知他拉扯這堆話是要做什麼。

「凡間女子與公子爺結合,本就無法誕下後嗣,公子爺亦是早就知情的。」明相說著,神色略有些替景善若不平之意,但卻又無法不向著龍公子說話,「公子爺才成親十數日,若此時就覺著不能傳宗接代是大憾,要老臣勸景夫人答應納妾什麼的,老臣是決然不能點頭的。」

「啊?」龍公子一愣。

「即便是往後實在不能忍受孤老之苦,也要等到景夫人百年之後,方能尋得龍族女子續絃。須知,凡人百年對於龍神來說,不過彈指之間而已!若非景夫人壽命本就不長,那公子爺你至少也得等上千年再尋妾室,才算妥當,不至落人閒言!」

明相振振地大談一通,終於被龍公子叫停。

「明相,你在胡說什麼?」龍公子不悅道,「我幾時起二心了?」

「……」明相瞪大眼瞧著他,片刻之後,前者換了副吃苦耐勞的誠懇神情,對龍公子笑道,「公子爺,有何事煩擾,不妨說來給老臣聽聽?老臣雖然不夠靈醒,卻終究痴長了這許多年歲,好歹見識得廣些啊!」

龍公子坐下,悻悻道:「明相,我確實早知無法傳宗接代之實。但,夫人對此,一無所知。」

明相聽他這麼說,立刻恍然:「喔,難道是景夫人……」

「嗯,她向我表示,很喜歡孩童,期盼腹內早日傳出佳音。」龍公子為難地撐著額頭。

明相踱了幾步,坐下:「這……本就辦不到之事啊,想來定會教景夫人失望了。」

「明相,出個主意。」龍公子吩咐道。

老人家苦著臉:「公子爺,你難為老臣了。老臣若是有『將景夫人變人為龍』這等通天的本事,還不立刻把獄王爺一族趕出歸墟啊?」

「變人為龍?」這什麼異想天開的法子?

龍公子扶額著,那腦袋就沉得抬不起來了。

他搖搖頭,將景善若與景母在房內的談話內容,原封不動地告知明相,然後苦著臉求老人家想個應對的辦法。

此時硃砂端著茶水和香爐進來,將壺換過,原本的爐子也換過。

內中兩人便都沒吭聲,頗有默契地等著硃砂出去,再繼續說話。

硃砂早就注意到兩人之間氣氛不同以往,她不動聲色地出了門檻,繞到屋後,貼著牆邊仔細聽。

明相說話聲音小,公子爺也幾乎沒有吭聲,因此她聽不太真切。

她隱約聽得什麼景夫人、什麼實情、什麼不可以再隱瞞了、還有什麼什麼失望傷心夫妻不和怎樣處理才好……

——這是在說啥事?

硃砂好奇得很,繼續緊貼牆壁,恨不得把這堵牆頂到明相嘴邊去偷聽。

那明相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又教她聽見了幾個字,「歸墟的龍女」「得孕」「向夫人賠罪」「討個好」……

硃砂在腦中將詞語一組合,頓時得出一個了不得的結論。

——公子爺與歸墟裡的龍族女子有私情,現在人家大了肚子,找上門了!明相在勸公子爺去向景夫人賠罪認錯!

硃砂大驚。

公子爺一直懶洋洋地趴在鼎龍族宮裡,幾時跑出去風流的?他不是壓根沒見過任何龍族女子嗎?

不不、其實公子爺偶爾半夜會入海去……說不定……

她越想,就越相信自己的判斷,小臉嚇得煞白。

——不、不成,這是大事,得趕緊與阿梅商量!

硃砂急匆匆地跑走了。

明相究竟跟龍公子說了什麼呢?其實他老人家正勸主子同夫人坦誠相告,可是,龍公子卻不願對景善若說出實情。

景善若那麼期盼生養兒女,若是他直言以告,她必定傷心欲絕。

「難道公子爺有別的法子?」明相問。

龍公子不言語。

「莫非公子爺預備拖延下去,不提此事?」

聞聽此言,龍公子略點頭。

「公子爺啊,景夫人不比得歸墟的龍女,你是龍,她是人,便是再等個十年八年,景夫人也沒可能有喜啊!」明相道,「便是景夫人再怎麼想要個孩子吧,之前咱是沒將實情告訴她,那眼下說了,難道她還能翻悔,不認這門親?」

龍公子本來沒想到那麼多,頂多就是「夫人會很傷心我於心不忍」這個層級的思考而已,但在聽了明相的這番話之後,他給嚇愣住了。

——翻、翻悔?

——不認這門親事?

可以這樣的嗎?

他緊張起來,瞪大眼瞧著明相。

明相繼續教他說:「公子爺,你向景夫人坦誠實情,再賠罪一番,事兒就這麼結了——木已成舟啊!若景夫人難過,公子爺就好好寬慰著,過個十天半月的,夫人別無選擇,也就只能認命

了!」

「可是……」

是錯覺麼,為什麼越談,他越覺著自己虧欠夫人至深?

此時明相又遞點子道:「公子爺,景夫人不是養了一群小仙麼?過一兩年你挑個乖巧的,收作義子,便算是對夫人討了個好,也有個交代了。」

「嗯……」

龍公子面色凝重。

他本沒覺著問題嚴重到這份上的,而且,龍族眾中,似乎還有「與凡人結合因而無法繁衍子息是龍神比較吃虧」的看法……誰能料到,當初沒將後果告知景夫人,竟導致如今,兩人之間或許因此產生裂隙?

嘖。

龍公子心煩意亂地回了臥房。

景善若早早地就沐浴完畢準備歇息,但見夫君遲遲未歸,便披著一層衣,在窗前掌燈夜讀,靜靜地等他回來。

龍公子入院內,遠遠地就瞧見了燈光。

再繞過幾棵花樹,更看見景善若一手托腮,執卷半闔眼,似讀似眠,滿是散漫閒適的風情。

他心口一熱,快步入了房門,扶起夫人。

兩人相視而笑,將燈盞移入裡間,只映得窗紙上暖黃一片。

臨睡前,龍公子迷迷糊糊地想:似乎忘記同夫人坦誠那事……罷了罷了,待睡醒再提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