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鼓足勇氣,一敗塗地

天光大好,龍公子會見了幾位龍神,將對方能帶出的兵力記錄在冊,又詳談了一番。待龍神告辭,龍公子送出來,恰好與景善若碰上,後者也正帶了人,送最後數名散仙客人離島。

夫妻倆同路攜手,說說笑笑地(當然只有景善若在同外人談笑而已),將兩撥客人送到耳島。無論龍族抑或仙家,對新人皆是滿口稱讚,沒有一絲惡色。

但是,龍公子卻總覺著有些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他不時悄悄回頭看上一兩眼,方丈洲人竊竊私語的模樣很可疑,硃砂看他的眼光……

也透著詭異?

他納悶地撓撓後頸,繼續板著臉,裝作自己什麼異樣都沒察覺到,或者叫做什麼異樣都不在意。

——裝著裝著,也就忘到腦後去了。

別過眾賓客,景善若與龍公子乘著機關馬拉的小車,一路慢騰騰地回府。

路上,她依偎在夫君懷裡,禁不住笑意,悄聲道:「昱,我總算放心了。」

龍公子繼續板著臉走神,聽她說話,才略收回心神:「嗯?」

「原以為……龍神除你之外,皆心氣高傲,凡人極難相處。」景善若說,「這幾日與眾龍神叔伯相處下來,才知那全是誤會。」

龍公子淡淡一笑,抬手撫摸她的發絲。

明相與硃砂跟在車旁,聽見這般談論,不由對視一眼,心中皆暗道:景夫人,你完全錯了啊!最難相處的龍,可不就是你身邊躺著的那條麼?能與公子爺相親相愛,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麼能難倒你了啊!

車內,景善若笑吟吟地瞧著龍公子,繼續說:「其實你不知……」說到一半,她輕輕摀住自己的嘴,猶豫著要不要往下講。

龍公子靜靜望著她,等待下文。

景善若道:「……我之前一直有疑慮在,害怕自個兒不能為龍族所接受,會再度給你增添負累……」

龍公子閉目,簡短答說:「多慮。」

景善若笑笑,靠在他肩上,道:「你如今境地,怎樣說,也有我的責任……若我非是凡人……」

龍公子依舊閉目,卻將手臂有力地攏住了她的肩頭。

「便是無夫人你存在,獄王也遲早發難。」龍公子平靜道。

說完,他安靜片刻,突然似是想到什麼,歪過頭,小聲對景善若說:「夫人,我卻覺著,自己是應感謝獄王的。」

「啊?」景善若不解。

龍公子湊上前,親了親香腮,有些得意地輕聲道:「若非獄王多番陷害,我幾時才能與夫人同住一處,進而近水樓台先得月,抱得佳人歸呢?」

「瞧把你美的,沒個正經。」景善若點了點他的鼻尖。

「因禍得福嘛,何況那王城,獄王也住不了幾天了。」龍公子道。

景善若聞言,不禁問:「昱,幾時出征歸墟呢?」

「待籌備完妥,便是時候了。」龍公子答道。

他並沒說明具體時日,或許是警惕隔牆有耳,或許日期尚未決定。

景善若頷首:「千萬當心,多聽明相等長輩的建言,不可……」

龍公子抬指堵住她的小嘴,道:「知了知了,夫人不必將心放在此事上,安心在家等我回來便是。」

景善若只得點頭。

明相在車外豎著耳朵偷聽,將這席對話全收入耳中,隨後若有所思地低頭,不自覺地走得慢了些。

車內突然傳出龍公子的聲音:「明相,累了麼?」

老人家一驚,立刻道:「不累、不累!老臣怎受得起公子爺關切……即使是腿腳再不靈便,走這麼幾步,也還是利索的!」

「嗯。」車內不再出聲。

明相驚魂未定,暗忖:原來公子爺一直留意著他在車外的反應?

硃砂納悶地望著老人背影,不知他為何一驚一乍。

卻說,回景府之後,阿梅帶了小仙們前來向景善若問安。後者便領著一群小童往湖心去,一面走,一面抽背仙草的功課。仙草背記得不甚篤定的地方,全靠道童瞞著景善若比手劃腳地做提醒。

龍公子跟在眾人身側,默默地注視著夫人。

然而沒多久,他就感到另外幾股視線正盯著自己。

轉首瞧去,原來是道童與虎妖,他倆見龍公子發現了自己,急忙又扭頭,如同並沒有被抓包一般,故作天真無邪地與阿梅大聲說話。

龍公子心生疑惑,再瞧那小丫鬟阿梅,發覺對方也是時不時地偷偷瞄向自己,眼神裡還帶著些許憎意和怯意。

想了想,龍公子索性上前,當著眾小仙與隨從之面,將他們的景夫人打橫抱起。

「哇啊!公子阿叔!」「公、公子!」眾人皆是驚呼。

景善若也給他嚇了一跳,抱住他的脖子悄聲道:「昱,你做什麼呀?」

「夫人走累了麼?」龍公子朗聲問,「到前邊水榭乘涼如何?」

「好……好。」景善若紅了臉,輕輕點頭,不敢看後邊的那群小仙。眾人是什麼表情,她猜也猜得到了,以後教她怎麼面對那群小孩嘛!

龍公子暗笑一聲,遂抱著夫人大步往前。

小仙、丫鬟與方丈洲人面面相覷,有未覺得異樣的,有暗暗點頭的,也有蹙眉搖頭的,稍候,便三三兩兩地跟了過去。

眾人到水榭裡,先後找席位坐下。景善若繼續考核虎妖的功課,讓他與隨行的方丈洲人練練拳腳。期間龍公子一直不說話,即使仙草笑嘻嘻地奔去纏他玩耍,他也只是沒甚興趣地坐在席上而已。

景善若悄悄留意了他一陣子,的確覺著他有心事。她索性留著小仙在水榭玩,牽了龍公子的手,兩人緩緩行到岸上去。

硃砂見狀,趕緊將手裡的茶水遞給阿梅,自己悄悄跟過去。

小徑間,景善若正與龍公子悄聲說話。

「夫君似乎有心事?」

「啊?沒。」龍公子扭頭。

——眾人表現得十分古怪,不過他自己覺著問心無愧,應該沒啥要緊才對。過分介意,反倒顯得小氣了。

景善若見他彆扭模樣,心道必定有事,遂再問:「昱?若是有甚難處,及早告訴我,讓為妻替你參詳參詳,可好?」

龍公子聞言,轉首望向她的眼睛。

景善若鼓勵地點點頭。

龍公子本正猶豫一事:那生育後代之難處,不知什麼時候同她坦白才好。見對方特意給出這一機會,他便反手握住她的小手,鼓起勇氣道:「夫人,我確實有話,想與你說……」

「嗯?」景善若心情不錯,微笑著等待他的下文。

龍公子見她神態輕鬆,反而於心不忍。

發覺龍公子難得地遲疑不決,景善若漸漸感到事情的嚴重性。

她問:「很是要緊的事兒麼?」

龍公子點頭。

「是……喜事還是禍事?」景善若又問。

龍公子十分肯定地答覆說:「不能算禍事,但……應是你極不願見的情形。」

「我不願見的?」景善若更是不解,「莫非與我有關,非是歸墟之事麼?」

「並非歸墟之事。」龍公子上前一步,輕輕地摟住她,道,「與夫人你切身相關,並且……應屬極大噩耗。」

景善若給嚇了一跳,愣愣道:「究、究竟是怎樣?」

龍公子不忍心地輕輕捏了捏她的臉,拉著她到山亭內,讓她坐在自己腿上。

如此地抱著她,他才敢開口。

「夫人,在告知你之前,你能否先承諾我一樁事?」他說得小心翼翼。

「何事呢?」景善若緊張地問。

「無論聽聞怎樣的噩耗,都別……」龍公子頓了頓,低聲道,「別同我慪氣。你怨也好,怒也罷,再是怎樣難過,既成事實,也是沒法子的事……你我二人,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

景善若聽得整個人都懵了。

「如何,可以答應麼?」龍公子堅持要一個承諾。

景善若卻回答道:「不可以。」

龍公子詫異地望著她。

景善若說:「未知事態究竟怎樣嚴重,我不能貿然應承下來。」

龍公子意外於她的表態,焦急道:「便是為了夫妻和睦,許我一諾,也不成麼?」

然而,景善若卻不吃他這套,只從他腿上滑下去,立在亭內,面色嚴肅地問:「昱,究竟何事?」

龍公子心底犯悚了。

——夫人惱了,照實說的話夫人會更惱火……

如此的文字在他腦中成群結隊地躥來躥去。

他下意識地朝來路上看,多希望明相出現,並且樂呵呵地替他打個圓場,解個圍。

然而出現的不是明相,是硃砂。

「硃砂?」

「誒?啊!」硃砂提著花籃,躲在花叢裡裝作摘花,其實正豎起耳朵聽他倆說話,見龍公子說得如此謹慎,更是印證她的猜測無誤,因此分了神,不小心被龍公子發現了身影。

她急急忙忙地跳到路上,笑道:「公子爺,你吩咐的花籃!」

說著,她趕快上前,將花籃遞給景善若。

後者接過花兒,抱在懷裡,道:「多謝,硃砂,你手真巧。」

「夫人過譽了。」硃砂匆匆應了聲,不敢抬頭看龍公子。

龍公子卻也沒拆穿她,反倒順勢對景善若道:「喜歡麼?我早覺得這片的花草生得格外好了。」

硃砂暗暗鬆了口氣。

景善若道:「是啊,豆芽就是在前面不遠處生出來的。」

她愣了愣神,轉首道:「昱,你方才是要說什麼,說與我聽罷。我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了,正好娘家人還沒走……」

龍公子緊張地望著她:什麼!你你你會跟著景家人走嗎?你做好打算了我沒做好啊!被拋棄的我怎麼辦!

硃砂急中生智道:「啊呀,公子爺,上回跟你說的,你當真試了啊?」

「啊?」夫妻二人都驚詫地瞧著她。

硃砂繼續硬著頭皮說道:「就是說,裝作闖了怎樣的大禍,故意瞞住夫人,看夫人究竟會有多焦心多想知情啊?」

「喔!對!」龍公子立刻點頭,「夫人果然經不起逗弄!」

硃砂連連點頭:「是啊是啊!」

「逗弄?」景善若呆呆地抱著花籃。

龍公子與硃砂一齊露出笑臉來,用力討好她。

景善若回過神,手一揚,把花籃扣在龍公子頭上,花朵灑了他一身。

她又好氣又好笑地埋怨道:「你……方才將我嚇得好慘,知道麼?我還以為出了何等大事呢!壞蛋!以後不許這麼嚇人了!」

龍公子接住幾朵花,頂著花籃,亦是哭笑不得。

——我也想以後不再這麼嚇你了……

「夫人……」他拉住景善若的手,撒嬌地晃了晃。

對方回眼,瞧他可憐樣兒,又於心不忍,替他將花籃取下,又拂去肩頭落的花瓣。

龍公子藉機抱住了她,輕聲討饒,又挨幾下粉拳。

他心中滿是後怕,暗道:夫人嚴肅追究起來真是可怕。過幾日,待她獲悉尚未得孕偷偷沮喪之時,再同她說這事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