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善若被嚇得不輕。
「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百川不是正在上崑崙修行麼?他不是與竹簪女冠走得很近麼?為什麼他會突然出現在這裡,還被如此對待?
「哈哈哈哈……」竹簪女冠驟然尖聲笑起來。
元華大帝亦在同時放聲大笑。
兩人的笑聲重合在一起,一陰一陽,竟然疊合得完美如同一個人的嗓音一般。這份驚悚的詭異感使得景善若頭皮發麻,她驚恐道:「你……你要做什麼?快讓我夫君醒來!」
「哎呀,薄情的女人。」竹簪女冠揚眉,尖聲道,「新歡舊愛同聚一堂,你怎麼還是只關懷那位龍族公子呢?你再看這位神仙幾眼罷,待會兒,你魂兒還能找到地界接納,這道君可就是轉眼歸無了哦!嗖地一下,沒了!再想花個上萬年拼起來,也沒得拼啦!」
她說著,眼裡滿滿地都是極度的興奮之色,雙瞳簡直要噴出炙熱的火花來了。
「道君、道君他怎麼對不住你了,你要害他?」景善若縮在龍公子身側,一動不敢動。
暗地裡,她使力掐住龍公子的胳膊,焦急地往死裡掐,只寄希望於在自己拖延時辰的時候,後者能被疼痛驚醒,從而避過危機。
竹簪女冠笑著低頭,道:「道君,你看見了麼?我真為你不值。」
越百川依舊昏迷,毫無反應。
元華大帝接著竹簪的話尾道:「不過……也罷,道君,你的眼光向來不好。早早聽從於我,便不會走到這一步了——你何必一定要給我背一個萬世惡名呢,害得我不能以本來面目示人……萬年以來,我偽作善心仁意的神仙進入崑崙,擴張人脈,步步艱辛,最終成為新任帝君,就是為了做主庇護你的神脈,親手扶助你重生……」
「——然後吞下肚去!啊哈哈哈哈!」竹簪女冠與元華大帝一起狂笑起來,「高高在上的神祇,你不是看不上血脈低賤的龍族嗎?享受賤民的踐踏吧!不僅是你,還有上崑崙的眾多仙人,與歸墟所有王族之龍,統統都要死!世間萬物都是我的!要聽從我的法令!」
說著,竹簪一腳踏到越百川頭上。
景善若看得心驚。
——那仙姑到底在說什麼,她是患上失心瘋了麼?
元華大帝咆哮盡興之後,竹簪突然轉過頭來,直直地看向景善若。
「凡女,你真是可憐,原本沒你什麼事。」她突然面色和藹起來,慢慢踱到蓬萊洲這一席前,對緊張萬分的景善若道,「你當初就不該同我作對——須知我是從來將生靈一視同仁、不會多看你一眼之人。」
她抽出拂塵,掉轉過來,用長柄尾端點向景善若的面頰。
「多少次,我只要輕輕一點,你就能魂飛魄散,我卻礙於世間規則,不能傷得你分毫。何等愚蠢的世間!何等愚蠢的自限!」竹簪女冠居高臨下地睨著她,道,「總教無能之輩逞兇,束縛強者手足!」
「……」景善若不敢亂動,望著那拂塵,鼓起勇氣道,「仙姑,你……你想做什麼?」
竹簪女冠和顏悅色道:「便是照實告訴你,也沒關係。你看見那大鼎了麼?道君擯棄的一道靈脈已經在裡面了,我可得趁勢將剩下的部分全放進去,才能煉成能造福天下蒼生的仙丹呀!」
「……靈脈?仙丹?」景善若表面上一片,茫然怔怔地複述著,同時使出全身力氣,絕望地掐著龍公子。
「對哦,唯有讓我服下用道君煉成的神物,我才有那本事擊敗上崑崙的帝君,把崑崙外界這腐臭毒囊一舉摧毀!這地兒,看上去光鮮亮麗,其實已無可救藥了,從我入崑崙的那日開始……」竹簪用哄小孩的語氣笑道,「凡女,我做的事兒,是不是很了不得?」
景善若驚恐地點頭。
元華大帝道:「那凡女,你可願意為本座先驅?」
「啊?」
「本座仁愛蒼生,見你將與新歡舊愛分離,也心痛不已。」元華大帝道,「為免造成憾事,本座願行此善,特許你凡人之身投入仙鼎之內,以身祭鼎,為道君靈脈開道。」
竹簪見景善若恐懼神色,笑道:「凡女景夫人,你或許還不知罷?這道君體內,不過是積聚了臨淵道君四十七世靈脈而已。原本,他尚欠復生之機,歸墟之戰,道君散盡自身,是我元華大帝在數千年後安排其四十九世回歸……雖然欠缺一點神格,不能恢復為稱霸上下崑崙的大神,卻也無大誤,至少仍是眾仙靈敬仰的仙人……」
竹簪女冠繼續道:「原本以為到這程度已是不壞,誰知,你竟然還替我找回了最後一道靈脈,甚至——」她轉首望向龍公子:「甚至尋見了那一點神格遁逃隱蔽之所!哈哈哈哈!得來全不費工夫!」
景善若急忙護住龍公子,道:「你要做什麼?」
「別急。」竹簪女冠道。
元華大帝接話道:「你會走在臨淵道君與鼎王公之子前面的,安心去罷……哎,本座真是不忍心看。」
竹簪女冠嘻嘻笑著,眼神示意景善若身後的仙官動手。
後者立刻上前,一把拉住景善若的手臂。
「不要!」
在景善若的驚呼聲中,龍公子突然掙動起來,一手攬住她,一手推開那仙官。
「走開,別碰我夫人……」龍公子蓄力許久,猛然發難之後,大半個身子全依靠在景善若身上,搖搖欲墜,頹然脫力。
竹簪女冠驚訝道:「不愧是有著道君神格之龍,當年道君化作護海龍神時便威風凜凜呢。」
龍公子晃晃腦袋,竭力保持清醒。
竹簪女冠卻蹲在二人前邊不遠處,開心地回憶起來:「唉,鼎王公之子,你既然接受了道君的最後一道靈脈,應當記得當時模樣罷?若非鼎王公家臣畏死,將獄龍王從密道放出,那夜鼎王公之死,還真沒辦法嫁禍到道君頭上哩!道君你一到歸墟就發現蹊蹺了呢,非死不可!我可是說動了多少條龍圍殺,才險險將你拿下的呢!」
龍公子眼神渙散,吃力道:「你……在說什麼?」
元華大帝道:「你不是接受了道君最後一道靈脈麼?既然本座掌中的這位道君壓根不記得受陷害之事,那麼,唯有你那道靈脈記載此事,才可解釋了。」
龍公子低首喘息,並不做聲。
竹簪女冠笑道:「只是,我真不明白,你為何還如此厚待那位叛臣呢?」
「因為他根本不知情。」一個聲音響起。
竹簪女冠一驚。
景善若也嚇了一大跳。
只見一直躺在地上的越百川突然睜眼,輕鬆掙開身上鐵鏈,坐起。
「本道君從一開始,就認出你了。元華大帝……不,詭龍。」他抹了抹頸項間的血跡,道,「只是上崑崙帝君不肯信我片面指認,且堅信你素行端正,即使曾是詭龍,也已擯棄過往改過向善。我不得已,只能放任你暗中設計,將事態發展至此。」
他說著,不動聲色地看了景善若一眼,隨即飛速轉開視線。
「出來罷,掌事帝君。你還打算看多久?」
此言一出,四面群山突然垮塌崩毀,一座座仙台出現在眾人視線之中,天兵天將陣列其上。正前方有一座仙霧縈繞的巨大神龕,內中端坐著一位衣著樸素慈眉善目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