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等回皇城我們便成親好嗎

  許道宣心裡憋著股不服氣,他想既然你們都不信,那我就證明給你們看。

  他去求了孟銜,可惜孟銜不肯幫忙。

  那時許道宣不知道孟銜演算天衍是會遭到反噬的,他雖然傷心,卻也沒怪孟銜,畢竟孟銜身上的傷看起來很嚴重。

  「等孟銜傷好了,或許就會答應了吧?」許道宣這樣想著,攢著如意衣裳碎片的手指握得更緊了。

  他想了許多法子企圖打動孟銜,還沒來得及一一實行,就先收到了安子晏著人送來的帖子。

  孟銜邀約寒山寺。

  說實話,許道宣原先不太喜歡安子晏,那傢伙太狡猾了,老是打著各種名號拉長安出去玩,害他想找長安做什麼,常常找不著人。

  直到安子晏冒著挨家法的危險,將那副《八十七神仙卷》硬塞過來。

  許道宣雖然不懂畫,卻也知道吳道子真際價值連城。他揣著古樸的畫匣,站在皇城東市的街頭,猶豫了好半晌,不情不願地將安子晏劃到了狐朋狗友的範圍。

  卻不想這位才握手言和不久的狗友,是個十分仗義的——他替許道宣求了孟銜。

  後面的事,出乎常情又在意料之中,孟銜答應了。

  算出如意還有魂魄殘存於世時,許道宣高興地快瘋了。他一口氣跑下了寒山寺,軟磨硬泡地從回春局嬤嬤那裡求得了一枚不能發芽的種子,又求他娘親手縫了個小布包,將如意的衣裳碎片同種子一塊兒放了進去。

  那段日子,許道宣天天貼身佩戴著小布包,夢裡夢見的,都是如意回來了。

  後來,又發生了許多事。

  被馬賊擄走丟了小布包,幸好讓姐夫撿到了,歷盡艱辛從四海波回來,萬重山深處遇到了如意已過世的娘親……

  在食人花險些一口吞了許道宣的生死瞬間,如意頂開了小布包。

  如意發芽了,也揭開了他的身世。

  原來如意的爹娘都遭遇過那麼慘痛的事情,許道宣邊小心翼翼地將幼苗安置在茶杯裡,邊想著往後要加倍對如意好。

  如意變回人身的時候,許道宣又高興又惆悵。

  高興的是不用對著株幼苗絮絮叨叨了,惆悵的是自己都要開花了,如意還是個沒牙齒的小胖球。

  「唉,這還要獨守空房多少年哦。」許道宣換著剛被如意尿濕的衣裳,忍不住嘆了口氣。

  被扒光了褲子正光明正大遛鳥的如意,完全不懂許道宣的鬱悶,咯咯笑著,口水直下三千尺。

  許道宣只好胡亂套了外袍,飛奔過來替他擦口水。

  有時候,人對著失而復得的東西久了,容易變得更貪心。

  就好比現在,明明前後的如意都是同一個人,許道宣卻無法克制地更懷念以前那個,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少年。

  「唉。」許道宣想著,忍不住又嘆息一聲。

  他常常想,如果不是如意出了事,以自己的遲鈍,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會發現自己對他的心意。

  才能發現,如意對自己的心意。

  其實真要說起來,如意表現地十分明顯,只是許道宣以往從未深想過。

  就像那次,許道宣無意間見到楚玉繡錢袋,一時興起,給如意繡了朵昧著良心都不能說好看的花。

  如意如獲至寶,每得件新衣裳,就重新拆下來再鑲上去,從未離身,總明目張膽地穿在最外頭。

  再比如,性格剛正的如意,平生最討厭投機取巧之事,對巧言令色之輩從無好感,卻每每被寫不出先生交代的駢文的許道宣磨得沒辦法,一次又一次妥協,一次又一次心軟。

  說來,倒也真摯可愛得緊。

  提起如意,許道宣總有說不完的話。

  記憶裡的如意,似乎總是板著張臉,明明年紀是幾人當中最小的,卻頗有種老成持重的意味。

  「公子,先生佈置的駢文你不曾完成。」

  這句如意常說的話,在他出事後,許道宣想了幾個月,想到閉目就是他無奈的神情和微微下沉的尾音。

  因而,當這句心心唸唸的提醒,和日思夜想的少年一齊出現時,許道宣是不敢相信的。

  他覺得自己在做夢。

  「確實在夢中。」恍然想起開花即一場大夢的許道宣,笑了笑,露出唇邊兩個深深的酒窩。

  「那如意你替我作了吧。」

  許道宣用慣常的,不甚嚴肅的調子,嬉皮笑臉道。

  但這回,如意沒有嘆氣,也沒有順勢鋪開宣紙提筆蘸墨,他只是站在許道宣熟悉的書桌旁,用一種全然陌生的語氣,慢悠悠地道:「公子你確定麼?」

  那語調拉的很長,顯得又曖昧又纏綿。

  作為許家頭份不務正業的紈袴,許道宣自然能聽出如意話裡的未盡之意。但是他沒說話,或者說是故意假裝不明白似的,任由如意裊裊娉婷地走了過來。

  許道宣從未見過如意這樣走路,有點瀲灩生姿,卻奇特地不見女氣。

  「公子。」如意走近了,低聲笑了一下,他聲音半點少年氣都沒有,反而帶著點成年人的低沉。

  許道宣一動不動地任由如意動作著,任由他寬了衣帶,褪了外袍……

  場景隨著逐漸變少的衣物慢慢變了。

  佈置熟悉的臥房裡,如意穿著件薄薄的裡衣,淺笑著拉住了許道宣的袖子。

  望著眼前如意撩人的模樣,許道宣喉嚨不自覺地有些發緊。他竭力克制了一下,不確定地喚了句:「如意?」

  「公子。」如意湊過來,在許道宣耳旁吐氣如蘭。

  許道宣被刺激得忍不住微微打了個哆嗦,見狀,如意卻笑得彷彿更開心了。他不再開口,只輕輕拉住許道宣的袖子,拉著許道宣慢慢往裡間退。

  一直退到無路可退。

  重物落進床榻間的悶聲響起,緊接著繡著鴛鴦戲水的帷帳被放了下來……

  許道宣開完花恢復人形,是在一個傍晚。

  散發熾熱溫度的夕陽剛剛沉下山,白日裡的暑氣還未來得及消散,許長安經過不懈努力,終於將次數壓到了一天一次,此時正神清氣爽,且雙腿無力地躺在薛雲深懷裡小憩。

  經過這幾日的滋潤,許長安眉眼間顯而易見地袒露著的春色。好在薛雲深雖然難滿足了點,該休息的時候也從不含糊,故而他眼下尚未明目昭昭地掛著縱慾過度的青黑。

  「長安?」薛雲深一手以指做梳地順著許長安鋪在他膝蓋上的頭髮,一手攥著許長安的手腕,慢條斯理地搓揉著

  被日光照的渾身暖洋洋的許長安快睡著了,聽見聲音,只迷迷糊糊地發出聲鼻音:「嗯?」

  「你見過塞雁門所有有官職的部將,」薛雲深似乎沒發現自己正擾人清夢,他緩聲敘說著前段時間的所見所聞及心中擔憂,「那你知不知道,他們都是犯過錯,被發配來守門的將軍。」

  「無論是守將查將軍,還是他那些副將,都是年紀輕輕就被發配過來了。從此返家無望,守著一道一年到頭都不會有幾個人經過的城門,直至老死。」

  薛雲深聲音低低的,許長安卻罕見地沒了睡意。他睜開眼睛,望著上當的薛雲深,道:「你心裡有什麼想法了麼?」

  「人都應該有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無論是誰。等我即位,我會制定新的律法,給每一位曾經犯過錯的人,一個從頭開始的可能。」

  「那樣的話,必須有道界限。什麼樣的錯,或者罪責,可以擁有改過自新的機會,什麼的罪責完全不必再考慮。」頓了頓,許長安接著道,「譬如叛國。」

  「叛國是株連九族的死罪,絕無可能輕饒。」理解了許長安的意思,薛雲深笑了起來,「罪不至死的,倒是可以有。」

  「還有監獄裡的囚犯,總關著他們,還要浪費糧食去養著他們,不如派他們去墾荒。」許長安想到一直惦記著的事情,「多勞作,強身健體,也能減少疾病傳染。」

  薛雲深倒是沒想到這個,不由攏住許長安的手指,遞到唇邊親了口,而後猝不及防地闡述心意道:「我此生最慶幸的事情,是遇到來偷我的你。」

  許長安:「……」

  「他什麼時候才能把偷花一事全然忘記?」許長安想了想,覺得很有可能此生無望,不禁更加絕望了。

  隨後兩人還說了些別的,薛雲深同許長安講了他爹敬宗皇帝想立太子一事。

  「為什麼拒絕?」許長安問。

  薛雲深想也不想道:「一是我尚未踏遍大周朝的領土,不夠瞭解民情。二是我希望,立太子與娶你是同一日。」

  他停頓下來,半是緊張半是期待地問:「長安,等回皇城,我們便成親好不好?」

  雖然知道兩人有婚約在身,且開花之後成親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但頭次聽到薛雲深主動提起此事,許長安還是經不住愣了下神。

  那廂,薛雲深還在問:「好不好?」

  約摸是沒得到回答,薛雲深臉上的期待已經完全不見了,儘是無意識的慌亂緊張。

  許長安忍不住笑了下,他回握住了薛雲深的手指,有點不好意思卻又很坦然地回答道:「好啊。」

  薛雲深猛地屈起膝蓋,而後低頭吻住了許長安的薄唇。

  直到許長安被親的喘不過氣,薛雲深才戀戀不捨地放開他。

  而對比面色「紅潤」的許長安,許道宣的模樣就有點淒慘了。

  「道宣?」聽見腳步聲,許長安忙坐起身。

  過於高估自身恢復速度的後果,便是起身至中途,又腰肢痠痛得倒了回去。

  薛雲深眼疾手快地穩穩接住了許長安,察言觀色地討好道:「揉揉,揉揉就好了。」

  許長安憤怒地瞪了眼害他半身不遂的罪魁禍首,而後變臉似的,用令人如沐春風般的口吻關切道:「道宣,你臉色怎麼這樣難看?」

  許道宣重重地嘆了口氣,沒接話。

  這讓他怎麼有臉說哦。

  「如意還是個沒成年的孩子,我居然、居然在夢裡被他……」許道宣想到夢裡的場景,登時又有些心猿意馬。只不過這浮想聯翩還沒展開小半,便趕緊讓他給「懸崖勒馬」了。

  許長安看著許道宣面色青白不定,紅黑交換的,再聯想他以往常掛嘴邊的如意,心裡隱隱猜到了一些。他也不戳破,而是換了個話題:「道宣你的衣衫怎麼回事?」

  說到衣衫,許長安在同薛雲深水乳交融的第二天,發現他那件原本是雨過天青色的長衫換了個顏色,變成了另一種本人見了心情微妙,但薛雲深一瞧卻非常喜愛的——難以言喻的粉色。

  衣衫是淺淺的粉,上頭繡著的仙人球花顏色則更深些,粉得與許長安的花冠如出一撤了。

  與此同時,薛雲深絳紫色的親王服也變了個顏色。

  變成了許長安一度飽受其困擾,夢裡見過無數次的墨紫色。

  「原來你就是那個害我整晚睡不著的美人!」

  許長安拽著墨紫色的袍裾,渾身痠痛地要同薛雲深理論,卻沒發現眸色變深的薛雲深,欣然領了「美人」的稱謂。

  至於理論的後果……

  許長安揉著好懸沒被折成兩半的腰,決定要當一個不吃眼前虧的好漢,再也不同薛雲深理論了。

  說回眼前。

  許道宣的衣衫與許長安的略有所不同,底色是石青,仙人球花紋卻古怪地染上了兩種顏色。

  一半是正常的青碧,另一半卻是海棠紅。

  許道宣順著許長安疑惑的目光望向自己,整個人頓時控制不住地僵硬了一下。

  海棠紅,是如意花苞的顏色。

  所以,究竟要怎麼跟長安解釋,他真的是襟懷坦白,而不是什麼擁有奇怪嗜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