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或許你肚裡已有我們孩子

  「這……這是因為……」想騙過長安真是太難了,許道宣囁囁嚅嚅地開了口,心裡依然沒有半點主意。他這這這了半晌,最終還是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薛雲深。

  「因為他單相思太重。」薛雲深果然不負「眾」望。

  許道宣還沒來得及感激,就聽見薛雲深接著道:「並且在開花時將對方當做了臆想對象。」

  許道宣:「……」

  許道宣欲哭無淚,並且暗自對天發誓日後絕不幫墨王殿下打任何圓場。

  那頭,許長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佯裝不經意地問道:「如意的花苞是什麼顏色?」

  薛雲深自然而然地接道:「是海——」

  話還沒說完,見機不對的許道宣,立馬色壯慫人膽地打斷了:「殿下!愷歌來了!」

  「來就來了,」藉著薛雲深的攙扶,許長安緩緩地坐起身,嘴裡慢吞吞道:「你這麼大聲做什麼,難道你幻象對象是人間小姑娘不成?」

  許長安話說的促狹又狡猾,許道宣張了張嘴,在十二三歲的愷歌和半歲沒有的如意之間猶豫不決,最後含冤嚥下了這口誣衊。

  「唔,我隨口猜的,」見許道宣沒反駁,許長安訝異地挑了挑眉毛,道:「竟不想原來是真的?」

  許道宣面無表情,十分警惕地察覺到此時定然會說多錯多,索性閉緊嘴巴一字不發。

  「恰好愷歌來了,你勇敢點,問問她願不願意同你回皇城。愷歌如此嬌俏可愛,又心地善良,二叔二嬸見了定然歡喜不已。」

  許長安憋著股壞勁,慢條斯理地將許道宣打趣了夠。

  「漂亮哥哥!」幾乎是許長安話音前腳剛歇,後腳愷歌就到了。

  幾日不見,這小丫頭倒比先前還活潑了點,才從沙脊上面探了個頭,便急急忙忙地問:「你們開完花了嗎?」

  她一個人在沙漠裡住太久,荒無人煙的蓬頹漠也鮮少有人來,是以好不容易遇見外人,便有點憋不住要原形畢露的意思。

  偏偏又趕上許長安和許道宣開花,才同他們玩了沒一會兒的愷歌雖然不捨,但仍舊謹遵母訓,獨自跑得遠遠的,過了好幾日才摸過來。

  許長安應了聲,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從沙脊上下來:「這幾日你都去哪兒了?」

  「我回家啦!」愷歌雙腿併攏,麻溜地滑了下來。她拍了拍身上的沙子,指著遠處道:「我家就在那邊,不遠,兩個半時辰就到啦。」

  許長安以愷歌一步兩丈遠為保守估計,大概得出了蓬頹漠的範圍。

  「嗯,約莫是兩個臨岐大小。」許長安心想。

  愷歌介紹完自己的家,繞著許道宣走了兩步,又看了看許長安,而後好奇道:「為什麼凶凶哥哥衣服上花紋有兩個顏色,漂亮哥哥的卻沒有?」

  許道宣:「……」

  他感覺自己對如意的那點小心思要人盡皆知了。

  「因為那是他心上人的顏色呀。」許長安適時地插進來,替悲憤不已的許道宣解了圍,「愷歌知道什麼是心上人麼?」

  「知道。」愷歌認真地點點頭,滿臉篤定道:「我娘說心上人就是你將來要嫁的人。」

  許長安笑了聲,誇了句愷歌真聰明,轉而想起一件事來。

  「你這麼晚出門,你娘不擔心麼?」許長安問。

  無論是幾日前深夜初見,還是此刻趁暮色而來,按理,都不是什麼安全無慮,爹娘無憂的好時分。

  聽見許長安的問話,愷歌情緒明顯低落下來。她垂著腦袋,兩隻手指無措地絞著,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道:「我娘不在家。」

  「她去找我爹了。」

  不知想到了什麼,愷歌整個人又重新變得開心起來:「我娘說等他找到我爹,就會和我爹一起返家!」

  「雖然愷歌已經等娘親兩年了,但是愷歌相信娘親一定會帶著爹爹回來的!」愷歌說著,望向了許長安。她大而烏黑的眼睛是,滿滿都是深信不疑。

  許長安忍不住笑了笑,順著她的話附和道:「一定會的。」

  得了贊同,愷歌好似得了什麼寶物般,更加高興了。她滔滔不絕地同許長安說了許多蓬頹漠的事情,諸如隔壁沙鼠一家增添了一窩幼兒,足足有六足,沙鼠爹娘樂不可支,可惜天有不測風雲,那窩小沙鼠前兩天被一條腹背金黃的長蟲給一口全吞了。

  再比如今天春天下雨太少,好幾條往常夏天才會乾涸的湖泊,已經在三月中旬就露了底。再比如……

  許長安面帶微笑地聽著,臉色若無其事,心裡卻忍不住開始揣測愷歌娘親真正的去向。

  等許道宣揪准機會,逃似的帶著愷歌去完成幾日前的許諾——抓蠍子玩,得到空隙的許長安才對著薛雲深道出了心中的猜測:「愷歌娘親該不會……」

  薛雲深攏住許長安的長髮,邊以指為梳地梳理著,邊出聲肯定了他的猜想:「恐怕的確不在人世了。」

  從愷歌的描述來看,她娘親必定十分疼愛她。可是世上有哪位疼愛孩子的娘親,會心腸堅硬到非拋下自己才十歲的幼女不可,孤身一人去尋找丈夫。

  只不過是生路無望的善意欺瞞罷了。

  不僅如此,最糟糕的,怕是愷歌的父親也早已離世了。

  「那愷歌企不是成了孤兒?」許長安低聲問。

  薛雲深替他挽好頭髮,將他整個人轉了過來。四目相對,薛雲深肯定道:「你想帶她離開蓬頹漠。」

  有時候真是奇怪得很,許長安心裡的想法不必親自說,薛雲深就能一猜一個准。

  「蓬頹漠太大了,」許長安道,「她一個人待在這裡,實在是太孤單了。」

  足有兩個臨岐城大小的蓬頹漠,卻僅僅只住了一位年方十二三的小姑娘,無人陪伴無人玩耍。想跟人說話,都只能找慣於藏在沙子裡的沙鼠。

  薛雲深拂了拂許長安的鬢角,見他眉目間蘊藏著憂色,忍不住傾身過去輕輕吻了下,安撫道:「等她過來,問問她願不願意同我們走。」

  要是愷歌實在不肯,他們也別無他法,終歸不能強人所難。

  「若是愷歌願意,到了塞雁門,找戶心善的人家收養她。」停頓了會兒,薛雲深繼續條分縷析道:「她如果不喜歡塞雁門,跟我們去蕪城也行,回皇城也可,但就是不能住在我們府裡。」

  許長安難得見到薛雲深如此認真地商議事情,禁不住便想逗逗他:「為何不能住在我們府裡?」

  薛雲深忽地伸手撫上了許長安的小腹,嘴裡振振有詞道:「府裡的黃沙是我精挑細選,特地為你和孩子們準備的,哪有給別人享用的道理,不行不行,此事我決不答應。」

  還以為他有什麼「難言之隱」的許長安:「……」

  約莫是被孩子二字刺激,再加上薛雲深溫熱的掌心貼著腹部不放,許長安難免有些惱羞成怒。他將薛雲深的手打開,未語先紅了臉:「瞎說什麼!」

  薛雲深理所應當道:「往後我日日疼寵你,只同你歡好,只和你同房,孩子是早晚會有的。」

  說著,猶嫌不夠似的,薛雲深俯身將耳朵覆上了許長安腹部,嘴裡道:「說不定此時你肚子裡便有我們的孩子了哎喲——」

  得寸進尺的墨王殿下,終究是被氣急敗壞的墨王妃給推開了。

  既然開花大事已了,許長安便商量著乾脆翌日大早,就返回塞雁門,之後再轉道去蕪城探望三叔許惜。

  出來已近足月,許道宣惦記如意,對此決定毫無異議,當即刷乾淨了自己的刺,做好了隨時可以出發的準備。

  只是在輪到愷歌時,遇到了點意外。

  愷歌不願意跟他們走。

  「我要在這裡等我爹娘回來。」愷歌搖著頭,拒絕了許長安的好意。

  許道宣顯然也猜到了她爹娘已不在人世的事情,故而幾度欲言又止,卻又在許長安的眼神示意下,什麼都沒說。

  知道許長安三人次日要走,愷歌漏夜將他們走丟的駱駝找了回來。

  「給,我走了好幾個時辰才找到的。」愷歌氣喘吁吁地將韁繩遞了過來。

  許長安看著眼前滿頭大汗的小姑娘,心情難以自拔地複雜起來。他沒去接韁繩,而是再一次問了那個問題:「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意料之中的,愷歌再度堅決地拒絕了。

  「我要在這兒等我爹娘回來。」愷歌重複著傍晚時說過的話,她想了想,又在後面加了句:「我怕我跟你們走了,娘親回來見不到我會傷心。」

  「愷歌不想讓娘親傷心,所以還是不跟漂亮哥哥走啦。」

  愷歌聲音歡快,笑容真摯,抬手擦汗的動作,和所有父母雙全的孩子並沒有什麼兩樣。

  有那麼瞬間,許長安覺得愷歌的娘親極其殘忍。與其讓愷歌懷著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希望活著,何不乾脆給她一個痛快,告訴她世間存在無法避免的天人永隔和生死離別。

  但許長安終究沒有戳穿愷歌娘親的謊言,他只是將那三隻走失的駱駝送給了愷歌作伴,讓她在日後漫長的盼望裡,還有點別的事情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