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安小陌進入大三下學期,大四的蘇岩也即將畢業,憑著優異的成績和出色的表現,他早早被本市一家知名企業簽下了,不用去擠招聘會做瘦身運動,也不用網上漫無目的地廣撒簡歷,只是天天吃喝玩樂睡,真是羨煞那許多抱著簡歷、抱著就業協議四處東奔西走的苦命兒。

  每年五六月份,臨近畢業,朝夕相處了四年的同學即將各奔東西,各類散夥飯那是一場接著一場,同班同學的、同寢室的、外系朋友的、社團同學的、老鄉的……總之各類名目繁多,蘇岩作為交遊廣闊的人,一天趕兩三場飯局那是家常便飯。

  最扯的一次是,中午聚會組織吃自助餐,蘇岩吃完撤退後,晚上的邀約又到,地點還是那家自助餐廳。等晚上蘇岩取菜的時候,人家服務生來來回回打量他好幾次,估計是懷疑這娃是怎麼從中午一直吃到晚上的。

  近段時間,少了他帶著她吃飯逛街,瞬間感覺清淨不少,便犯了懶病,沒課的時候,她可以整天不出門,睡到中午起床,然後呆在宿舍上網打遊戲。

  酣戰中,宿舍電話響了,離得最近的老三隨手接起,對著話筒說笑了幾句後,將電話甩給她:「你家蘇岩,有飯局都不忘關心你,太體貼了。」

  老三笑得一臉曖昧,從認識蘇岩開始,她們就不遺餘力地拿他們開玩笑,不管她怎麼解釋,得到的都是變本加利的起鬨,後來索性不解釋了,隨她們說去。

  她算是明白了,對於八卦的人,她們腦袋裡能收到的信息只有她感興趣的,其他一概過濾忽略掉。那些娛樂圈的狗仔記者們,大概就是這種心態,難怪那些明星們總感嘆,要隱私,太難。

  電話那邊有些嘈雜,蘇岩的聲音響起,聽起來還很清醒:「聽說你在寢室窩了一天了?難道你要絕食省錢給我去泡妞」

  她手裡打遊戲的動作沒停:「我是打算絕食省錢,可是沒打算給你去泡妞哦,大白天的你做什麼夢呢?」

  他輕輕一笑,「有夢想才有追求夢想的動力。」

  「那你省給我去泡帥仔,泡到了可以資源共享,給你摸一下。」他們倆的玩笑向來葷素不忌,想到什麼說什麼。

  「我不要男的!」

  「哈哈哈哈,你太無聊了!你今天的飯局結束了?」

  「還沒有,他們還在喝,我喝不動了,出來透透氣。」

  「你還是少喝點吧,連續喝了一星期了。」身為他最鐵的哥們,必要的關心還是要有滴。

  「嗯。你要是不想出門,一會兒我回去給你帶吃的。」

  「就等你這句話呢!」

  「安大傻……」也許是喝了酒的原因,那邊蘇岩的聲音透出一股慵懶的氣息,與他平常的聲音很不一樣。

  「什麼?」她無意識地應聲。

  「我……」那邊頓了一下:「沒什麼,我就問問,你想吃什麼?」

  那頭,蘇岩硬生生嚥下了想說的話,沒拿電話那隻手攥得緊緊的。

  「你是不是我兄弟啊?老三樣!」

  安小陌所謂的老三樣,是他們倆掃過整條墮落街總結出的最精品的吃食。酥軟的大麻花、香濃的花生漿稀飯和酸辣米皮。這三種小吃酸甜辣的組合,滋味可是無比的美妙。

  他們幾乎每天必吃,老闆對他們倆那是相當的熟悉。以至於他們畢業多年後,還是常常想念這記憶中的味道,因為工作忙,只回去過幾次學校,老闆還是能準確地認出他們的模樣。

  這天,安小陌同樣沉浸在遊戲中難以自拔,午飯、晚飯皆自動忽略。

  「安大傻,你出來,到XX酒樓來。」

  接到蘇岩電話的時候,她很是奇怪,他今天不是和於大美女以及另外一些跆拳道社的朋友吃飯麼,叫她做什麼?

  回想起蘇岩難得正經的語氣,拒絕的話又嚥了回去。

  去就去唄,興許真有什麼事叫她去救場呢,她懶懶地起床更衣,嘴裡嘟囔著,好兄弟就是在關鍵時候派上用場滴,回頭一定好好敲詐蘇岩一頓,他喝酒聚會,害得她都好一陣沒好好吃到飯了。

  到了酒樓門口,她探頭探腦地尋找蘇岩的身影,其實不用尋找,那邊鬧騰得那麼厲害,儼然已經成了整座酒樓的焦點,想找不到都難。

  只見人群正中央,於大美女此刻正軟軟地「掛」在蘇岩身上,兩隻緊緊胳膊摟著他的脖子不撒手,酒醉的她滿臉通紅,哭得梨花帶雨,嘴裡還嚷嚷:「你為什麼不喜歡我!為什麼不喜歡我!」哪裡還有半點平時優雅含蓄的模樣。

  酒桌上男的女的不拉也不勸,邊嗑瓜子邊看戲,個個都跟打了興奮劑似的,滿臉激動地等待好戲下半場上演。

  呃……這是什麼一種狀況?搞不清楚狀況的安小陌,決定暫時按兵不動,觀察清楚形勢再說。

  蘇岩滿臉的尷尬,拚命把於美女的胳膊往下扯,沒想到他一個大男人,力氣居然拼不過一個酒醉的女人。他皺眉看向站在一旁的於美女的男朋友,那男孩此刻卻是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也不過來搶回發酒瘋的女朋友,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她緊摟著別的男孩,他的臉上沒有表情,眼裡卻是深深的痛意。

  研究了一會兒,驚覺不妙,蘇岩那傢伙叫她來看這種場面,肯定是有陰謀的,而被算計的對象,毫無疑問,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是她!

  瞬間下定決心,此時不溜,更待何時,抬腿轉身,做好匍匐前進的姿勢,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發覺她逃跑的意圖,蘇岩立刻出聲喚住她:「小陌,你過來。」

  聽聽,連稱呼都改了,除了安大傻以外,他還喚過她傻妞、女流氓、女土匪、悶騷女等等等等,就是沒正經叫過她的名字,這會兒,毫無懸念的,絕對絕對有驚天大陰謀!

  唉……

  平時白吃白喝你的不少,出來混的,遲早是要還的,正所謂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今兒就當報恩了吧。

  她眼一閉,深吸一口氣,向前邁出一步,擺出大義凌然的姿勢,臉上卻是堆滿狗腿似的笑:「嘿嘿,我來了,蘇大爺有何吩咐?」

  蘇岩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對於美女說:「於璇,我跟小陌早就在一起了,大家都知道的。」

  嘎?大家都知道?我怎麼不知道!什麼時候的事?安小陌驚恐地瞪大眼!難道在眾人眼中,他倆的八卦早已經成了既定事實?

  不要啊,你蘇大爺是要畢業了,我可是還要再在學校混一年哪,平白無故就給扣一定某某女朋友的帽子,太沉了。

  她努力地要掙脫他的手,他卻更加收緊了手上的力道,握緊她不安分的爪子。

  於大美女杏眼一瞪,狠狠地剜她:「她?她憑什麼!她哪點配!你明知道我對你的心意,你卻跟她形影不離三年,故意做給我看的嗎?」

  於美女,有你這麼踏削人的麼?雖然平時我就看出您不怎麼待見我,我也不跟你計較,雖然比不上你,可我也是四肢健全智商正常啊,憑什麼就配不上蘇岩這痞子了?

  還有蘇大爺,我不就吃你點喝你點麼?你至於這麼陰我麼?唉……人果然不能貪小便宜,老媽說了,貪小便宜吃大虧,不聽老人言,吃虧果然就在眼前呀在眼前~~~

  當然,這些話只能偷偷在心裡說說,她可沒傻得真的開口為自己辯解。對於眼前的形勢,她還是分析得十分透徹的,此時開口,等於再次刺激那已經被酒精刺激得神經錯亂的於大美女,把所有的槍炮子彈通通往自己身上引,她不聰明歸不聰明,可沒有自虐傾向。

  蘇岩搖搖頭,平平地說:「不是做給你看,我喜歡她,跟她在一起,是我的事,不需要做給任何人看。」

  「不可能!」於美女說得斬釘截鐵!

  他看一眼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的男孩說:「陳航對你怎麼樣,你最清楚。他這麼死心塌地地對你,你還要求什麼呢?」

  「我知道他對我好,可是我不喜歡他,我喜歡你!大一開始我就只喜歡你!當初是你介紹我認識他的,我跟他在一起,只是想離你更近一點!」於大美女已經神經錯亂,口無遮攔了。

  蘇岩嘆口氣:「你既然選擇了他,就該好好跟他在一起,這四年不是好好的嗎?這些話,你不該說的。」

  「我不甘心!再不說,我就再也沒有機會說了!再也沒有機會了……」

  於美女越哭越傷心,她終於放開挽住蘇岩的雙手,蹲在地上,將頭深深埋進雙臂裡,抖動著單薄的雙肩,看起來好不淒涼。那個叫陳帆的男孩,慢慢走過去,伸手攬過她,擁進懷裡。

  安小陌又不得不感嘆,美女就是美女,連撒潑都撒得這麼惹人憐惜。

  她突然同情起她來,縱然是再美再優秀的女孩,在愛情面前,也只能是這樣一種姿態,怯懦的、卑微的。

  那晚,回去的路上,蘇岩出奇的沉默,一路上誰也沒有開口,他將她送到寢室樓下,便離開了。而以往,他們會天南海北地神侃,然後會遇見幾個熟人,大家一起侃得天昏地暗,直到宿管阿姨出來喊關門了,大家才分手各自散去。

  今天這傢伙太反常了,她將這些反常歸咎于于美女這一場發瘋,看樣子蘇岩那傢伙這回被打擊得不輕。任他再如何的開朗豁達,碰上這樣的事情,也是會耿耿於懷的吧,再怎麼說於系花是蘇岩的好朋友,難得能有一個可以坦誠相待的異性朋友,最終卻還是逃脫不了愛情的魔咒,再一次印證了男女之間沒有單純的友誼這句話。

  當然,這個時候,只顧為別人感嘆的安小陌同學,是完全沒有聯想到自己的。

  由於畢業的關係,墮落街各大飯店酒樓生意火爆,很早就被預訂一空,很多Q大的學生也會到R大這邊來訂餐。

  這天,許清恆和學生會的一幫同學在R大旁邊的酒樓聚餐,卻意外地看見了這一出鬧劇。

  「嘖嘖,瞧那美女臉蛋漂亮身材也不錯,怎麼就輸給那前平後板的小丫頭了呢?這男的什麼審美標準!」

  「小丫頭手段高明唄,一進來露個臉,話都不用說一句,那男的就乖乖跟著回去了。」

  「太丟男人的臉了,估計是回去跪搓板去了!」

  聽著那些無聊的瞎議論,瞪著那邊離去的蘇岩和安小陌,許清恆狠狠地吸了口煙,再狠狠地摔了菸頭,嚇得不明所以的旁人立刻閉了嘴。

  誰惹他了?大夥兒互相望望,都搖頭,大氣不敢出一口,不明白剛剛還好好地喝酒的老許,怎麼看了一齣戲,突然就換了這麼一副陰沉的面孔。

  許清恆灌了一大口酒,皺著眉頭,摸出手機撥了號,很快,那邊有人接起,響起一個清冷的男聲:「老許?」

  許清恆又點根菸,「嘿,方謙,你小子過得瀟灑啊,說出國就出國,出去了電話也不給兄弟一個,國外的妞當真比國內的俏?」

  「呵呵,瞎說什麼呢。」那邊傳來輕笑聲:「你怎麼樣,這個時間該準備離校了,忙麼?」

  許清恆吐口煙霧,冷哼一聲:「忙什麼?看戲呢!」

  「看戲?」方謙莫名其妙地重複。

  「苦情幽默劇,就一個主題,負心女子移情別戀,苦情男子遠走他鄉,女主角你也認識。」

  方謙更加不解:「說什麼呢?你喝多了吧?」

  「我壓根沒喝!方老大,兄弟勸你一句,對女人,別太死心眼,你還在原地等,興許人家早就已經琵琶別抱了!」

  那邊一滯,幾秒鐘後,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我沒有刻意在等誰,只是不知不覺間,就過了這麼多年,而有的人還沒有忘記罷了。」

  方謙推開窗戶,映入眼簾的是異國鬱鬱蔥蔥的街道,外面剛剛下過一場小雨,整座城市顯得清新乾淨,微涼的空氣帶著濕意撲面而來,夾雜著若有似無的花香,沁人心脾。

  深吸一口氣,感覺到那股涼意深深沁入心底,其實,在握住一雙手之前,他就已經迷失,而等待,之於他,已是那麼地習慣。

  第二天,蘇岩出現時,兩人都默契地誰也沒有提起昨晚的事,他又恢復平時吊兒郎當的模樣。

  引來她的無情鄙視:「你說你跟我混了這麼久,怎麼就沒學到半點我的厚道?」

  「怎麼不厚道了?我那麼的穩重。」他自戀的個性數年如一日。

  「穩重?那是形容我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那是你還沒有看到我的內心。」

  「看了那麼久還沒看到?原來你一直沒對我敞開心扉啊,虧我那麼信任你,唉……這就是友情。」

  「我敞了,風呼呼刮的我心冷的,但你沒急著看,都去看帥鍋了。」

  「肯定沒敞,我很認真地去看吧,沒看著。」

  「哦那可能是我的心剛去廁所了,你沒逮著機會。」

  「你太陰險了!」她嗤之以鼻。

  「我的陰險面你不是早看到了嘛。」

  「我只是沒想到陰險得這麼徹底。我本來以為你還有救的,現在發現沒了。」

  「那我不介意更陰險一點!」他拽起她的小辮子甩啊甩。

  「啊!放手!卑鄙!陰險!太無恥了!」她尖叫著欲奪回頭髮。

  「哈哈哈……」

  ……

  兩張青春飛揚的臉,無憂無慮的笑容,引來路人短暫駐足,進而會心地一笑。

  一路笑笑鬧鬧,沒有離別的愁緒,卻也深深地意識到,這段最美好的時光,永遠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