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蘇岩畢了業,在本市一家知名企業做網絡技術支持,他一貫地表現出眾,又嘴甜心細,聽說頗受領導重視,常常沒完沒了地加班應酬、應酬加班。每次抽空一起吃個飯,就跟打仗似的速戰速決,後來她也忙著準備大四的實習,於是見面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少了蘇岩的校園,對她來說,冷清了許多。
夏天過了,秋天的校園,落葉滿地,有種說不出的蕭瑟。校園裡又湧進新一批的大一學生,滿眼的好奇、滿臉的青澀,像極了幾年前初入校門的他們,未來四年,他們將會是這裡的主角,重複他們的故事,或者又將會經歷些別的什麼呢?
寢室門前那一排排大蔥長得很高了,已經有兩層樓那麼高,她沒再去過Q大,也沒有再見過方謙,有的人,既然已經注定忘不掉舍不下,那麼就深埋進心底吧。
大四的課業很少,她忽然就多出很多的空閒時間,看著周圍找準了目標,忙忙碌碌的同學,她偶爾會覺得寂寞。
那天堂課上,老師說管理心理學上說,有些表面很活潑開朗的人其實內心最脆弱,最經受不住打擊;相反,平時看起來柔弱無力的人內心反而很堅強,別人以為她一定支持不了的挫折,反而能讓她堅強起來,勇敢地面對。
忍不住拿自己對照,發現自己似乎是前一種人,記得那天舍友給她做的心理測試,測得結果,她的本性是:你每天都表現得開心,像極了馬戲團裡的小丑,把歡樂帶給大家,把辛酸留給自己。你的心地十分善良,對別人的照顧更是體貼入微,不過,有時候會好過了頭,讓人家覺得你像一個濫好人。
她有一種被人看穿的尷尬,是的,她不夠聰明,不夠活潑,她的迷糊憨實在她看來是不合群的,該自卑的。於是她近乎討好地對待身邊的每一個人,希望能得到他人友善的對待,其實,都是不自信的表現。
是誰說過,神經質的人,即使在人群中也會感覺到孤獨。
每到快畢業的時候,大四的學生們就會收拾出四年來堆積的舊書舊物,帶不走的就轉賣給低年級的師弟師妹們。多年延續下來,學校的小河邊上,便形成了一個臨時的二手交易市場,大四的學生們將床單鋪在地上,貨品一件一件擺在上面,自己蹲在旁邊,就算是開張了,長長的地攤一字排開,望不到盡頭,一到傍晚,原本寧靜的河邊,變得熱鬧非凡。
低年級的學生們會三三兩兩聚攏來淘寶。
小陌和舍友們慢慢開始整理幾年來堆積的雜物,女孩子的東西還真是不少。穿過一兩次的舊衣服,看過就甩在一邊的舊雜誌,外面吃飯的時候店家送的小杯子,一次也沒敢穿出門的高跟鞋……
偶爾能有驚喜出現,丟失了一年的耳釘,當初隨手夾在一本書裡的照片,都一一尋回來了,看著照片裡面青澀的自己,再照照鏡子看看現在這張臉,頓時感嘆時間催人老,無限唏噓。
等她們匆匆趕到河邊,好位置都被佔領了,她們只好在隊伍的最末尾鋪開了攤子,將東西整齊地擺在上面。這些大都賣得很便宜,學生的東西麼,貴的也舍不得拿來賣,基本上都是原本三四十塊的衣服,穿過一兩回,嫌不好看了便拿來換錢,只賣十塊,舊書和舊雜誌就更便宜了,五毛一塊都賣。
她們隔壁攤的男孩子點根菸,豪氣地說:「我見錢就賣!十塊錢,攤給你,我走!」
惹來大家哄堂大笑。
由於學校處於新建的大學城,位於城鄉結合部,附近還未搬遷的村民們也會在飯後來逛這個小型的舊貨市場,淘些便宜的衣服啊果盤杯子之類的回去。因為這裡的東西著實便宜,他們揣十塊錢來,從市場這頭逛到那頭,能從頭到腳買一身穿回去,還能搭個背包。
有個男生很有生意頭腦,去批發市場進了一批殘次劣質的衣服襪子來賣,扔在床單上,堆得跟小山包似的。小陌見過他做生意,那是大買賣啊,都不論件賣,都論斤稱的。
買家:「老闆,襪子怎麼賣?」
賣家:「六塊錢一斤。」
買家:「我稱兩斤,算五塊一斤咋樣?」
賣家:「得,添點,你要能稱兩斤半,算你五塊五一斤。」
買家:「那你可得給我再少點!」
賣家一咬牙:「行!你再稱兩斤褲子就拿走!」
安小陌徹底被震懾了,這兩人太有才了!-_-!!!勇猛程度在她所認識的人中,也只有謝靈靈了。
說起謝靈靈,她也順利畢業,回到老家C市,進入一家知名汽車銷售公司做財務。她從前可是萬萬想不到的,大大咧咧的謝靈靈,能有耐心坐下來,面對滿眼的數字而不抓狂。
謝靈靈常常打電話來抱怨工作太辛苦,工資不夠花。
這種時候,小陌會擺出一副大姐的模樣教訓她說:「你應該學習規劃,不能老這麼沒節制地花錢。」
「你怎麼不早點批評我!」
「早說你聽不?」
「我聽,你不覺得我比較聽你的話嗎?」
「哦?什麼時候的事?」她怎麼從來沒有這個印象呢?
謝靈靈肯定地說:「我什麼時候都比較聽你的話啊!大姐大,以後你要時刻記得批評我,這樣省下來的錢我可以請你吃好多好吃的。」
對此,小陌同學敬謝不敏:「拉倒吧!你先養活自己再說吧!」
掛了電話,再想想忙碌的蘇岩,她嘆口氣,忽然有了危機感,原來畢業後的生活不如在學校裡自在的,煩惱會更多,責任會更重。
她覺得很失落,想到擺地攤賣掉的東西,好像四年所有的東西都歸於這幾十塊錢,什麼都沒留下。等幾十年以後,再想起她的大學生活,連個可以回憶的東西都沒有。
畢業論文對她來說不算難。學生間都流傳一種說法,有一個好的指導老師,比有一篇優秀的論文重要得多,拼老命完成論文,不如祈禱菩薩保佑你抽中一個級別高的指導老師。
她運氣好,抽籤抽中一個老教授級別的指導老師,雖然老教授特別忙,只匆匆跟他們見過一面,平時也不會跟他們聯絡,只是發發郵件,偶爾給他們改改論文。
不管指導得怎麼樣,老教授畢竟是老教授,威懾力可不小,連別組的老師都悄悄對自己的學生說:「答辯組的老師主要看你是誰的學生,老教授的面子誰敢駁?你們要是分到XXX那組,誰敢不讓你過關?」
當然沒人敢!所以她無驚又無險,在需要二次答辯的同學羨慕的小眼神中,順利地通過了論文答辯,沒有受到任何刁難,即使她的論文東拼西湊的連她自己都覺得很沒有水平。
畢業前她參加了一場補考,大一遺留下來的高數考試,同學將答案發到手機上,她把手機攥在手裡,抬頭看看老師再低頭看看手機,看一眼,寫一句,再看一眼,再寫一句。
終於引來了視力良好、智力也良好的監考老師,老師敲敲桌面提醒她。
她心虛地抬頭,可憐兮兮地說:「老師,放我一馬吧,我都大四了……」
於是老師嘆了口氣:「唉……別放桌面上,放抽屜裡吧。」
於是老師靠在她的桌邊,替她把風,還一邊閒聊,「工作簽了嗎?」
她筆耕不輟,還要抽空搖頭。
於是老師又嘆口氣,「你們也實在是不容易。」
那悠長的嘆息聲,聽得她越來越心酸,小眼淚嘩嘩的,果然,他們是被同情的一代。
快畢業了,離別的氣氛漸濃,各類聚會多了起來,吃飯喝酒唱K喝醉,四年,難得醉一場。平日裡交情不深的同學,也能湊在一起說幾句傷感的話;而爭鋒相對了四年的兩人,此時也能舉起酒杯,一口飲盡,盡釋前嫌。
她無盡地傷感,連哭了好幾場。晚上蘇岩百忙之中抽出時間打來電話,以過來人的語氣安慰她。
「別想那麼多,等你畢業以後,你可能也沒什麼時間想起他們了。」
「唉……畢竟朝夕相處了四年啊,突然就要分開了,很多人估計這輩子都沒機會再見了。就算是關係要好的朋友,可能短時間內也沒辦法再見面了。」
蘇岩哈哈大笑著說:「以我的性格,我能不拖家帶口去禍害你算是我精神基因突變了!」
她破涕為笑,「別來找我,TNND,我正傷感呢,你給我搗什麼亂!」
「噯,我現在在看我以前的照片,真帥。」蘇岩嬉笑著說。
她輕啐一口:「不要臉!」
「我發現我有點自戀傾向。」
「我早就發現了,一直沒說而已。」這傢伙自戀不是一天兩天了。
「你是我兄弟你應該也遺傳了一些,不過你又加上自己的變異效果估計就成了自虐傾向!」
「狗屁!我不會自虐,只會虐你!」
果然被蘇岩的舌燦蓮花一攪合,愁緒減輕了許多,畢竟,大家各奔前程,都是去開創美好的未來去的。
人一生中,來來去去的人很多,離別也是必然要經歷的。任何一段回憶,之於她都是很寶貴的,不能輕易丟棄的,不論是快樂的還是痛苦的記憶,都是生命中的一部分。也許痛苦之於幸福生活是一種缺憾,然而,酸甜苦辣各種滋味,都應當一一嘗到,有缺憾,才是完整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