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通電話弄得安小陌兩天沒睡好覺,腦中反覆閃過方謙的影子。對於他的幫忙,她很感激,對於他為此生病的事,她很內疚,有些擔心,可是他生病也輪不到她來擔心,人家女朋友都明確通知她了,他不希望她再去找他!
明顯是拒絕再與她來往了,人家都看在老同學的面子上,幫了自己大忙了,還想怎麼樣?恐怕再打電話去道謝,人家要覺得她得寸進尺了。心裡刺痛著,像針扎一樣的痛,又好像有人揪住她的心臟,狠狠地撕扯。
不想再在這裡胡思亂想下去了,再過兩天就是元旦假期了,正好謝靈靈的婚期就定在元旦,她索性簡單收拾了行李,請假回了C市。
安媽媽看到突然回家的女兒,很是詫異,不過興奮的成分更多。晚上,她高興地拉著安小陌,像老朋友似的,把藏了半年的家常話通通說給她聽。
女兒終究是長大了,可以作為媽媽的朋友,能陪她聊聊天,能給她建議,告訴她穿哪件衣服好看,買哪雙鞋子合適。
安小陌看著高興得像個孩子似的媽媽,心裡有些難受。自從爸爸去世後,媽媽低落了很久,現在終於能重新站起來面對生活了。
媽媽的外表特徵隨了外婆 ,白髮來得特別地早,她在鏡前撥拉著縷縷遮蓋不住的白髮,有些迷茫,嘆息。媽媽買了染髮劑自己染頭髮,這時候安小陌接過梳子,沾上染髮劑,一點一點地塗在媽媽的白髮上,心酸地想哭,這些白髮,怕是多是為自己而生的吧?想起小時候的自己很懂事,長大了反倒叫媽媽多操了不少心。
她摟住媽媽的脖子,聲音有些顫抖:「媽媽,我真愛你!」
安媽媽笑著拍拍她環在脖子上的手,嗔怪道:「這孩子,說什麼愛不愛的!你聰明點,別叫我擔心,我就阿彌陀佛了!」
晚上,安小陌睡在媽媽的身邊,覺得安心,家,才是她的心永久居住的地方,這裡有媽媽,永遠最愛她的媽媽。
第二天,她一大早就去了謝靈靈家裡,謝靈靈乍見到她,興奮地大叫,然後又眼淚汪汪地說:「妞,你可回來了,我還怕你趕不及給我當伴娘呢!我媽說了,等你回來了,我跟我爸在這個家的地位全都要順降一級。」
安小陌很是得意,隨口問她為什麼這麼急著結婚,結果……謝同學華麗麗地臉紅了。嘖嘖,那麼厚的臉皮,得燒成什麼程度,這紅色才能透出來啊?
最後在她的逼問下,謝靈靈才支支吾吾地說出了原因,原來是先上車後補票了!悲苦的準新娘又被安小陌好一陣嘲笑!
之後見到了謝靈靈的準新郎,嚇了一跳,沒想到啊沒想到,對於這個能治住謝靈靈的人,她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高大威猛!也只有一種動物可以形容--大猩猩!
謝靈靈在他面前,乖得像只小貓,嘖嘖,還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兩天後的的婚禮上,身為伴娘的安小陌忙得像個陀螺,整個婚禮現場四處轉啊轉。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的一舉一動已經落入了另一個人的眼裡。
坐在角落的方謙,含笑看著滿場轉悠的安小陌。
他受了遠在美國的父親委託,代替他到C市參加老朋友兒子的婚禮,卻沒有料到,婚禮的新娘,正是多年不見的老同學謝靈靈。而真正吸引他的,不是打扮得千嬌百媚的新娘,而是站在新娘身後,身穿白色小禮裙的伴娘。
那天,沈詩卉在電話裡對她說了什麼,他沒有聽全,再打電話給她,她就再也不肯接起,之後又玩起了失蹤,到她家裡也找不到人。卻沒想到,在遠遠的C市,她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不動聲色地在角落看著她,看著她替新娘整裝、給客人發喜糖、給小朋友發紅包,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容,忙得不亦樂乎。之前焦急地滿世界找人的他,現在反倒不急了,老神在在,反正人都在眼前了,不怕她再消失。
可惜,這次他又失算了。
婚禮快要結束的時候,他只不過接了個電話,她轉眼就又不見了!方謙心裡很是惱怒,安小陌,你是屬泥鰍的嗎?
此時,叫方謙惱恨的安小陌小姐,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有些微醉。婚宴的繁華過後,心裡的失落感更深,於是她告別謝靈靈,獨自出來透氣。
她一個人恍恍惚惚地在路上走著,熟悉的城市,熟悉的街道,甚至連街燈都還是熟悉的造型,在清冷的月光下發出昏黃的光芒。興許是天氣太冷的緣故,兩旁的商店早已關門,街道上也已經沒有什麼行人了,只有點著強烈燈光的汽車從身旁呼嘯而過。
二月的寒風,嗖嗖地從身旁刮過,刮痛了臉頰,刮痛了雙眼,被刺激得差點流下眼淚來。
身旁一輛電動三輪呼嘯經過,險險擦過她,雖然沒有撞倒,但也不可避免地擦掛到她的小腿。
一吃痛,她彎腰一看,褲腿劃破了,裡面的厚絨褲露出一條擦破的痕跡,撈起褲腿,小腿上一道紅痕,輕微有些破皮。
不知道是因為心裡難過,還是真的疼,她再也沒能忍住,鼻子一酸,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三輪車司機一看掛到了人,趕緊停下車來,檢查她的狀況。
中年男子搓著手,不住地道歉:「對不起啊,姑娘,沒事吧?傷著哪裡了?」
「嗚嗚嗚嗚……痛,痛死了……」分不清是心痛還是腿痛了。
男子心裡忍不住嘀咕,這……真有那麼疼嗎?不就小小擦掛一下麼,這大冷天的,這姑娘晚上一個人在馬路上閒晃,身上還有酒氣,別是遇到敲詐的了吧?
他警覺地東張西望,想看看還有沒有同夥。確認四下無人後,才鬆了口氣。
「不能吧?哪有那麼嚴重,姑娘你別哭了,回頭把警察招來了。」男子被她哭得手足無措,擔心招來警察,罰款就算了,還要被扣車的。
此時的安小陌,不管她也就算了,越安慰反而越來勁,哭起來就不打算停聲了。
「嗚嗚嗚嗚……」還在哭。
「我送你去醫院行不?」
「嗚嗚嗚嗚……」繼續哭。
看來這招不行。
「要不我給你家裡人打個電話?」男子想破腦袋又想出一招。
「嗚嗚嗚嗚……」旁若無人地哭。
男子徹底沒轍了,苦著臉看著她,她要再這麼哭下去,他也要哭了。
「姑娘,你行行好,要多少錢你發個話吧,就是別再哭了行不?」男子想想口袋裡的錢包,看看寶貝三輪車,心痛地使出最後一招。
「嗚嗚嗚嗚……」連頻率都沒變過的哭。
男子緊皺眉頭,一咬牙,從口袋裡掏出兩百塊錢,塞到她手裡,嘴裡嘟囔著:「姑娘,這錢你拿著,不是大哥我不管你啊。」
「嗚嗚嗚嗚……」
見她攥著錢,還是保持著剛才的樣子,男子心一橫,起身準備走人。
奈何,走不掉,褲腿被人緊緊拽住了。
回過頭,見安小陌還在哭,手裡卻沒閒著地扯緊他的褲腿。
男子這下真的欲哭無淚了。
他只想狠狠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大晚上不在家好好睡覺,TMD出來騎什麼車?騎就騎了,TMD為什麼瞎了眼掛到人?掛就掛了,最TMD後悔的是,剛才為什麼要停車?為什麼要停車?!
他努力克制住狠抽自己的衝動,哭喪著臉,哀求道:「姑奶奶,你放過我吧,我這車上還有病人呢,得趕緊送醫院啊。」
她終於抬起頭,茫然地問:「什麼病人?」
見這招有戲,男子隨口胡謅「氣喘,喘得可厲害,快上不來氣了,得趕緊送醫院。」
「送哪家醫院?」連她一起送去唄。
男子隨口一編:「四醫院。」
「嘎?」她一愣,然後噗嗤一聲,笑了,「大哥,不是本地人吧?」
他也愣,「你怎麼知道?」他確實剛來C市沒多久。
「大哥,那地方是精神病醫院。」她可不去。
男子臉上一訕,見她終於破涕為笑,也乾乾地笑起來。
她站起身來,理理褲子,把那兩百塊錢還給他,「大哥,這事就算了。」
男子有點侷促,「這……這怎麼能行?」
她嘿嘿一笑,「謝謝你了啊!」然後在男子極度惶惑不解中,揮揮手走了。
這姑娘傻了麼?被人撞了,不要人賠錢也就罷了,還要跟人道謝的?
當然要謝,她憋屈了那麼久,想哭哭不出來,今天多虧了這大哥幫忙,讓她痛痛快快哭了一場,心中的悶氣消散了許多,此時無比地通暢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