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駱航仍然在逃避。

  陳盛良並不意外,畢竟他已經看著駱航從他手中閃躲過許多次了,他早已習慣駱航的反應,習慣到有些麻木,甚至感到灰心了。

  但是當駱航需要他時,陳盛良仍然是二話不說立刻出現在駱航眼前。

  當過完年、寒假即將結束時,駱航為了準備畢展,已處於情緒最緊繃的狀態。

  交件期限逼近,但他仍無法完全滿意自己目前手中的成品。

  眼前手上正進行中的油畫,可說是駱航投入了最多感情、期望也最大的一幅,但他自己就覺得似乎少了一點什麼……

  駱航坐在畫架前髮呆了許久,陳盛良忍不住轉動脖子看了他一眼,但立刻被怒斥。

  「不要動!」

  「抱歉。」把頭轉回原本的角度,陳盛良在內心裡輕嘆了口氣。

  他們已經進行到不需要看著陳盛良的身體素描打稿的地步了,但駱航還是會要求陳盛良進畫室讓他看著身體作畫。陳盛良總覺得駱航最近愈來愈喜怒無常,要求陳盛良擺的姿勢對身體來說愈來愈吃力。

  陳盛良知道駱航的壓力很大,當大家都覺得「畢業展就是這四年學習的成果」時,誰會不拚命去做?誰想讓自己的這幾年總結看來普普通通而已?陳盛良明白,但他覺得駱航累積的壓力已經過量了。

  「阿良,換個姿勢好了。你可以跪著嗎?」駱航突然這麼說。

  「四肢著地嗎?」陳盛良站起來伸展了一下身體後再跪在瑜伽墊上。

  「嗯……往右看,稍微面向我,肩膀抬起來,用指尖撐在地上。」

  照駱航的要求調整著姿勢的同時,陳盛良在心裡想,即使駱航沒有碰觸他,但這樣用言語指使他……感覺仍然有些曖昧煽情哪。不過,或許只有他這麼想吧。

  陳盛良暗自苦笑,不知道是他真的有些分心,還是駱航的脾氣又發作了,駱航皺著眉頭說:「你可以專心想像一下有股生命力在體內的感覺嗎?」

  難不成現在跪在他面前的是死屍?

  陳盛良忍不住也皺眉了。但他仍照著駱航的要求,努力在腦內想像自己其實是座火山,滾滾熔岩在軀殼裡漫流……

  這姿勢僅靠指尖和腰部撐住上半身的重量,陳盛良開始覺得腰很酸、手指很疼痛。他深吸了口氣,說:「駱航,這樣子我沒辦法維持很久。」

  「想像一下你的手指像根莖一樣鑽入地面的感覺,我想要你更有活力感。」駱航恍若未聞。

  「我不是創作者,你才是。」陳盛良忍不住這麼回話,但話一脫口他就後悔了。他說的是氣話,並不完全正確。

  駱航語塞。

  兩人都沉默了許久,就在陳盛良忍不住收起疼痛的手指換個姿勢時,駱航豁地站起來用力捶了一下牆壁,巨大的聲響讓陳盛良嚇了一跳。

  「駱航!幹嘛突然這樣?」陳盛良趕緊站起身去抓住他的手。

  「我不行,畫不出來!」

  這句話駱航在這幾個月裡曾說了幾次,但都是輕微自嘲的語氣而已,不像這次聽來如此的沮喪。

  駱航低著頭,陳盛良看不清他原本晶亮的眼眸,只見他咬著唇,緊緊握著的拳頭因為用力而顫抖,指關節一片泛紅……

  陳盛良輕輕揉著他的手,另一隻手則溫柔地拍著駱航的背輕聲說道:

  「休息一下吧。我弄咖啡給你喝?」

  「不要!」

  「不要也不行,你需要休息一下。」

  「我覺得我沒有天份。」

  「怎麼會突然這麼說?」

  「畫得好痛苦……」

  「那是因為你對自己要求很高吧?沒什麼不好的。」

  「所以我說我沒天份,如果有的話就不會這麼痛苦了,只要一直畫就好,也不用煩惱未來的事了。」

  並不是這樣的。陳盛良想告訴駱航,他認為駱航有攝影的天份、駱航的學弟也這麼認為,那駱航真的會覺得只要一直拍照就好了嗎?就能不用煩惱未來的規畫了嗎?

  但陳盛良知道這只是情緒性的話,不用這麼認真反駁。

  「怎麼會沒有?你用的顏色都很好看,鮮艷又不俗氣,這就是天份。」

  「我畫不出我想要的東西!」

  駱航大吼,挫敗的表情讓他看來像極了鬧脾氣的孩子,陳盛良心疼地抬手輕摸他的頭安撫他。

  「所以我要你休息一下。過來……」

  拉著駱航,陳盛良想帶他去客廳沙發上坐一下,沒想到駱航冷不防地格開陳盛良的手,反過來將陳盛良按在牆上。

  「我想摸你,讓我摸一下。」

  兩人靠得極近,駱航的眼裡閃爍著慾望與些微的瘋狂,陳盛良愣了一下後隨即放鬆著身體靠在牆上,默許了他的要求。

  陳盛良是全裸的,但既然駱航不害羞,本人當然更不介意。

  身前這副平常只能用眼捕捉的身體現在能用手碰觸了,駱航的眼睛也恢復成原本漆黒晶亮的神采,他伸出雙手輕輕地觸摸陳盛良的大腿,然後慢慢往上滑……

  陳盛良忍不住皺了眉,駱航的手指觸感真的很粗糙,他平時真該用點乳液才對。

  駱航的指頭接著撫過精瘦結實的腹肌,胸肌,然後滑過肩膀往後背撫去。他的兩隻手臂因此都搭在陳盛良的肩上,兩人貼得更近了。

  近得能感受到雙方呼息的距離讓陳盛良有些暈沉,駱航好看的臉龐近在眼前,雖然隔著一層衣物,但他彷彿還能感覺到駱航的體溫與心跳……陳盛良的呼吸難以自制地急促了起來。

  駱航抬頭,看著那雙為他迷亂的綠眸染上情慾後比平時更迷人,一時衝動下,他輕踮起腳尖湊向陳盛良,親吻了陳盛良的眼角。

  陳盛良愣了,然後有些欣喜地低頭想要親吻駱航觸感溫熱的嘴唇,他卻看見駱航原本有些迷濛的眼神瞬間清明了起來,在兩人的唇快要相觸之前伸手推開了他,讓陳盛良的頭狠狠地撞上了牆。

  後腦杓的疼卻遠不及心頭的抽痛。陳盛良皺眉,看著駱航用手背抹過嘴巴,這瞬間他真的覺得很難過。

  「你好像碰到什麼髒東西一樣……」

  「對不起,我沒有那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駱航撇過頭,答不出話來。

  「駱航,哪怕是一點點也好,說實話你到底喜不喜歡我?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

  駱航咬著唇,沉默了一陣子後說:「現在可以不要談這個嗎?」

  陳盛良聽了只覺得一股氣湧了上來。不知是被推拒後的惱羞成怒,或是一直以來累積的情緒,他第一次強硬地對駱航說道:「不可以。給我一個答案,如果你有一點點喜歡我,告訴我該怎麼做?不然就讓我死了心,我們還是朋友,我不會再煩你。」

  陳盛良以前從沒這樣過,所以駱航知道他這次是認真的,非得聽到答案不可。

  面臨這樣的場面,駱航突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不可能答應陳盛良,因為他還是認為兩人做朋友最能長久。駱航是真的很想和陳盛良有長遠的往來,但卻又說不出「當朋友吧」這樣的話。駱航也不曉得自己在猶豫什麼……

  駱航遲遲不回話,陳盛良等得心愈來愈冷。思緒漸漸清明後,他察覺出了一些事。

  駱航一直都是若即若離的,對他好,但卻又逃避他。說到底,其實就是駱航不想打壞兩人的關係,以免沒MODEL可以用,是吧?所以這幾個月以來,駱航都是勉強自己在和他搞曖昧?就為了他的身體?

  陳盛良靠在牆上,突然覺得很無力,他多不想面對這個殘酷的事實。

  「你想拖到畢展結束再告訴我對吧?」

  駱航聞言一驚,他的確是這樣打算沒錯,但陳盛良一定是想錯方向了。陳盛良想必是以為駱航要過河拆橋,畢展完後就不相往來吧?不是這樣的……

  當駱航還在想著該怎麼答話時,陳盛良看見他眼神閃爍,那股已經湧上的怒氣就控制不住地爆發了——

  「把我吊在半空中很好玩嗎?如果真的對我沒意思,為什麼不早點明白告訴我?你是怕我跑掉讓你沒辦法繼續畫圖嗎?」

  陳盛良覺得自己這幾個月好像小丑,對著一個不在乎他的人表錯情……

  「難道對你來說,我的價值就是讓你畫畫用的身體嗎?你眼裡只有我的身體嗎?」

  陳盛良真的生氣了,但情緒比他更早就緊繃到極限的駱航已經沒有辦法再承受這樣的怒意,於是駱航也跟著暴躁了起來。

  比較喜歡陳盛良的身體,難道就不行嗎?

  當初他就是被這樣的身體吸引,才會搭訕陳盛良的不是嗎?陳盛良不也知道嗎?這樣有什麼不對嗎?本來找陳盛良來就是要畫圖的,誰曉得後來會發展成這樣?

  駱航往後退了一大步,口氣不太好地回道:「不行嗎?」

  「隨便你!」陳盛良憤怒得也用力捶了牆壁一拳,然後拎起自己的隨身包包往浴室走去。

  「你要幹嘛?」

  「今天沒心情讓你畫!」駱航可以說他沒心情畫畫,陳盛良想,那他今天也沒心情工作。

  陳盛良這麼生氣的模樣反而讓駱航冷靜下來了。他想畫這個男人憤怒的模樣,即使只是背影,也讓他心頭漾起了一股騷動……好想好想畫!

  駱航上前抓住了陳盛良的手,更強硬地說:「不行,你還有一個小時。」

  陳盛良冷冷地回過頭,眸色凍結成刺人的墨綠,讓駱航下意識瑟縮了一下,但也燃起一股更想要畫他的瘋狂衝動。

  「我想畫,讓我畫!」

  駱航的表情很執著,眼裡有一股狂熱,陳盛良很清楚那意味著什麼——駱航真的很想畫他,被激怒的他……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生氣?你很自私又狡猾你知道嗎?就算是現在這種局面,你還是在想你的畫?

  陳盛良在內心怒吼著,好想揍駱航,但怎麼也下不了手。

  最後,他還是摔下了包包,走回瑜伽墊上隨駱航擺佈了。

  陳盛良知道,如果自己不願意,誰都不能讓他不高興。所以這一切都是他自願的。

  但這絶對是最後一次了。

  +++++

  當陳盛良表明不想再來時,駱航沉默了許久。

  駱航知道是自己的錯,是他把場面搞到這種進退兩難的地步,如果當初攤開來說明白也許不會這樣。他該挽留陳盛良的,雖然今天的進度非常順利,但還是需要陳盛良再來畫室幾次。

  可是駱航發現自己的情緒有時會隨著陳盛良而起伏,而且他好像過於依賴陳盛良了,這不是好事……

  於是駱航點頭同意了。

  付了這次的薪水,然後陳盛良不會再進這間畫室了。

  陳盛良看來已經冷靜了下來,又恢復成平時不冷不熱的模樣,甚至還是他們剛認識那時的樣子,帶著點生疏的距離感……莫名的,駱航突然覺得很難過。

  「再見。你好好加油,祝你畢展成功。」

  陳盛良要離開前,甚至已經能平靜地向他道再見。既然這樣,為什麼不能再進他的畫室?

  駱航想追問,但也知道這問題很過份,他只能抿著唇點頭說再見。

  然後,以陳盛良為模特兒的那幾幅畫,他最後憑著腦子裡對陳盛良的記憶與印象完成了。

  +++++

  寒冬過了,接著是春季。

  駱航的畢展準備期可說是順利的結束了。比起先前的痛苦難熬,他反而很順遂地度過這最緊鑼密鼓的時刻。

  接著在氣溫宜人的春季裡,畢展開幕了,許多朋友都來了,但陳盛良沒來。

  駱航總覺得自己在顧場時有些心神不寧。他先前髮了簡訊給陳盛良希望他來看展,陳盛良並沒有回覆,看來是不可能來了,但駱航心裡仍然有些期待他會出現……

  其實沒有回音也是正常的,陳盛良如果客套地回訊說他有空會來,駱航反而會很驚訝,因為以陳盛良的個性而言,他不太可能會回答這種有禮卻模糊的話。

  展覽顧場是同學間互相輪流的,但駱航自願多來幾天,有空時也一定會到展場來,這幾天裡,在展場看著展示中的作品還有來來去去的人潮,駱航突然覺得有股莫名的空虛在胸口泛開。畫裡的人沒來哪……

  雖然如此,駱航卻聽到展場中有人說「這個外國人好帥」。他往聲音的方向看去,原來是學妹們在不遠處討論。

  駱航認識其中兩位學妹,他曾介紹陳盛良給她們當模特兒,即使後來駱航惹怒了陳盛良,卻也沒聽說陳盛良不再做人體模特兒的事,想必學妹們現在偶爾還是會找他吧?一思及此,駱航突然覺得胸口有股酸氣冒了上來……

  駱航在展場的作品中,以陳盛良為模特兒的作品通常都是畫他的肢體為主,很少描繪到他的臉,而且這些展出的作品裡,具象描繪出陳盛良體態的也不多,想必學妹們在討論的是「真人版」,而非他畫作裡的形象。

  其實學妹們的言談挺有內容的,但聽著她們興奮地討論著陳盛良的身體給她們什麼樣的靈感時,駱航卻很不高興,因為她們不斷地用「外國人」三個字來代稱陳盛良。

  駱航知道陳盛良不喜歡被當成外國人,所以當他聽到這三個字時真的覺得很刺耳。

  不要再叫他「外國人」了,陳盛良才不是。他講話的腔調、他的習慣、他從小生長的環境都不是在外國,說白一點,陳盛良根本就只有皮看起來像外國人。

  搞什麼,學妹和他相處時都沒找他聊天嗎?雙方沒有交流嗎?還是陳盛良不想說?

  駱航不斷地為別人不瞭解陳盛良而生悶氣。當然,陳盛良的身體被討論也是他發酸的原因之一,但最主要還是因為別人這樣稱呼他。

  但話說回來,他又瞭解陳盛良多少?

  一想到這個問題,駱航不禁愣住了。

  陳盛良不再來他的畫室以後,他憑著印象畫完了仍在進行中的畫,當那幅畫被老師讚美時,駱航才發現,原來他腦中已儲存了如此深刻的感覺與記憶……

  駱航垂下眼,不願再想陳盛良了,於是他往展場的另一邊走去,刻意避開學妹。

  +++++

  展覽能得到好評,不光只是因為展出的作品吸引人,整個活動的策劃、展場設計、工作團隊……許多的細節都能影響到展覽的評價。

  駱航得到許多好評,當然,也有很誠實的評價,比方有人直指他的畫已帶匠氣。

  經過了畢展的洗禮,駱航有些新的體悟,覺得自己不排斥將來要經營畫廊的事了。

  他隱約領悟到要把作品從無到有完整的展現出來,絶非只有在畫室裡的努力而已。對於作品想要用什麼樣的態度呈現,是一件非常有趣也深奧的事哪……

  當然,那只是駱航對未來要走的路看開了而已,但他還是常常會因為遇到瓶頸或是看到優秀的作品而感到情緒低落,這是很難克服的事。

  畢展的展期只剩一週,還是沒看到陳盛良。駱航突然好想他,他們已經快三個月沒聯絡了,駱航好想和他聊聊最近已經有些轉變的想法……

  當然也可以直接打電話給陳盛良,但駱航還真不敢。要是被掛電話怎麼辦?想想實在是太可怕了,他還是當只烏龜抱著點希望等待好了。

  這天一早,天氣實在好到讓所有負責顧場的同學都想飛奔出去玩,駱航也有些心不在焉,一位長輩來訪則讓他完全清醒了過來。

  「梁叔叔?好久不見。」駱航微笑著上前接待,內心卻暗自驚訝。

  這位叔叔他只見過兩次,據說是駱航的嬸嬸家的遠房親戚。父親那邊的兄弟關係非常複雜,駱航的爺爺娶了四房,很多兄弟都是同父異母,這位嬸嬸嫁的是駱航父親同父異母的弟弟。有趣的是,她家的遠房親戚反而和與她丈夫爭權的大伯相交甚篤。

  駱航心想,這位長輩想必和父親的交情極好。只是和父親在商場上往來的人,不會知道他有個私生子正在展畢業展覽,也不會為了一個小輩就親臨展場,於是駱航更加有禮地接待這位梁叔叔。

  梁叔叔對於藝術也頗有自己的見解,他和駱航相談甚歡,並且稱讚駱航很有禮貌,與長輩的應對進退非常得體。

  駱航有些靦腆地道謝,內心裡想,當然啊,他不能丟父母的臉,在外人面前都嘛裝得很乖很有禮貌。只有一個人知道他的個性很差,喜怒無常……

  聊到後來,梁叔叔似乎是太喜歡駱航了,竟然還問他有女朋友了嗎?

  言下之意是想介紹對象給他?有長輩不嫌棄他是私生子又是學藝術的,理當感激,但駱航那瞬間卻直覺地笑著婉拒——「我有喜歡的人了。」

  此話一出,駱航自己都愣了。誰?

  梁叔叔一臉可惜的表情,最後還是和駱航聊了許久才離去。目送這位長輩離開後,駱航陷入了呆滯狀態。

  不用想也知道他喜歡的人是誰。

  這幾個月來,駱航一直很想念陳盛良,畫圖的時候,腦中浮現他的身影是理所當然的,但不畫圖的時候,他仍然常常想起他。想著陳盛良的性格,想著陳盛良和他說話時的表情,想著那鮮少露出的溫柔笑容,想著陳盛良最後一次大發脾氣的模樣……

  駱航的心跳突然有點快,腦中一片混亂。

  他有股衝動想現在就打電話給陳盛良。他想他,想現在就看到他,想去找他……

  +++++

  「喂?」

  「阿良,是我……」電話響了有些久才被接起來,駱航的心跳得好快。

  「我知道是你。什麼事?」

  「呃……你還在生我的氣?」三個月不見了,聽來仍然很冷淡,駱航真的有點怕。

  陳盛良真的是無言了。這傢伙原來也知道他當初很生氣?他差點就以為駱航腦中真的只有自己的畫了呢。

  「那不是重點吧?你有事找我?」如果對方不在乎他,他生氣又有什麼用?

  「你在哪裡?」

  「家裡。」

  「今天沒上班?」

  「休假。」

  真的是好冷淡啊。駱航咬著唇沉默了一會,沒發現這次陳盛良竟没乾脆地掛電話,而是陪著他一起沉默。

  「我可以去找你嗎?」

  陳盛良不禁想掏掏耳朵。他聽錯了吧?駱航怎麼可能會用這麼怯怯的語調問他話?還在發愣時,駱航又繼續問:

  「你家在哪裡?」

  駱航從沒去過陳盛良的住處,他突然對陳盛良的住家感到好奇,不,應該是說他想知道陳盛良全部的事……

  「有什麼事?直接約外面說吧。」

  「我想去你家。」

  為什麼?陳盛良想這麼問,卻又不敢,他不想再抱什麼期待了。不如把精神都專注在駱航的問題上還比較實際一點。

  「我的房間很小。」

  「我不在意啊,可以嗎?」

  可是陳盛良自己很在意。他輕嘆口氣,終於還是答應了。「你在哪?我去帶你。」

  陳盛良租屋的環境並不太好,那一帶出入的份子很複雜,他甚至懷疑對門那個每次看來都很恍神的鄰居有吸毒。要不是租金很便宜、又仗著自己人高馬大,他才不會租下這間套房。

  「你告訴我地址就好了,我可以自己找過去。」

  「不行,我會擔心。」

  這句話讓駱航愣了一下,然後莫名地覺得很甜。剛才的對話中陳盛良即使有些不願意,也沒有明言拒絶一直提出要求的駱航,直到駱航說要自己過去。陳盛良和駱航相反,只有真正在乎的對象他才會溫柔相待。

  「那你約個地點?我現在過去……」向來讓他招架不住的駱航,這次竟難得溫順地聽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