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投懷

雲鳳章現在過得如魚得水,略有不足的是,他最想捉的那條小魚卻越來越狡猾。每每他以為自已已經靠近一步,她卻哧溜一下溜開了,留下他頹然空歎。有時候,雲鳳章覺得自己像條鮮魚,楊小姣則像只機警的小貓,她對魚並非沒有興趣,似乎又擔心魚刺扎嘴,她偶爾對著鮮魚雙眼放光,並時不時地用小肉爪子按一按,但當魚主動送上嘴時,她又慌忙跳開。

做為魚不好太主動送上貓嘴,同樣,他也不能著急,只能耐心地等待。

楊小姣的容貌逐漸恢復,她的性子本就開朗活潑,時時來句妙語,讓人忍俊不禁。鎮上那些年輕小伙子越來越喜歡跟她搭訕。

田剛本來挺牴觸他母親的話,如今他自己看小姣也是越看越順眼。

人們對美人的容忍度總是很高,刁蠻任性都不要緊,更何況楊小姣還沒有這些缺點。

相較於王珠的頤指氣使、無理取鬧,楊小姣顯得是那麼明理大度。

田剛出現在楊小姣面前的次數愈來愈多。

他有時還會旁敲側擊地勸慰她:「小姣啊,這世上英俊的男人多靠不住,過日子還是要找踏實些的。」

楊小姣笑著答道:「英俊的靠不住,醜的難道一定靠得住。」

楊小娟可就犀利多了,她冷笑一聲道:「俊得也好醜得也好,都沒我家大黃靠得住,我家再窮,我姐再醜,它也是不離不棄。」

田剛的黑臉微微變紅,訕訕地乾笑兩聲。

雖然被擠兌,田剛似乎並沒有放棄,他有時會專挑楊小娟不在的時候來。

而備受冷落的王珠則得氣得七竅生煙。她生氣不是因為多在乎田剛,田剛對她來說就是一根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可眼看這根雞肋有可能不歸自己了,她立即就紅眼了。

但她也不敢直接挑釁楊小姣,這姐妹倆一個綿裡藏針,一個混不吝,都不好惹。而且人家現在也富了,底氣更足。

王珠沒膽子明著挑釁,就想暗裡下絆子。

這日,她胳膊包著白布,齜牙咧嘴地來找楊小姣,可憐巴巴地說道:「小姣,你的玉容膏能不能借我用一點,我的胳膊被油燙傷了。」一邊說一邊直掉眼淚。

楊小姣忙說道:「嚴重嗎?讓我看看。」

楊小姣還沒碰到王珠的手,她就哇哇大叫。

楊小姣笑了笑,說道:「行,我去給你拿。」

「小姣你太好了。」王珠一臉感激。

楊小姣將玉容膏給了王珠,王珠迫不及待地拿著就走。

楊小娟回來時聽說這事,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責怪姐姐:「你咋那麼爛好心吶,她是什麼人你不知道?你等著吧,她肯定會糟蹋你的玉容膏,不行,我這就要回來。」

楊小姣一把扯住小娟,神秘一笑:「放心吧,我又不傻。」楊小娟一看姐姐這樣子,就明白她是早有後手。

就在這時,王珠一臉哭相地跑過來了,「小姣,對不起,都怪我不好,我急著用,結果就把盒子打翻在灰堆裡了。」

姐妹倆悄悄對視一眼,果然如此。

楊小娟很是配合王珠,立即跳腳嚷道:「你說什麼?打翻了,那可是十兩銀子買的。我姐的臉還沒好利落呢。」

王珠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她們的爭論聲正好引起了路經此地的雲鳳章的注意。

王珠一看到雲鳳章,愈發顯得委屈,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這是怎麼了?」一個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王珠抬臉一看,卻發現雲鳳章正站在楊小姣身邊詢問。

楊小姣三言兩語地解釋了事情的經過,並且大方地說道:「算了,反正也沒剩多少,我也不要你賠了,只是以後再不敢借給你東西了。」

王珠還沒開口說話,卻聽見雲鳳章又問:「玉容膏是嗎?我這裡還有一瓶一會兒給你。」

楊小姣忙說:「不,不用。」

雲鳳章很快就讓雲齊將東西送了過來。

王珠恨得咬牙切齒,她剛費盡心思毀掉一瓶玉容膏,沒想到楊小姣又多了一瓶新的,而且還是雲鳳章送的。

時光飛逝,轉眼間,楊家的房子已蓋好大半,估計在入冬前應該可以搬回新房。

這段時間,楊小姣一直想盤個鋪子,她本有心接手朱老闆的鋪子,也就是引起火災的那家食肆。但價錢太貴,地方也大了些,爹娘也不大不贊成。

楊成和錢氏已經商量好,準備等開春後就讓小姣雲洛城找孫神醫的師父去看病。這餐館也先別開了。

楊小姣想著家裡雖有些銀錢,可總不能坐吃山空,於是她便和家人商量,先在當街開個雜貨鋪,賣些醬醋米面等日雜用品,她爹坐在店裡看著就行。進項雖不多,夠零花就行。

楊小姣忙著鋪子的事,閒暇下來就做做家務,準備冬衣棉鞋之類的物事。

空閒時,周家兄妹也會來串串門。現在周季明的眼睛略恢復了一些,行動較以前方便多了。他有時會來和雲鳳章說幾一會兒話,兩人又都通曉音律,相處也算融洽。

每當這時周玉音就找楊小姣,兩人談天說地,但卻極少談論雲鳳章。她也不像王珠那樣見著雲鳳章就往上湊,她對待雲鳳章一直是矜持有禮、周到和氣。楊小姣也注意到雲鳳章對周玉音的優容,他對她態度溫和,客氣中帶一絲熟稔,彷彿彼此早就熟識似的。

這一日,天氣晴好。楊小姣和周玉音正在園中漫步,雲鳳章則和周季明坐在亭子裡閒談。

雲鳳章正在問周季明眼睛的事。

周季明笑道:「如此,我已經很滿足了。本來以為我會一直失明下去。季明季明,『季』字排行第三,合起來就是不甚明亮的意思,看來祖父真有先見之明。」

雲鳳章聽罷也不由得笑了。同時,也不由得對周季明多了一絲激賞。他有眼疾但從不自怨自艾,而且性格溫和平淡,從不敏感多疑,不像旁的身有缺陷的人那樣總是忌諱多多。

周玉音看哥哥與雲鳳章談笑風生,心中暗暗高興。楊小姣望著雲鳳章,心中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對待外人時總是風度翩翩,談吐優雅,怎麼一到自己這兒,就、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楊小姣的目光停留的時間有些久,雲鳳章早察覺到她的注視,他表面上目不斜視、淡定從容,實際上已經開始不著痕跡地調整坐姿,同時將據說更優美的右臉對準她,以便她更好地看到。

楊小姣正看得入神,猛然聽到周玉音在跟她說話。

她急忙回過神來,掩飾性地沖周玉音笑笑,反問道:「嗯,你剛才說什麼?」

周玉音嘴角一彎,笑道:「我方才在說我三哥。」

楊小姣「哦」了一聲。

周玉音繼續說道:「我三個哥哥中,大哥太嚴肅,二哥太忙,我跟三哥感情最好。三哥的脾氣最溫和,幹什麼都讓著我。我只希望他將來娶一個真心對待他的妻子。」

楊小姣接道:「放心吧,你們家在本地素有善名,你三哥為人又好,這個不是難事。」

周玉音略有些惆悵:「衝著我家的家世自然有人願意嫁進來,可我明白三哥的心思,他想娶一個真正情投意合的女子。」

楊小姣又撿著順耳地安慰了幾句。她再一轉眼,發現雲鳳章和周季明兩人不見了。

周玉音也有些奇怪,不過她十分善解人意地道:「可能男人間有些話不太方便我們聽到吧。」

不太方便的話?楊小姣能想到的就只能是嫖和黃腔了。她一時想像不出雲鳳章和周季明這樣的人會說這種話。

事實上,雲鳳章確實有些話在問周季明。

兩人坐在書房。

雲鳳章一臉端肅地問道:「我有個不情之請,可能會引起週三哥的不適。」

周季明道:「但講無妨。」

雲鳳章斟酌了一下字句道:「我想請週三哥再說說你當年被人販子拐走的細節。」

周季明的身體微微一顫,他沉默片刻,方緩緩說道:「這倒沒什麼不適,這事我也說了好多遍,多講一遍也無妨。」

周季明重新回憶了一遍,語速緩慢平靜:「那天,我姨母家的表弟要來了,我帶他出去轉轉,一起去玩的有田剛、王珠家的表哥、小姣的哥哥,表弟貪玩又不大認識路,沒多久就和我們走散了。我們四個便分頭去走,當時我和小姣的哥哥一路,我們沒走多遠,就發現有人在跟蹤我們,我們就跑,最後被堵在一條無人的死巷裡,被人捂著嘴綁上了馬車。……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中間我尋找機會跳下了馬車,頭部磕傷,眼睛失明。」

雲鳳章歉疚地道:「很抱歉讓你重想一遍,我想問的是,你當時有沒有聽到那些人在說什麼?是否記得那些人的長相?是哪裡的口音?」

周季明蹙著眉頭思慮良久,最後仍一無所獲。

難道一點線索都沒有嗎?雲鳳章心頭沉重,目光深沉。

他記得前世時,楊小姣也曾尋找過哥哥的下落,但一直無所收穫。最後一點線索是在小姣消失幾年後,只可惜,當時的他因為思念小姣,對任何事都懶得過問,一切都交給下人去辦。再後來,他聽一個道士說他和小姣有三世姻緣,他興奮之下酩酊大醉,結果一夢醒來人已在隔世。

那些埋藏在心底深處的記憶猛然被翻出來,雲鳳章的心口像被人猛刺一刀似的,那種噬骨的思念,冰寒寒夜裡的寂寞,他恨不得上天入地尋覓她的絕望……各種回憶紛至沓來。

「雲公子,雲公子……」周季明注意到雲鳳章的情緒不對,連聲呼喚。

數聲之後,雲鳳章彷彿大夢初醒似的,眼神逐漸恢復清明。

「抱歉,嚇著你了。」

「未能幫到公子,實在慚愧。」

「不要這麼說。」

「你不要緊吧?」

雲鳳章搖頭,兩人客套幾句,周季明便起身告辭。

送走周季明後,雲鳳章頹然坐下,他坐下復又站起,在書房快步走了幾步,突然急聲喊道:「雲致,雲致。」雲致應聲而來。

雲鳳章問他:「雲伽什麼時候回來?」

雲致一臉迷惑:「雲伽早在一個月前就被公子派出去辦差了。屬下不知他的行蹤。」

「嗯,我忘了這事,你下去吧。」

雲致默然退下。雲鳳章不由得苦笑一聲,是啊,雲伽早已經被他派出去了,他讓他去摧毀那個地方。儘管那個地方和這裡遠隔萬里,小姣也好端端在他身邊,可是他還是害怕。

就在雲鳳章心思極度紊亂時,門外響起了一陣略顯遲疑的敲門聲。

「誰?」

「我。」

是她的聲音。

雲鳳章迫不及待地上前開門,楊小姣本來正趴在門上傾聽裡面的動靜,這樣猝不及防一下,猛地就撞到了他的胸口。美人主動投懷送抱,雲鳳章想也沒想便伸開雙臂緊緊摟住她,聲音裡充滿狂喜:「小姣小姣,你這一次不會離開我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