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聞言不由同時一怔。雲鳳章的神色更是變得古怪而複雜。
忠伯動了動唇,語氣謹慎地勸道:「二公子,事情都過去那麼多年了,大公子和大少夫人遠道而來……」
雲鳳章沉吟半晌,淺淺一笑,道:「忠伯,我明白。」
忠伯略略鬆了口氣。
等忠伯離開後,雲鳳章輕輕握了楊小姣的手,溫聲說道:「小姣,走,咱們去見見大哥大嫂。」
他似乎想跟她說些什麼,想了想,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
楊小姣笑笑,也沒有多問。她換了身正式點的衣服,化了淡淡的妝。平常的時候,雲鳳章肯定會湊到鏡前興味昂然地看她梳妝打扮,順便搗搗亂。今日的他卻有些心不在焉。
楊小姣此時倒是對外面的那對夫妻充滿了好奇。也許看到了他們,有些事情就有答案了。
兩人並肩走出房間,來到客廳。
忠伯正跟一個中年男子說話,旁邊坐著一個身著玫紅色衣裳的婦人。
「大哥……大嫂。」雲鳳章慢慢走過去,叫了一聲。
客廳裡的說話聲戛然而止。
四人彼此互相打量著。
雲鳳章的大哥名叫雲鵬舉,年紀約有四十上下,身材胖瘦合宜,面容端嚴,他的長相在普通中人算得上英俊,但和雲鳳章一比,頓顯平庸無奇。
而他身旁的金氏則顯得十分引人注目,她看上去約有三十出頭,身量微豐,五官明艷俏麗,一雙桃花眼含情帶嗔,舉手投足間皆是風情,她年輕時肯定是個美人。
楊小姣上前叫了聲大哥大嫂。
雲鵬舉略略打量了一下楊小姣,衝她點點頭,叫了聲弟妹。儘管他掩飾得極好,但楊小姣還是他的眼中捕捉了一絲詫異和失望。
雲大嫂金氏則放肆得多,她看著楊小姣時,一雙妙目帶著不加掩飾的審視和挑剔。
金氏爽脆的聲音中帶著淡淡的諷刺,「喲,這就是弟妹呀,沒想到二弟千挑萬選竟挑了個這樣的。」
雲鳳章的眼睛停留在楊小姣身上,微微一笑道:「我從來不曾挑選,而是一直在等著她出現。」
金氏乾笑一聲,沒話找話似地接道:「哦,是嗎?二弟離年幾年嘴頭倒變甜了。」
這時,雲鵬舉接過話頭跟雲鳳章攀談起來,兩人無非是說些家鄉的事,族中的事。兩人一點也沒有多年不見的親人重逢時的那種激動和喜悅,卻帶著一股說不清的疏遠和尷尬。
末了,他用略帶複雜的聲音道:「前些日子,我突然夢見了爹娘……唉,你抽空帶上弟妹回鄉祭拜一下爹娘吧。」
雲鳳章道:「本來要帶小姣回去的,不料中途出了點意外。」
看樣子,雲鵬舉也聽說了,他望著弟弟,歎息道:「你還是跟從前一樣總是招蜂引蝶。好在,你也成親了,心也該定下來了。」
楊小姣敏銳的注意到雲鳳章的身子不禁微微一僵,她連忙接道:「大哥初來洛城,可能不太瞭解事情的詳細經過。事情是這樣的……所以,這不是鳳章的錯,鳳章從來不曾招惹那個謝靜雅,我們兩個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金氏十分先是認真地聆聽著,一雙眼睛是不時在雲鳳章身上時不時流轉。
當聽到謝靜雅服毒自盡時,她不禁「啊」了一聲,「二弟,這麼說,又有一個女人為你而死了。哎呀,真是造孽。」
雲鳳章臉色略變,他的目光倏忽變冷,隨即又擔憂地看了一眼楊小姣。
雲鵬舉也是一臉緊張,不住地向金氏使眼色。金氏卻是一副熟視無睹的樣子,繼續談笑。
楊小姣擔心地看了一眼雲鳳章,一語雙關地問道:「鳳章,你要不要緊,要不要回房休息會?」
雲鳳章勉強一笑,輕輕搖搖頭。
楊小姣看著兩人,繼續勸道:「沒事,你回房吧,大哥大嫂不是外人,不會介意的。」
雲鵬舉也勸雲鳳章回房休息,同時,他也起身告辭。
楊小姣倒是熱情留客。
金氏似乎有意留下,但雲鵬舉卻借口與朋友有約,堅持要走。
雲鳳章倒沒有特意挽留,兩人一起將客人送出了門。
金氏慢慢騰騰地走著,一邊走一邊打量著園子,漫不經心地道:「這園子大體建造得不錯,就是有些地方破壞了整體和諧。」楊小姣明白她指的是什麼,她淡然說道:「自家住的園子,又不是給外人看的,當然是按照自己的口味來。」
「那倒是。」金氏笑呵呵地敷衍了一句。
四人邊走邊說話,雲鳳章跟他大哥倒還好,雖然疏離客氣但還算和諧。
楊小姣跟金氏簡直就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她的每一句話似乎都有含義或者都有陷阱,好在楊小姣並不上她的當,她也懶得跟她糾纏。雲鳳章有時也會適時插幾句嘴,但雲鳳章一插嘴,金氏就會愈發來勁。
楊小姣和雲鳳章終於把兩人送上了馬車,目送他們拐過彎後,才同時歎了口氣,相視苦笑一下,攜手回家。
「辛苦了你,小姣。我大嫂那人有些難纏。」
楊小姣笑道:「沒關係,偶爾一回倒能吃得消。」幸虧分了家,不然有這麼個妯娌他們肯定彼此都得少活幾年。
雲鳳章牽著楊小姣的手,默默地往回走,他在考慮、思索著什麼。楊小姣覺得他似乎有話要說,她也不催不急,只是靜靜地陪著他。
園中百花競艷,彩蝶翩飛。陽光灑在園中的鮮花和草木上,滿眼的明艷在光芒閃爍,擾得人眼花繚亂,不知該看向何處。
兩人慢慢踱步,一直走到了草地上。那是他們最喜歡的地方。
雲鳳章走到坡頂坐上,楊小姣跟往常一樣,走過去坐到他腿上。
雲鳳章沉默了好一會才緩緩開口道:「我家鄉的那個女孩,我跟她什麼也沒有,只是路過她家時渴了敲門要了一碗水喝。半年以後,聽說她病死了,他家裡人在她房中發現了我的畫像,非說是我害死的。」
雲鳳章有些緊張地問道:「小姣,你信嗎?」
楊小姣柔聲道:「我當然信,你說的一切我都信。」雲鳳章心口鬆了口氣。
下面的話,他似乎有些難以啟齒,雲鳳章醞釀良久方才開口,「下面的是關於我大嫂的。」
「嗯,你說,我在聽。」
雲鳳章聲音低沉緩慢,「我是父母的老來子,他們生我時年紀很大,我八歲時他們先後離世,我一直跟著大我十八歲的哥哥生活。大哥在成親前其實挺好的,成親後有好幾年也很不錯。」
雲鳳章說到這裡,不由得停頓一下,聲音裡也夾雜了一些苦澀,「大嫂初進門那幾年,對我特別盡心。我也一直敬她如母。只是後來、後來大哥因為要打理家業,時不時外出,我十五歲那年……」雲鳳章說到這裡停頓了好長一段時間,楊小姣其實早已猜到結果了。他大嫂長那樣一看就像不安於室的樣子,而且他大哥長年在外,她的夫君又如此招人,種種因由加在一起,出了那種事也就不足為奇。
雲鳳章咬著唇,掙扎半晌,最後咬牙說出了真相:「那天,她故意遣走家僕,藉著酒意挑撥我。我當時的心情真的難以形容,既震驚又噁心又不知所措。我思量良久,決定告訴大哥,沒想到,沒想到她竟惡人先告狀,說我喝醉了調戲她。」
時隔多年,雲鳳章說到此事仍是怒意難減。
楊小姣抱著,輕拍了他幾下以示安慰。
雲鳳章平復一下心情,飛快地把剩下的事情說完,「最可悲的是大哥相信了她。罵我不知羞恥,然後請族長來分家……就是這些事,我都說完了。」
楊小姣拍著他的背部,安撫了好一陣子,等他心情完全平復下來,才說出自己的想法,「其實你大哥跟陸蘊一樣,他們明知道真相是什麼,但他們都選擇了自欺欺人。我猜大哥對大嫂的情份一定非同一般吧?」
雲鳳章點頭:「大嫂年輕時是我們那裡遠近聞名的美人,大哥費了一番心思才娶到她。」
楊小姣笑道:「所以你看明白了,若是你大哥選擇相信你,那麼他的那個家就散了,還被人恥笑。為了維持那個家,為了挽救自己的自尊心,他一定不能相信你。不是你不好,也不是你不值得他信任,而是這樣做更符合他的利益。」
雲鳳章靜靜地看著楊小姣,凝視著她那雙閃爍著*光芒的眸子,心中似有千言萬語要說,但又不知該說那句話好。
楊小姣望著他,繼續說道:「鳳章,你現在拋掉過往的一切,原諒他們。」
雲鳳章有些意外地望著她。
楊小姣狡黠一笑,「有時原諒別人不是我們因為我們大度,而是要放過自己。放下這些事,它們就再也傷害不了你了。陸蘊的話為什麼能傷你至深?就是因為你還沒徹底放下那些事。」
想到陸蘊,想到那番話,雲鳳章不由得再次苦笑。
「其實,你看大哥大嫂過得也並不開心,一個守著軀殼過日子,一個求而不得心有不甘。一對可憐人而已。咱們原諒他們,但從此不再相見。這樣就行了。」
「這樣就行了。」雲鳳章緩緩重複著這句話,心頭不由得莫名一鬆。
這一晚,楊小姣為了安慰雲鳳章,使出了渾身解數。
事後,她又有些不安地問道:「你會不會因為從前的事情而牴觸歡風情萬種的女人?我是不是有時太蕩了?」
雲鳳章忍俊不禁,「你哪裡算得上風情萬種?」
楊小姣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和挑釁,最後她直取黃龍,但是宣而不戰,雲鳳章他被她折騰得渾身難受,最終只得承認錯誤。
「娘子,你是風情萬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