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陽光燦爛,晨風輕拂。靜謐的林蔭路,安岩騎自行車飛馳而過。路旁有女孩驚鴻一瞥,卻只見白襯衣和清俊面容。

  他背著個黑色電腦包,戴著耳機,腳踩運動鞋。看起來就像是個大學生。許是今天天氣太好了,他的動作顯得格外輕快。以至於停好自行車、走進公安部大樓時,保安還問了一句:「今天心情很好?」

  安岩這才察覺玻璃門上的自己,嘴角還掛著淡淡的笑。

  他立刻抿了嘴,恢復撲克臉。

  保安:「嘿……」又裝老成了。

  推開辦公室的門,裡面空無一人。

  他們還沒到。

  安岩把包丟在桌上,看一眼時間還早,打開電腦玩遊戲,順便黑掉遊戲裡的幾個惡霸玩家。

  門再次被推開,帶著清涼的風進來。高個男人一臉淡然,用手臂撐著門。嬌小的女人輕輕盈盈走進來,說:「啊,安岩已經到啦!」

  安岩一分神,遊戲裡被人幹掉了。他抬起頭,看他們一眼:「嗯。」

  哦耶,再幹掉對方一盤。

  天知道他這些天一個人呆在辦公室裡有多無聊,薄靳言不在,就不能接案子。他幾乎把部裡的系統黑了又進三四回,人生孤獨寂寞冷。

  儘管眼睛盯著螢幕,眼角餘光卻瞥著他們。薄靳言脫掉西裝,掛在架子上,挽起袖子,去泡咖啡了。

  安岩:「給我來一杯。」

  薄靳言:「我只給簡瑤泡。你自己沒手嗎?」

  簡瑤在桌前坐下,立刻喝止:「靳言,你就給他泡一杯怎麼啦,舉手之勞。」

  薄靳言便不說話了。

  安岩微微一笑。

  一盒桃花餅送到他面前,簡瑤笑著說:「你怎麼這麼喜歡吃甜的啊?」

  安岩拆開,拿出一塊就丟到嘴裡:「謝謝嫂子。」

  薄靳言在旁笑了笑,自言自語般道:「我就不喜歡吃甜食。」

  安岩直接把一整包都收進自己抽屜裡。

  上班鈴響了,咖啡的淡香瀰漫整個屋子。陽光從視窗安靜地灑進來,又是平靜而充實的一天。沒有案子,薄靳言看卷宗;簡瑤寫古城案的後續分析報告;安岩統計今年最新的犯罪資料。

  公安部犯罪心理研究室特案組成立於今年年初。在薄靳言回國偵破了系列大案後,上級專門為他配備了這個組。簡瑤和安岩都相當於他的助手,身份都暫時定為刑警。平時出動時,由市公安局的一支刑警隊配合。

  「鮮花食人魔」案後,算上古城案,他們已經破了三個案子了。

  「對了,嚴局長上週說,會給我們再配一名刑警,從外地調。」安岩說。

  「有資料嗎?」薄靳言問。

  「還沒發過來。」

  薄靳言「哼」了一聲:「我可不要什麼庸才。」

  安岩和簡瑤都各忙各的事,沒理他。過了一會兒,他又自言自語:「不過,我的手上的確沒什麼像樣的刑警。」

  安岩:「嫂子,讓他閉嘴。」

  簡瑤:「閉嘴。」

  與此同時,方青拖著行李,走出北京火車站。他抬起頭,看著不太藍的天,和厚厚的雲。5月的天,就熱成這個鬼樣子。垃圾氣候,哪像古城四季如春天高雲闊。看著看著,鼻子癢了,他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嘿,誰在惦記他呢。

  他拖著箱子,擠上了開往公安部的公車。

  ——

  晚上,薄靳言去跟老友傅子遇吃飯。

  傅子遇開著那輛切諾基,行駛在去往公安部附近的路上,他覺得很奇怪啊,為什麼薄靳言回來了,自己就得開著他的車,替他去洗?薄靳言現在除了簡瑤,不是還多個叫安岩的跟班嗎?上次週末,他還看到安岩在薄家蹭吃蹭喝呢。

  為什麼洗車這種傭人活兒,還是他做!薄靳言既然交了新朋友,他不應該晉陞為高VIP好友嗎?

  儘管這樣憤憤的想著,結果昨天接到薄靳言「我即將歸來」的電話,傅子遇還是任勞任怨地去幫他把車洗了,甚至還自己掏錢替他換了車裡兩塊新的地墊。

  遠遠看著薄靳言就站在飯店門口,雙手插褲兜裡,清冷的、與週遭人群格格不入的模樣。傅子遇看著看著,忽然又笑了。

  或許薄靳言說的對,他就是老媽子的性格,老媽子的命。

  一定是他心中溫柔的愛太多,無處可用,才用到薄靳言身上。

  兩人落座,照舊點了一條魚、一份青菜和一盤小炒五花肉——肉是給傅子遇吃的。

  吃了幾口,傅子遇問:「簡瑤呢,怎麼沒一起來吃飯。」

  薄靳言像是沒聽到似的,低頭用筷子精細地剔著魚刺。

  傅子遇:「問你呢!你老婆呢?」

  薄靳言這才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淡淡答:「她去參加同鄉聚會了。」

  「同鄉?」傅子遇有點明白過來,笑了,「那個青梅竹馬也在?」

  「呵……」薄靳言答,「如果按人生100歲的長度算,我才是簡瑤的青梅竹馬。那個,只不過是幼年同鄉之一。」

  ——

  簡瑤下了車,遠遠就看到李薰然站在飯店門口,身旁還站了個她不認識的男人。

  「薰然!」簡瑤走過去,他倆都露出笑容。

  「瑤瑤,我給你介紹一下。」李薰然拍拍身旁男人的肩,「這也是我們潼市人,大律師洛琅。小時候他還帶我們釣過魚呢,不記得了吧?」

  簡瑤見那男人長得高高大大,眉目端正,穿一身做工精良的西裝,三十餘歲,渾身上下都透著文雅的精英氣息。洛琅看著她,也微微一笑:「簡瑤,你好。」

  孩提時還一起釣過魚?那簡瑤可真記不得了。她也笑著跟他握手:「洛律師你好。」

  「太見外了。」洛琅微笑說,「都是老鄉,薰然可是叫我洛大哥。」

  李薰然也笑。

  簡瑤爽朗地答:「行,洛大哥。」

  三人走進飯廳,還有潼市的幾個同鄉,已經到了。席間大家聊著潼市的風土人情,聊著在北京的工作,相談甚歡。

  李薰然現在也調到了北京工作,只是在另一個分局。也常和簡瑤聚聚。簡瑤覺得,這樣的距離,挺好。情分不會變。

  因洛琅是律師,倒引來大家不少詢問關注。有人笑著說:「洛哥,你是律師。今後我們如果遇上些法律糾紛,是不是可以諮詢你呀?」

  洛琅笑著答:「沒問題,免費給老鄉們諮詢服務。」

  大家都笑了,鬧著要一起敬他一杯。洛琅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幹了。簡瑤在旁邊看著,頓時覺得這個男人親和又坦率,很讓人有好感。

  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洛琅轉頭看著她,低聲問:「怎麼了?喝不下就不要勉強,我替你喝。」

  簡瑤心中一暖,笑答:「不用啦。」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李薰然笑道:「洛哥,那你就低估她了,她的酒量比我還好。」

  簡瑤放下酒杯,就遇上洛琅驚訝而含著笑意的目光。她笑笑,說:「洛大哥,我也有個問題,就借今天的機會諮詢你啦。」

  「請講。」洛琅又替她添上一杯酒。

  「我們遇到一個案子,一個男的,娶了5個老婆。當然其中只有一個領了結婚證,但其他4個都跟他們生活在一起,就像古代地主似的。這種情況,法律拿他沒辦法嗎?」

  其他人聽到,也感興趣地看過來。

  洛琅思索了一下,答:「不是的。與原配偶登記結婚,與他人雖然沒有登記,但是以夫妻關係同居生活的,也屬於重婚罪。這種『變相納妾』,是對夫妻忠實義務的違反。不過,目前在我國,重婚罪屬於『不告不理』,也就是說,除非當事人向法院提出訴訟,否則法院一般不會主動受理。」

  簡瑤和眾人:「哦……」

  洛琅端起酒杯,說:「大家都在北京,理應互相守望。我一直非常佩服員警,沒想到小時候那個跟在我和薰然後面的小姑娘,現在成了最厲害的刑警。我先敬簡瑤一杯。律師這個行業,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跟員警有著共同的追求。都追求正義和真相。你既然叫我一聲洛大哥,今後法律上有什麼事,都可以隨時諮詢我,一定傾盡全力支持你。」

  大家也聽得有些振奮,全起鬨讓簡瑤跟他乾了這一杯。簡瑤也很感動,還有點不好意思,畢竟還不熟,不願意平白受人恩惠。她點點頭,站起來說:「洛大哥你太爽快了,那就先謝謝了。今後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和我先生也一定會很高興能夠幫上忙的。」

  洛琅笑著將酒一飲而盡。

  ——

  聚會結束了,一輛黑色切諾基早已停在飯店樓下。

  簡瑤與眾人道別,就上了車。遠遠的,只見一個男人搖下車窗,露出清俊白皙的臉。他朝李薰然點了一下頭,算是打招呼,又看了眼其他人,升上車窗,駕車離開。

  洛琅和李薰然並肩站在原地。

  「那是她老公?」洛琅問。

  「嗯。」李薰然笑笑答,「著名刑偵專家、教授。很厲害的人物。」

  洛琅靜了一會兒,問:「你為什麼沒追到她?」

  李薰然站著沒動,過了一會兒笑了:「說啥呢。」

  洛琅也只是笑,拍拍他的肩膀,轉身上車。

  晚風輕拂,城市燈火璀璨而遙遠。洛琅開的是輛黑色卡宴,開出一小段,他就停在高架橋下的無人路口,開了窗,點燃一根香菸。

  路邊,有人經過,看著車上男人靜漠的臉。而洛琅亦看著他,卻又像透過眼前的景物,看著不知何處的遠方。

  過了一會兒,他掐熄香菸,低下頭,翻到手機上剛才大家排的合影。簡瑤就站在正中,清麗生動得像一幅畫。而他站在她身旁,也在笑。

  他又掏出錢包,從夾層裡拿出一張發黃的照片。那是童年的簡瑤,輪廓跟長大後一樣清秀可人。綁著馬尾辮,一雙大眼睛,甜甜地笑。

  洛琅看了一會兒,也笑了。把錢包塞回口袋裡,驅車離開。

  ——

  同樣的寧靜夜晚,簡瑤坐在副駕上,刷手機。薄靳言開著車,車裡放著低沉舒緩的交響樂,他低低地哼著。不過聲音很低——他是不允許任何人聽清自己唱歌的聲音的。即使結婚了,他也堅決不肯唱歌給她聽。

  簡瑤看得很入神。

  是大學同學拍了婚紗照、舉行婚禮的照片,發在了朋友圈。簡瑤留下了「恭喜」的評論,卻立刻又別的同學問她:「簡瑤啊,聽說你已經結婚了,怎麼沒辦婚禮啊?」

  簡瑤發了笑臉過去:「有時間再辦。」

  不過,人家的結婚典禮,佈置得可真漂亮啊。夢幻的藍色舞台,綴滿鮮花和綠植的會場。還有好幾個漂亮的小花童。當新郎擁抱著新娘時,他們臉上的幸福彷彿都要溢出來。身邊的親友們全都在笑,那麼開心的模樣。

  冷不丁薄靳言開口:「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

  可這是個紅綠燈路口,亮著紅燈。薄靳言早把車停下了,半個身子都探了過來,自然也把她手機上的東西看得一清二楚。

  「原來是……婚禮。」薄靳言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繼續往前開車。

  簡瑤愣了一下。

  「什麼意思啊?」她輕輕推他的手臂,可任憑她怎麼纏,他就是微微笑著,不肯說。

  ……意味深長個鬼啊!全世界的人都看得出你暗暗得意藏著關於我們婚禮的秘密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