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沫末是清都大學化學學院的學生。這天中午過後,她冒著熾熱的太陽,來到實驗室。卻看到有一個身影比自己先到了。
朱沫末很意外:「柯愛?你來了。我以為你……」
柯愛依然是平時安靜溫和的樣子,只是仔細打量,你會發現她的眼睛有些紅腫。
「我沒事。」柯愛的嗓音低低柔柔,「只是員警……還沒有找到我弟弟。」
朱沫末心中惻然。前天柯愛突然被員警帶走,也嚇到了所有人。雖有驚訝,雖有疑惑,但平心而論,大家都不相信柯愛這樣一個好的女孩,會犯什麼事的。雖然前幾個月有一點時間,柯愛似乎有些消沉,有一段時間都不跟大家一起活動。但後來漸漸又恢復了常態。昨天柯愛從警局回來了,告訴大家是因為他弟弟被人謀殺,才被員警問話。大家頓時都非常同情她。
「你在家多休息幾天啊。」朱沫末關切地說,「實驗我一個人先來好了。」
柯愛搖搖頭:「那怎麼行?生活還是要繼續,我也不能把自己的事都推到你們身上。我們開始吧。」
朱沫末下意識便點點頭。柯愛雖然性格溫婉大方,但一向也是個很有主見的女孩。這也是無論男生女生都喜歡她的原因。
「我去裡間盯儀器吧,你負責外面?」柯愛說。
朱沫末:「哦……好。」
「沫末。」柯愛頓了頓,「我也想一個人安靜地做一些事,分散注意力。不然我……始終想弟弟的事。實驗中間,你就別進來了。」
朱沫沫忙說好。
柯愛溫柔地一笑,說:「謝謝。」她轉身走進裡間,關上了門。朱沫末把一些試管工具從櫃子裡拿出來,一回頭,就見裡間的窗簾,「嘩嘩」拉上了。
朱沫末沒太在意。
這是個不太複雜,但也不算簡單的實驗。實驗分為兩個部分:她在外間,調配各種化學成分,操作儀器。而柯愛在裡間,需要即時觀察、記錄電腦上的實驗資料變化、並生成實驗報告。整個過程需要4、5個小時。
雖然主要的操作工作在她這一頭,柯愛相對清閒一些。但想到柯愛遭受了那麼大的變故,今天來做需要精神高度集中的、精細的實驗操作,也不合適。所以朱沫末埋頭開始幹活了。
裡間。
柯愛拉上了窗簾,人卻有片刻的失神。她抬起頭,望著窗外。天氣真好,雲很白,天很藍。綠意蔥蔥的校園裡,有人在行走,有人在靜候。他們的生活是那樣的平靜祥和。
可是否有人知道,有人的屍骨,已長埋於地下,長埋於不見天日之地。
很好很好的人。
只是因為,遇見了那些普通人的貪婪、惡意和平庸。那人不肯屈服,就被殺害了。
因為她而死。
柯愛靜立了一會兒,嘴角忽然露出譏誚的笑容。
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半年了。她的心已經平靜了嗎?
還是……永遠不會有安寧的那一天了?
她抬起手,慢慢解開衣服的扣子,脫掉。然後拿起旁邊,實驗用的白大褂。
柯愛,勇敢一些,莫要再回頭。
去往美好的生活裡吧。
——
下午兩三點鐘,許笙一直呆在學校寢室裡,沒有外出,也沒有任何事做。
同寢的人都出去面試、找工作了。
她還在原處、原地。她感覺自己像一隻快要冬眠的蛇,一身醜陋,動不了。
陽光很烈,她站在窗邊,還能看到一輛轎車就停在樓下。那是兩個員警,24小時在樓下值守保護著她。
聽說同樣的警力佈置,也在那個叫柯愛的女孩樓下。
員警說,那是柯淺的姐姐,雙胞胎,他們現在的頭號嫌疑人。
許笙輕咬下唇。
可是,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像一塊黑暗的巨石,壓在她的心頭。
也許是那晚,看到蔣學冉被殺死的照片,給她的震撼和衝擊太大吧。那樣的妝容、長髮、衣物,都是柯淺的至愛。只有他偏執地愛著那一切。
當時許笙和文曉華,真的以為柯淺死而復生。
即使現在,「柯淺」二字,還如同陰影般,縈繞在她心頭。
精神恍惚、碌碌度日,大概就是許笙現在的狀態了。
後來,她就拉上窗簾,開了所有的燈,鑽進被子裡,迷迷糊糊睡著了。
「嗒……」一聲輕響,門被推開。
然後,是很輕很輕的腳步聲。
許笙模模糊糊地聽著,然後突然反應過來,驚醒。
燈不知何時被人關了,屋子裡陰陰的一片。一個人站在床邊。
許笙看著他的容顏,整個人已經嚇傻了。他戴著鴨舌帽,簡單的白t和短褲,露出精瘦的鎖骨和小腿。可那分明就是他啊!清澈而陰鬱的眼睛,鼻翼掛著汗,緊抿的紅唇。
「啊……」許笙爆發出嘶啞的呼叫,可才剛張嘴,就被他一把摀住。他帶著手套,塑膠皮狠狠壓在她嘴上,許笙只能「嗚嗚……」悶哭著。但她亦不是柔弱膽小女孩,拚命掙扎,雙手抵住他的胸口。
平坦結實的胸口。
但終究是不敵。
柯淺一個巴掌狠狠拍在她臉上,許笙被打得頭暈目眩。柯淺抓起旁邊的一個擺件,朝她的後腦重重一擊。
許笙暈死過去。
柯淺靜了一會兒,鬆開手,站著沒動。
似在思量,又似在欣賞。
就在這時,門外走廊忽然傳來隱約的人聲:「你給許笙帶了什麼啊?」「餃子唄,她不是最愛吃這個嗎?」
柯淺神色一凜,又看了眼床上的許笙,轉身快步朝門外走去。拉開門,那些女孩還在遠處,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邊。柯淺一拐彎,從另一側樓梯走了下去。
——
朱沫末完成了第一組實驗,休息了一下,抬起頭,就看到裡屋的窗簾不知何時早已拉開。不過只拉開一半,窗簾裡層的白紗還是遮掩著。但她依然可以清晰看到柯愛背對著她,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是在想事吧?朱沫末心道。
過了不知道多久,她走到櫃子旁,去拿另一些器皿,眼角餘光,瞥見柯愛的背影動了一下,似乎彎腰在取什麼東西。
——
日頭偏西。
方青趕到許笙宿舍時,看到眼前一片狼藉的情況,大吃一驚。
許笙身上的衣物淩亂,嘴角有血,腦後腫了個大包,手腕、脖子都有紅紫淤痕。她一直捂著自己的嘴,縮在床上角落在哭。任員警、她的同學怎麼勸,也不肯下床。
方青看一眼混亂的情況,把值勤員警叫到一邊,低喝道:「怎麼回事?!人闖進來了都沒發現!」
年輕員警又愧疚又委屈:「方組長!我們真沒看見有柯愛進來!我們一直盯著呢!」
方青尋思了一會兒,又走到一旁,打電話給負責監視柯愛的刑警:「喂?你們那邊什麼情況?」
刑警答:「柯愛中午12點10分進入實驗樓,到現在一直沒下來。而且我們通過望遠鏡,看到她和同學一直在那間實驗室裡啊!」
方青:「他媽的這邊許笙差點被殺了!馬上上樓,找到她!」
刑警們也嚇了一跳,忙說:「是!」拉開車門就沖上了樓。
這邊,方青掛了電話,看了眼屋內混亂的環境,下了令:「你們都出去。」
其他人都走了,就剩許笙,還在床上痛哭。方青在床邊坐下,低聲說:「別哭了。我們一定會抓住凶手。抱歉,是我的同事疏忽,他們沒看到柯愛進來。」
許笙抬起頭,那臉色難看得像鬼。
「不是柯愛……」她顫聲說。
方青一怔:「那是誰?」
「……是柯淺。」許笙的聲音就像被人撕破了,「他沒死……他真的沒死!」
方青靜默片刻,答:「前兩次目擊者看到的人,很可能就是柯愛扮成柯淺。」
「不!」許笙尖叫道,「不是女人!不是柯愛!不是!我摸到他身上了,是個男人!根本不是女人!而且他的眼神……他的樣子……就是柯淺,不可能是別人了!」
方青愣住。
——
刑警們快步搶上樓,一把推開實驗室的門,嚇了朱沫末一跳。
「柯愛呢?」一名刑警怒喝道。
朱沫末指著裡間:「在……在裡面。」
刑警們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推開門。
統統愣住。
窗簾被人「嘩」一聲拉開了,屋內瞬間光亮一片。電腦螢幕閃動著資料,一些器皿堆在實驗台上。柯愛站在窗前,轉過身來,長髮略有點淩亂,臉色卻是鎮定無比。她的鼻翼上有細細的汗,髮梢似乎也有汗水。她慢慢把實驗手套戴在手上,問:「警官,有什麼事嗎?」
——
車停在出京的高速公路服務區。
簡瑤下車去買水了,薄靳言在車裡等,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一會兒,下了車,拿出手機。
這回電話很快接通了。
「喂。」薄靳言問,「這兩天怎麼樣?」
傅子遇答:「挺好的。」
薄靳言安靜了一下,說:「你似乎……有心事。」
傅子遇倒是笑了:「我的靳言,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敏感了?想多了,我剛睡醒,不太想講話。」
「原來如此。」幾乎每天都有起床的薄靳言,對此表示非常理解。
兩人都靜了一會兒,薄靳言說:「抱歉,這幾天忙動漫殺人案,沒有時間和人力去追蹤韓雨蒙的下落。案子今天就能破,你再等我一下。」
「嘖……」傅子遇還是那副欠揍的語氣,「口氣還是這麼大,我還聽安岩說是個很難的、陷入僵局的案子呢,白替你擔心了。」
薄靳言微微一笑。
「不用擔心我。」傅子遇溫和地說,「其實……雨蒙的事,我也想通了。就像你說的,她如果愛我,就一定會來找我。哪怕遇到再多困難險阻,也一定會來的,對不對。如果不來,那麼我安靜地等著就好了。過我自己的生活,這些年,也沒什麼不好。我想,再多的疑問和假像,它都不是一個案件問題。終究,是愛情的問題。」
薄靳言怔忪。
然後換了個話題。
「我與簡瑤的結婚戒指,定製好了嗎?」
傅子遇低聲一笑:「好了,少爺。按照你親手畫的圖案,已經從瑞士寄過來了。估計這兩天你就能收到。」
薄靳言很滿意:「多謝。」
「哪裡,少爺,這是我應該做的。」
掛了電話,薄靳言的唇角還有笑意,抬起頭,就看到簡瑤已經走了回來。
「笑什麼呢?」簡瑤問。
「沒什麼。」薄靳言替她拉開車門,想了想,又拉起她的一隻手,送到唇邊,輕輕一吻手背。
簡瑤失笑:「你幹嘛啊?」
他卻不答,拇指在她的無名指上,輕輕摸了一下。簡瑤被摸得癢癢的,心道:這又是他從哪裡學來的表達愛意的方式?
兩人上了車,簡瑤問:「我們此行的目的是?」
薄靳言淡笑,答:「找到給柯淺定罪的決定性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