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冬之鬼(三)

  一月六日

  重讀兩天前的日記,不知為何令我非常想念母親。

  她十分美麗,照片全被燒燬真是遺憾。母親珍視的三味線撥子、照片、家具,都和她一起葬身火窟。那枚撥子其實應該要留給我的。從很久以前,那便是家族中的女性代代相傳,由女兒交付女兒的。

  莫非,撥子的故事是母親編出來的?

  母親經常為我講床邊故事。據說,我們的祖先是大阪出名的三味線美女師傅。某天,她產下一個男孩。詳細經過不明,但孩子尚在襁褓中,便送到遙遠的九州島。母親提過那發生在弘化二年(一八四五),所以距今已百來年,而男孩便是我的曾曾曾祖父。出養時,男孩握在手裡的就是那枚三味線撥子。

  真的嗎?

  這是一則動人的故事,可以的話,我希望是真的。

  剛才,S在暖桌對面打了個噴嚏。無論做什麼,S總會隨即露出微笑。每當望見他的笑容,我便禁不住開心起來。S的微笑具有這樣的力量,要是他看到自己的微笑,也會感到開心嗎?

  就在剛剛,S談起「明天就是凍都壓了」。我一頭霧水地幫他剝橘子,邊發出疑問,原來那是指左義長。不料,這下換S皺眉反問:「什麼是左義長?」

  元宵當天到神社燒掉正月的飾品和吉祥物,在東京叫「左義長」。我曉得有些地方稱為「燒歲德」,但「凍都壓」還是第一次聽見。

  這一帶似乎如此慣稱。

  不過,姑且不論名目,都是在十五日元宵舉行,而明天才七日。

  我這麼一說,S便補充解釋,九州島的凍都壓日期與其他地方不同,多半提早到七日。接著,他又露出微笑繼續道:

  「妳小時候和我手牽著手,跟彼此的父母一塊去過。」

  遺憾的是,我毫無印象。

  住在這片土地上是我幼時的事。難不成是東京的生活如冰冷無味的水,將我內心樸實的回憶沖刷得一乾二淨?

  「我想參加明天的凍都壓。」

  我開口道。吐出陌生的詞語,肚子裡癢癢的,然而不知為何,卻也像喝下熱茶般心頭暖暖的。

  於是,S告訴我舉辦凍都壓的神社所在。我以為在附近,但S的說明意外冗長。依我的腳程,往返恐怕不止一個鐘頭。我怕記不得路,便請S從頭再講一遍,我邊聽邊在日記本後面畫地圖。這些塗鴉,將來也會成為我倆的回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