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我就是你

  顧銘夕覺得自己喝多了。

  他躺在新房的大床上,腦袋暈暈地盯著天花板發呆。

  鬧新房的那群混蛋剛走,熱熱鬧鬧的一天終於落下帷幕。家裡漸漸地安靜下來,顧銘夕轉轉腦袋往右看,衣櫃移門上貼著兩個大紅喜字,往左看,龐倩的梳妝台上是幾個紅色的托盤,裡面滿是喜糖糕點,邊上還擺著一束鮮花。

  他又微仰脖子向床頭上方的牆上看去,那是他們國慶前才剛剛拿到的婚紗照,白色的水晶相框,他與一身雪白婚紗的龐倩依偎在一起,面向鏡頭笑得甜蜜。

  顧銘夕倒著腦袋盯著那婚紗照看了許久,看著看著,他笑了起來。

  他躺在一片火紅的大床上,紅色的床單被套上繡著一對對鴛鴦,還有精美的牡丹,床上堆著好多好多被子,都是金愛華為龐倩准備的嫁妝。顧銘夕看向他的新婚妻子,她坐在他身邊,正在愉快地——拆紅包、數錢。

  據說,這是新婚夫妻洞房花燭夜第二開心的事情。

  龐倩拆了個紅包開始刷刷刷地數錢,嘴裡低聲嘀咕:「一百兩百三百四百……」數完了就在本子上記下,誰誰誰,禮金XX元。

  顧銘夕酒勁還沒散,沒有去打擾她,龐倩又拆開一個紅包,突然「咦」了一聲,顧銘夕問:「怎麼了?」

  龐倩把手裡的東西拿給他看,竟然是一根羽毛。

  白色的羽毛,中間有一根粗硬的羽軸,拈在手裡,細軟、輕柔的羽絨就飄動起來,很是有趣。

  龐倩問:「這是什麼呀?夾在紅包裡的,紅包都沒寫名字。」

  顧銘夕坐在她身邊,腳趾夾過了那個紅包看,看到了紅包右下角畫著一個小小的耳朵。

  他說:「是肖郁靜。」

  「肖郁靜?」

  「對。」顧銘夕抬了抬右腳,示意龐倩把羽毛遞到他的腳趾上,他用大腳趾和二腳趾夾著這支羽毛,低頭看了一會兒,笑道,「我想,這應該是一根鴕鳥毛。」

  關於肖郁靜和顧銘夕之間的事,龐倩很少過問。

  就好像高考那一年,在火車站外,她沒有去追問肖郁靜,顧銘夕離開前說了些什麼。也比如前一年春節聚餐,她也沒有去問顧銘夕,最後在酒店門口,肖郁靜對他說了些什麼。

  「我不明白。」龐倩突然開了口,「肖郁靜為什麼不願意和謝益在一起。」

  顧銘夕看著她。

  龐倩也抬起頭來看他,一會兒後,她聳聳肩:「我好像管得寬了些。」

  顧銘夕頭還是有些暈,乾脆又躺了下去,懶洋洋地說:「她總有她的理由。而且,據我所知,他們從沒有在一起過。」

  龐倩莫名地有些失落,顧銘夕轉頭看她,問:「怎麼了?」

  「啊,沒什麼。」

  他淺淺地笑著:「老婆,過來,到我身邊來。」

  龐倩乖乖地趴到了顧銘夕身邊,他已經脫掉了西服外套,只穿著一件粉色襯衫,領帶也有些鬆了,和他兩條空薄的衣袖一起歪歪扭扭地耷拉在床上。

  龐倩依舊化著濃妝,頭髮鬆鬆卷卷地散在肩上,她身上是第二套敬酒禮服,金色的抹胸短裙,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

  她左手托著下巴,笑嘻嘻地著看顧銘夕,右手食指沿著他的眉峰去描畫他的眉毛。

  他並沒有躲開她的手,只是順從地讓她的手指在他臉上游移,描過眉毛,又去描眼睛,描過眼睛,指腹順著他挺直的鼻梁滑了下來,指尖最終在他薄薄的唇上打起了轉。

  她說:「老公,你真好看。」

  「嗯?」他聲音慵懶,酒精的威力還未散去,令他面頰有著一種不尋常的紅。他瞇著眼睛,像個孩子似的撅起了嘴,「覺得好看,就親一個。」

  龐倩聽話地低頭啄了下他的唇,他舔一舔嘴唇,又說:「不夠,再親一個。」

  龐倩捏捏他的鼻尖:「不要,你身上都是酒味,好難聞。」

  顧銘夕皺起了眉,語氣哀怨:「你嫌棄我。」

  「哪有啊。」龐倩樂死了,「你喝多了,我去給你泡杯茶。」

  她剛想爬起來,顧銘夕突然往她身邊一貼,急急地說:「先別去。」

  喝多了酒的顧銘夕就像一個任性的小孩,龐倩說:「我去給你泡杯茶,然後幫你洗個澡,我們今天累了一天了,早點睡,好不好?」

  「不好,你先抱我一會兒。」他仿佛沒有聽懂她的話,只是顧自說著,「就抱一會兒,三分鍾就好。」

  龐倩躺了下來,抱住了他。

  「你怎麼了呀?」她的手攏在他殘缺的肩膀上,柔柔地問著。

  顧銘夕的臉頰埋在她的肩窩裡,他閉著眼睛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在想,我媽媽要是還活著,該有多好。」

  這是這些天來,他第一次說到他的母親。

  晚上的婚宴,因為顧銘夕父母的關系,特地去掉了父母登台的環節,龐水生和金愛華都表示理解。顧銘夕一直都沒有在外人面前說到李涵,哪怕李涵的老朋友們來問他,他也只是三言兩語就帶過了。

  他不想讓別人知道李涵生前受過的苦,但是龐倩知道,他始終將母親放在心裡。

  「媽媽在天上看著我們呢。」龐倩攬著他,還揉亂了他的頭髮,笑著說,「看著我們好好的,看著我們結了婚,看著我們有了大房子,重新回學校念書,以後還會有一個小孩子,各自有一份喜歡的工作,媽媽一定會為我們高興的。」

  顧銘夕想象著龐倩的話,神情漸漸舒展開來。他在她的懷裡,聲音低低的:「龐龐,你覺不覺得我今天對我爸爸很過分?」

  「不覺得。」她很果斷地回答。

  「你覺得我恨我爸爸嗎?」

  這一次,她想了一下,說:「我知道,你不恨他。」

  她說對了。顧銘夕微微地笑了笑,說:「沒錯,我不恨他,但是,我也沒辦法去愛他,尊敬他。」他緩緩地搖頭,「我看過一本心理學的書,心理學家弗洛伊德將父親描述為兒童眼中的保護者、教育者和自己未來理想化的形象。我看的時候,心裡就在想,我絕對,不能成為我父親那樣的一個父親。」

  「你會是一個好爸爸的。」龐倩篤定地說,「你看你和豆豆住在一起兩年半,他多喜歡你啊。還有你班裡那些小朋友,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很喜歡你。還有田田,琳琳……顧銘夕,你的小孩緣真的超級好呢!」

  好像……的確是這麼一回事。

  顧銘夕心情好了許多,說:「老婆,如果我們有了一個孩子,我想給TA取名叫顧海川。」

  龐倩念叨了幾遍:「海川,海川,這是個男孩子的名兒呀,意義是?」

  「海納百川。」他答,「我希望TA能有寬廣博大的胸懷,另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意義,就是源自我媽媽的名字,『涵』的意思,是包容。我希望我們的孩子能繼承到我媽媽的品德,做一個寬容、善良、正直的人。」

  龐倩與顧銘夕一起坐了起來,問:「那要是生個女兒呢?」

  「生女兒也能叫海川啊。」

  「這怎麼行啊,這顯然是個男孩子的名字啊。」龐倩皺著臉看顧銘夕,「你真的有點兒重男輕女哎。」

  「我真的沒有。」顧銘夕不知要怎麼向她解釋,「如果你覺得女孩子不適合叫海川,那我們到時候再翻翻字典,想個好聽的女孩名字。」

  龐倩推著他站起來:「好啦好啦,聊天到此結束,我想卸妝洗澡啦,累死了。」

  一起洗澡的時候,顧銘夕就不太安分了,龐倩拿著浴球幫他抹沐浴露,他已經低下了頭,吻起了她的肩。

  「別鬧。」她咯咯地笑著,抬頭看著他的臉。淋浴間裡水汽氤氳,龐倩的視線有些模糊,但還是能看到他那雙被黑髮遮住了一些的眼睛。

  灼灼的眼神,炙熱的氣息。

  熱水一直在嘩嘩地落下,小小的淋浴房裡充滿了曖昧的氣息,龐倩站在顧銘夕面前,抬頭注視著他。溫熱的水打在兩個人的臉上,她看著面前的男人,他站得筆直,身體結實,膚色健康,水珠順著他的肌肉線條流下來,令龐倩的心砰砰砰地跳起來。

  她舔一舔唇,就看到顧銘夕殘缺的雙肩正隨著胸膛的起伏輕微聳動著。

  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撫上了他的肩,他身子一顫,吻立刻就落了下來,狂風暴雨一般的吻,將她籠罩在了他的胸前。

  龐倩手裡還拿著浴球,背靠著瓷磚牆徒勞反抗:「喂……沐浴露還沒塗完呢!」

  「先做功課。」

  「可是……我今天……不安全!」

  他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吻住了她的唇,聲音啞啞地說:「那就讓顧海川來報到吧。」

  金融業從業者龐倩小姐在心裡快速地分析起了這個Case的可行性,計算、整合、引證、估算成果、權衡利弊。

  1秒鍾後,她用行動表達了她的意見。

  ——顧海川,爸爸媽媽已經做好准備等你來咯。

  可是,第二個月,顧海川並沒有來。

  新婚的龐倩和顧銘夕回到上海,繼續著他們平淡卻忙碌的學業和生活。

  周末的時候,龐倩會開著車和顧銘夕一起出去走走玩玩,就像她以前說的,她和顧銘夕要一起吃過這城市的所有美食,看過這城市的所有美景。有時候,兩個人會去浦東和鯊魚一家一起吃飯。

  鯊魚准備了一桌子菜,叫顧銘夕一起喝酒,龐倩不允許。鯊魚想不明白,又讓顧銘夕喝可樂,龐倩不停搖頭:「鯊魚哥,別給他喝可樂,給他喝水就行。」

  鯊魚不解:「銘夕一直很喜歡喝可樂的。」

  龐倩正色道:「他現在戒碳酸飲料了,男的喝可樂不好。」

  顧銘夕坐在邊上苦哈哈,最後還是小樂看不過去,給他拿了一罐田田喝的爽歪歪。

  鯊魚很為顧銘夕抱不平:「小螃蟹,你也太獨裁了點吧,不讓喝酒我理解,不讓喝可樂是什麼意思?你要他減肥啊?你希望他瘦成以前那個竹竿的樣子?」

  龐倩說:「哎呀,鯊魚哥,你不懂!嫂子肯定懂!」

  小樂在邊上掩著嘴笑:「對,我懂。」

  鯊魚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顧銘夕低聲歎氣,認命地喝起了爽歪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