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撲朔迷離三香囊

  程管家很快帶著三個負責外院灑掃的小廝等來到書房。

  君恕一一辨認,卻並無早上他見過的那人。

  「大約這樣高,十二三歲年紀,模樣生得挺俊,看著也十分機靈。」他回憶著向管家形容,「是根本沒有這個人,還是有什麼旁的原因所以他沒過來?」

  程管家急得冒汗。

  人當然是有的,那小子叫趙福,前天才買回來,誰知模樣看著挺靈醒,做事卻完全不靠譜。讓他掃地擦灰,結果每天都愣頭愣腦地帶倒造景盆栽,連砸了三個青花瓷花盆。

  君家寬厚仁善,一般如非有證據表明下人是故意損毀東西,大都不要賠償,程管家也只是按照舊例訓斥幾句、打了幾下板子了事。

  今日一早,侯爺剛出門,趙福嫂子就拿了身價銀子來贖人。說是遠行做生意的哥哥回來,不忍心弟弟賣身為奴,要接回家去。

  程管事心想反正趙福做事毛手毛腳,假以時日還不定要毀多少東西,便應允了。

  正說話間,聽聞侯爺墜馬給抬了回來,他哪裡還有心情管一個小廝的事情,只囑咐賬房核對好銀錢數目,就放他們叔嫂二人離開。

  汝南侯府凡事有規有矩,後院女僕去留都由主母楊氏做主,前院男僕如非侯爺身邊得力的,向來交給管家決定,他不過是照規矩行事,誰想得到那半大小子心機藏得比海深,竟然連侯爺都敢算計。

  「……就是這樣,」程管家抹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我已經派了人去追,一定把人給追回來。」

  事已至此,君恕還能說什麼呢,眼下當然是抓人緊要,就算要追究責任,也是查清楚後才說。況且這本來也不能算是管家的錯,要不是他自己糊裡糊塗的不拘小節,也不至於踩進那個圈套去。

  「多派幾個護院去,」君恕囑咐道,「既然是有預謀的,只怕不那麼容易逮到人。」

  君恕是一家之主,他身上發生的事情,對於汝南侯府來說就沒有一樣是小事,這邊說話的功夫,侯爺墜馬之事已經傳遍合家上下。

  老夫人嚇得趕緊叫人來問。

  君恕為了安母親的心,帶同妻子女兒一起去福佑堂讓老人家親眼看看自己毫髮無損。

  老夫人問明了來龍去脈,難免要念叨幾句「阿彌陀佛,老天保佑」。

  賀氏每日早起都要來給婆婆請安,自然也在。

  聽過後,咋咋呼呼地搶了兩個香囊來看:「喲,娘,您看,這針腳,這手法,還有這布料,絕對是同一個人縫製的,昨晚兒晚上咱們又都親眼看著秋姐兒送香囊給大哥……真是想不到,好眉好貌的一個女孩子,心思居然如此歹毒。」

  幾句話下來,竟是給唐碧秋定了罪狀。

  老夫人當然心急找出謀害兒子的人,但就是京兆尹斷案,也得講究人證與物證,哪有空口白牙連猜帶蒙就下判斷的,只命齊媽媽把唐碧秋找來問話。

  「確實都是我做的。」唐碧秋拿了香囊對比後,倒也並不否認,「可我沒有在裡面放罌芋花瓣。」她說了幾味藥材與花名,「只是放了這些,是趨避蚊蟲的常見方子。」

  「你說沒放就沒放?咱們誰也沒從頭到尾盯著你,誰知你撒沒撒謊。」賀氏斜睨著眼睛,不咸不淡地戳穿她。

  唐碧秋窘迫道:「我沒有說謊。」

  「那你拿出證據來啊。」賀氏打蛇隨棍上,「旁的不說,就說你為什麼做兩個一模一樣的香囊?可別說拿來練手打樣兒,咱們家裡頭誰不知道你手巧,連教你們鍼黹的楊先生,也整天誇獎你比錦繡齋的繡娘手藝不差到哪裡去。」

  錦繡齋是江南久負盛名的繡莊,連宮中太后都極讚賞她家繡娘的手藝,所以上京裡誇誰家姑娘鍼黹能與錦繡齋繡娘相提並論,那可是極大的榮耀。

  唐碧秋此時卻沒有半點被誇獎的開心,只漲紅了面孔,可憐兮兮地攥著兩隻香囊不說話。

  可不說又怎樣,誰都能看得出她這是藏了秘密不肯說。

  「怎麼?心裡有鬼不敢說?」賀氏冷笑,「真是想不到啊。你姨母把你接來,錦衣玉食的養著你,你姨丈也把你視作己出,凡是無瑕有的,從來沒少了你,結果卻養出了個仇人來。」

  「我沒有害姨丈。」唐碧秋哭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香囊裡會有罌芋花。」

  老夫人不贊同地瞪了賀氏一眼,和氣地問唐碧秋:「先別忙哭,那你為什麼做兩個一樣香囊?只要你理由恰當,不會有人胡亂冤枉你的。」

  「我是……是為了……」唐碧秋囁嚅道,「是為了……」

  「是我要她做給我的!」清澈響亮的男聲從門外傳來。

  話音甫落,君珩已邁進們來。

  他昨晚家宴上喝醉了,今日起得有些晚。醒後聽聞大伯父出了事,立刻趕來福佑居,誰知一到就看到心上人被當做兇嫌逼問,自然幫忙解釋:「那香囊她昨天已送了給我,當時裡面沒有罌芋花,所以就算有人算計大伯父,也不關她的事。」

  兩個年輕男女,私下贈送香囊的意味再清楚不過。眼下比起小兒女情.事來,更重要的還是找出真兇。

  老夫人輕聲問:「珩兒,你說得這樣篤定,是否拆開來親眼看過?」

  君珩一下子被問住,他只是聽唐碧秋念叨了一遍配方,並沒看過,可誰得了香囊會特意拆開看呢。

  「沒搞清楚就別亂說。」賀氏起身,欲將兒子拉到身後。

  君珩一下子摔脫了她的手,道:「母親,秋表妹送我的香囊昨晚被你拿走了,今日它怎麼會出現在小廝那兒?」

  賀氏噎了一下,瞪眼罵道:「你的意思是我害你大伯?君珩,你跟你爹可真是父子,都是不識好歹的白眼狼。」

  「我並非指責母親。」君珩索性把話敞開來說,「只是母親當時應承過,待向大伯母提親後,便將香囊還給我,可如今……」

  「誰說那小廝撿的是你那個?」賀氏憤怒地打斷他,邊說邊從懷裡掏出一個紫檀色香囊丟到君珩手上,「這個才是。我本來打算從福佑居出來直接去找你大伯母,所以帶在身上,誰知到會出這麼一檔子事兒。」

  一下子出來三個一模一樣的香囊,大家都有些發懵。

  唐碧秋感到各種審視的目光從自己身上掃過,只覺得今次真是有嘴也說不清了。

  她跌跌撞撞地衝到君珩身旁,拿過香囊,整個反過來檢查內裡。

  各色花瓣藥材凌亂散落一地,就像少女徬徨又破碎的芳心。

  「這不是我做的,我給姨丈和……和表哥做的香囊裡面都用同色的絲線暗繡了他們的名字,這個沒有。」

  她拿過裝了罌芋花的香囊,同樣翻過來細看,然後展示給眾人:「這個才是我送給表哥的。」

  大家果然看到香囊內裡繡了個「珩」字。

  賀氏一語說破眾人心中疑惑:賀氏搖頭道:「你說繡就繡了嗎?誰看到你繡了?」

  偷偷摸摸給心上人繡香囊,怎麼會當著人,唐碧秋真是有苦說不出。

  不過她夠幸運,還是人願意相信她。

  「給爹爹縫製節禮時我和表姐一直在一起,她做香囊,我做扇套,正好配成一套,」無瑕道,「暗繡名字是我們商量好的。」

  「那是做給你爹的,又不是做給你大哥的。」賀氏滿臉怒其不爭,「人家算計你爹,你還幫她說話,難怪都說女兒是賠錢貨,瞧瞧這吃裡扒外也是沒誰了。」

  無瑕被搶白得滿臉通紅,蹙眉辯解道:「我只是說我知道的而已,事情又沒有定論,為什麼非要人人跟二嬸一樣認定是表姐做的,表姐有什麼理由害爹爹呢?」

  「沒聽到她要嫁你大哥嗎?若是你爹爹沒了命,你娘又沒兒子,汝南侯府的爵位就是你大哥的,到時候她就是侯夫人。二房不管事的嫡媳和一府大權在握的主母,地位天差地別,理由還不夠充足麼?」賀氏一連串問題問得無瑕啞口無言。

  若按前世軌跡,唐碧秋確實也是爹爹墜馬事件的受益人之一。

  可事情還是有說不通的地方。

  君珩承爵,親娘賀氏自然是板上釘釘的老夫人,但他與唐碧秋的婚事卻連八字都沒一撇。唐碧秋又不知未來事,怎麼就肯定自己一定會嫁給君珩?若是最後心上人卻娶了旁人,豈不是白白費力,雞飛蛋打。

  爭來的利益未必落到自己頭上,被發現還要背上謀殺之罪,說不定還會被送官問斬,能做出這事來似乎不是一般愚蠢。

  無雙蹭到老夫人腳邊,拽了拽祖母的裙襬,奶聲奶氣問:「祖母祖母,大哥做了侯爺,二嬸嬸是不是就像您一樣是咱們家裡的老祖宗了?」

  老夫人其實不大相信唐碧秋是真兇,若按害人後的利益論,那賀氏與君珩的嫌疑還更大呢。

  她把孫女兒抱到腿上,順嘴誇獎道:「無雙真聰明。」

  經過兩千兩那事兒後,賀氏對婆婆生出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恐懼來,總覺得她面上和善,內心奸詐,又對大房偏心太過。這會兒鬧不清楚祖孫倆打什麼算盤,便憋著氣兒不肯出聲。

  程管家在此時一頭大汗地跑進來。

  他派人去人牙子那裡問了趙福的住址,找去城郊平安鄉,卻只見人去樓空,向鄉里打聽過才知道趙家只有一個兒子,趙福根本沒有兄嫂。

  茫茫人海,天大地大,要找出一個人來真是難於上青天。

  幸好君恕門路廣,畫了畫像出來四處託人。

  三日後,陵光衛在津州碼頭追堵出逃官員時,將趙福逮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