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無雙總是很搶手

  無雙暗自腹誹,小嘴忍不住撇了撇。

  楚曜看見,皺眉問:「怎麼了?」

  「婠婠醒來不見我,會不會不開心?」無雙鼓著臉反問。

  他做哥哥的怎麼能還沒有她擔心妹妹呢?

  「她睡覺很沉,搬走賣掉都不會醒,而且磨牙打呼,吵得你睡不好,還是在我這邊睡比較好。」楚曜邊說邊抬手抄在無雙腿窩處,將她打橫抱起,輕紡在褥子上,「明天早上我起來再送你回去,反正她從來沒比我起早過。至於你,」他捏捏她的小鼻子,「似乎也習慣睡到日上三竿。」

  打人不打臉,說人不揭短。

  雖然她是不怎麼勤快,但直截了當被說懶,還是不能接受!

  無雙立刻反駁道:「那只是因為生病了,平日裡在家,你不知道的時候,我都天不亮就起床,給爹娘請安,和姐姐一起練字,嗯,還給練拳完畢的爹爹遞毛巾。」

  誰家會安排四歲的小娃娃天不亮就起床請安,給練拳的家主遞毛巾?不是那等惡毒到連臉面都不要的家族,便是買來五六歲大的小丫鬟也不會這樣苛待。

  楚曜一點不信,挑著眉在無雙身邊躺下,隨口問:「你姐姐最近練什麼字帖?」

  無雙訥訥地半天答不出來,最後含糊道:「姐姐練的都是……都是我不認識的字。」

  看來連練字都是假的,楚曜暗自好笑,小不點一個,竟然還知道愛面子。他按下無雙支起的小腦袋,大掌在後背拍撫,輕聲道:「睡吧,乖乖的。」

  無雙自然而然地往楚曜懷中鑽了鑽,尋到一個相對更舒適的位置,小手抓著他寢衣的衣襟,乖乖地閉起眼睛。

  自從墨城一行之後,她早習慣與楚曜親近,被他抱著不再害羞,同吃同睡也不覺得什麼。

  初初發現時,無雙還暗自反省自己心態,明明是個十六歲的大姑娘,怎麼可以如此沒羞沒臊?

  然而,就因為心理年齡不小,才能看得清楚曜待她是真好。

  況且,四歲的小孩子,本來就沒有男女之防的必要,她心中有鬼才處處覺得彆扭。反觀楚曜,行為坦蕩,不論是同睡,還是幫她沐浴,從來沒有不該有的動作,雖然不甚熟練,但與奶娘照顧她時並沒有什麼不同,擺明沒有居心不良。

  倒顯得無雙一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打那之後,她便當自己是真的小孩子,再也不抗拒與楚曜親近。

  想著心事,自然沒那麼快安睡,無雙小圓身不經意翻來滾去,楚曜睜開眼,將滾遠的小傢伙拖回來,重新在懷裡擺好姿勢,安撫道:「怎麼睡不著?要不要喝熱羊乳安安神?」

  無雙睜眼想了想,笑著點點頭。

  楚曜起身到外間吩咐幾句,不多時就有丫鬟端著燉盅進來。

  他接過來親手一勺勺餵給無雙。

  羊乳溫熱,還加了糖,無雙喝得特別滿足,笑得眼睛彎成月牙,捧著小肚子躺下去,這一回很快便進入夢中。

  舵樓同一層,賀遙的艙房裡依舊燈火通明,絲毫沒有準備就寢的意思。

  賀遙一身紅衣,趴在臨窗的榻上打著哈欠。

  她對面的一張交椅裡,坐著個五花大綁的小男孩。

  小男孩只有六七歲大,圓圓的臉上滿是恐懼,看著賀遙就像看鬼怪一般。他嘴裡塞著一團麻布,說不成話,只能發出嗚嗚咽咽的音節,誰也不清楚他想表達什麼,也沒誰關心他想表達什麼。

  「縣主,齊蘭還在地字號船甲板下層的船艙裡,就在汝南侯家那位西席隔壁。她發著高熱,一直不醒,便沒人提要趕她下船的事。」黑衣侍衛推門而入,畢恭畢敬地向賀遙稟報。

  「既然如此,就先算她暫時完成任務吧。」賀遙坐起來,歪著頭道,「你把這個傢伙帶到下面去,給他幾口吃的,別餓死了就好。他要是死了,我就沒法繼續指揮他姐姐為我做事。」

  小男孩不是別人,正是齊蘭的弟弟齊竹。

  姐姐今日外出歸家,帶回來一錠銀子,說得到貴人贈銀,有本錢做點小生意,姐弟兩人將來生活不愁。

  誰知還沒高興完,就有一群黑衣人闖進來,將他們抓到這個年紀與他差不多,心思卻壞透了女孩子面前。

  她用齊竹的性命作要挾,要齊蘭想辦法上船,留在汝南侯君家的小女兒身邊,等待下一步命令。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齊竹年紀雖然不大,心智卻比富足人家同齡的姑娘少爺們成熟許多。

  此時聽賀遙提到齊蘭,他嗚嗚叫喚得更加急促,還掙紮著試圖脫離黑衣侍衛的掌控。

  齊竹明白自己拖累了姐姐,恨不得趕緊死了才好,免得姐姐被人挾制,不知最後會走到什麼境地去。

  可惜到底人小力微,三兩下便被制住,再動彈不得。

  賀遙見他目光炯炯地瞪視自己,雙眼中滿是恨意,幽幽道:「你別恨我呀,又不是我找上你的。要不是楚婠選中你姐姐施捨,要不是君無雙巴結楚曜兄妹倆不算,還巧言哄得外祖父歡喜她,又因為她家那個陸珍娘害我被我娘教訓,也輪不到你們姐弟倒霉。所以,要恨就去恨他們吧。」

  齊竹聽得稀里糊塗,但心中卻把賀遙提到的三個名字牢牢記在心間。

  若是至死都無能便罷了,但凡有一點可能,他將來都要報復那些害了他們姐弟的人,連眼前這個縣主一起!

  無雙對此事毫無所覺,安然睡到自然醒。

  睜開眼,同榻而眠的人從楚曜又變成楚婠。

  原來楚曜起床後,便將她抱了回來。可惜無雙也屬於「睡得沉,被搬走都不會醒」的人,竟然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

  她不好意思地在暖和的被窩裡拱了兩下,忽然身上撲來一個軟軟的小身體。

  「雙雙,和你一起睡好開心哦。」楚婠打著哈欠,睡眼迷濛道,「以後天天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兩個小姑娘自此白天形影不離,夜晚……只有楚婠以為她們確實同睡。

  總之,直到四日後大船在杭州碼頭靠岸,楚婠隨兄長往當地鄉紳騰出的大宅住宿,而無雙隨父母往外祖父楊熙的總督府居住,才依依不捨地分開。

  皇帝親臨,當地官員與鄉紳皆需沿途等候迎駕,隨行的官員也不能輕易離開。

  是以君恕不能與妻女同行,楊氏帶兩個女兒到總督府時,到門前來迎她們的也只有楊夫人與楊氏的長嫂趙氏。

  楊夫人已有七八年沒見過女兒,今日一照面,免不了摟著楊氏落淚,嘴裡不停喊著她乳名,久久不肯放開。

  「娘,妹妹一路旅途辛勞,又挺著個大肚子,咱們不如進屋裡去慢慢說。」趙氏見了也覺心酸,抹了抹眼角,勸道,「爹不是說了,皇上在杭州騎馬要待整個月呢,來日方長。」

  「長?長在哪兒?同我待上一個月,然後又是數年都不一定再見,還不夠折磨人的。」楊夫人嘆道,但又誇獎兒媳道,「還是你想得周到,走,咱們進去屋裡坐下說。」

  楊夫人放開楊氏,目光便隨著落在她身邊的一對女娃身上。

  「喲,這是無瑕啊?都長這麼大了?」楊夫人比劃個高度,「上次見你也就到我大腿高,如今漂亮得走在路上我都認不出來了。」

  又彎腰抱起無雙,稀罕道:「你就是小無雙?外婆還沒見過你呢。」

  「我天天都盼著見到外婆。」無雙反抱住楊夫人脖頸,拖長聲音撒嬌道。

  別看短短一句話,卻是肺腑之言。

  上輩子父母去世後,楊夫人曾經親自到上京去,和老夫人商量要將無瑕與無雙姐妹接到身邊撫養。

  老夫人也疼孫女,不願放手,兩人幾番會面,始終各持己見,沒有結果。最後只能依照姐妹倆的意思,讓她們留在了汝南侯府。

  無雙曾經想過,若是那時做出相反決定,她與姐姐上輩子會不會有不同的命運?

  離家出走後,她也想過要投靠外祖父母,只是怕被捉到,想先躲一陣,再繞路而行。萬沒想到,後來便是一命嗚呼、天人永隔。

  幾人一路去到惠安堂堂屋裡,楊夫人在當中黃梨木羅漢榻上坐了,一手摟楊氏在左邊,另一手摟無瑕在右邊,還有一個小無雙被放在膝頭,哪個都稀罕不過來。

  趙氏坐在右首交椅裡,眼看婆婆又要落淚,忙問起楊氏身子來。

  幾個月了?可有什麼不適?好吃些什麼?家裡好做準備。

  一連串話說得楊夫人忘記感傷,注意力全換在楊氏肚子上。

  「看著尖尖的,應當是個男孩兒。」楊夫人道。

  「爹爹說,是男是女都好。」無雙怕楊氏難受,仰頭學舌道。

  楊夫人「嘖」一聲,道:「真是孩子話。」又轉向楊氏,「不是我不信姑爺,只是他越是疼你,越是不在乎這些俗事,咱們也更應該懂得回報。你自己說,做妻子的還有什麼比生個兒子給夫君更好的回報?」

  「娘,這也不是我想生就生的出的。」楊氏為難道。

  她倒想頭一胎就生個大胖小子,然後三年抱倆、兒孫滿堂呢,老天爺不從人願,又能怎麼辦?

  何況兩個女兒都在場,別再叫她們以為連自家爹娘都嫌棄她們是女孩。

  不過,無瑕已大了,特別是經過賀氏那事後,她也懂得子嗣對一個家庭的重要性,本來就盼著母親這胎生個弟弟,分毫不曾多心。

  無雙也是一樣。

  說得一陣話,忽聽外面腳步聲響,門簾一掀,三個男孩子依序而入。

  楊夫人向楊氏母女三人介紹道:「這是老三、老四和老五。」

  楊家的長子楊雲在蜀中為官,蜀地條件艱苦,便未帶妻兒同去,留趙氏在杭州侍奉翁姑。

  楊雲與趙氏共生五個孩子,全是兒子。適才進來的便是十歲的楊天行、與六歲的雙胞胎楊天戈與楊天狄。至於十六歲的老大楊天恩與十四歲的老二楊天浩,已入杭州鶴山書院讀書,功課忙,規矩嚴,每逢休沐日才能返家,不像三個年幼仍在家學讀書的弟弟那樣隨時可以放假。

  三個男孩子與楊氏母女三個分別見過禮。

  楊夫人見大家其樂融融,更添幾分歡喜,笑著招呼雙胞胎過來:「去摸摸你們姑姑的肚子,保佑她生個大胖小子。」

  楊天戈板著面孔沒出聲,楊天狄卻骨碌碌轉動著水洗葡萄似的眼睛,撇嘴道:「一點都不喜歡弟弟!我想要漂亮的小妹妹。」

  趙氏嚇了一跳,連忙說幾句「童言無忌」,同時將楊天狄拉到身邊,輕聲訓斥,不許任性胡說。

  「才沒有胡說呢,娘不是也想要女兒,嫌我和哥哥們淘氣不聽話,說妹妹才是你的小棉襖。」楊天狄歪著頭學舌,最後忍不住問,「娘,你的衣裳足有十幾個樟木箱那麼多,為什麼就差一件小棉襖?」

  一句話把一屋子人都逗笑了。

  楊天戈卻沒笑,他面上表情淡淡,似乎性格有些嚴肅。不過倒是很聽話,依祖母所言上前在楊氏肚子上摸了兩下。

  楊夫人這才滿意地點點頭,見兒媳被孫子幾句話歪纏得直瞪眼,解圍道:「天狄,現在不是就有個妹妹在你眼前嗎?怎麼不跟妹妹說說話?」

  楊天狄搖頭晃腦地走近榻前,見無雙一瞬不瞬地看他,大眼睛裡像有星星閃過一樣璀璨,忽然整張臉都漲紅了,結結巴巴地問:「祖……祖母,剛才不是說這是無雙表妹嗎?」

  「表妹也是妹妹呀。」楊氏笑道,她和君恕本就希望無雙與無瑕能與外祖家的表兄弟們多親近,那麼就算將來真的無子,兩個女兒也不怕少了娘家人撐腰,自然十分和藹地主動幫忙拉近距離。

  「就和我們自己娘生的妹妹一樣嗎?」一直沒出聲的楊天戈忽然問道。

  趙氏太瞭解自己生的孩子,直覺將有大事發生。

  楊氏渾然不覺,親切道:「也可以這麼說。」

  她話才出口,就見雙胞胎彼此對視一眼,然後齊齊上前,手臂抄在無雙腋下將她從楊夫人身上架了下來。

  他們並未把無雙放下地,而是直接架著人往外走。

  楊天狄嘴裡還興奮地大喊:「我也有妹妹啦!妹妹好漂亮!」

  事情發生得有點突然,幾個大人回過味來時,雙胞胎已經架著無雙走到門口。

  趙氏想把兒子們叫回來,楊夫人卻道:「讓他們表兄妹去玩就是,跟在大人身邊聽咱們說話多悶。」又揚聲囑咐雙胞胎,「小心點,別摔著妹妹,那麼漂亮的小臉蛋兒,要是摔壞了,你們當哥哥的還不得心疼死?」

  楊天行適時接話道:「祖母放心,我去看著他們,保證不讓妹妹磕著碰著。」

  說罷,追上去掀開簾子放弟弟們出門。

  表哥們這麼喜歡無雙,楊氏有點驚奇,但也歡喜,與母親嫂子說起話來,也比剛才更愛笑。

  可,被架走的無雙一點也不開心。

  出了堂屋門口,她還是腳沾不著地,這個姿勢不舒服極了,她難受地哼哼了兩聲,換來三表哥楊天行體貼地幫忙換過新姿勢。

  不過,也只是在雙胞胎架著她手臂的基礎上,由楊天行捉住她雙腳腳腕,改豎架為橫抬。

  無雙想出聲抱怨兩句,卻聽楊天狄開口道:「咱們把妹妹藏哪兒能不讓她被帶回上京去,永遠都在咱們家?」

  什麼?

  藏她?

  不許走?

  禁錮麼?

  無雙登時驚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