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無雙搬家啦

  陵光衛衙門到平陽侯府的路程不算短,足夠龐遠有條不紊地將接下來的計畫想清楚。

  然而世間有一種意外叫做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他萬萬想不到有封一模一樣的信送到了自家祖母手上。

  龐遠才從路口拐進平陽侯府正門前的巷子裡,遠遠就看到管家龐三順站在大門口,踮著腳伸長了脖子望向巷口這邊,滿臉焦急,也不知道是在等誰。

  「三順叔。」他策馬靠前,與龐三順打招呼道,「家中可是出了什麼事?」

  「世子爺,你可算回來了。」龐三順是龐遠祖父的奶兄弟,如今六十幾歲人,身體仍健壯,但聲音裡已藏不住老年人的沙啞。

  龐三順作勢扶龐遠下馬,一壁領著他往府裡走,一壁把老夫人收了信大發雷霆的事情敘述一遍。

  「那信老夫人只給大夫人看過,到底內容是什麼老奴不知情,家中旁的人也都不清楚。不過老奴打從生下來就在龐家伺候著,算起來跟著老夫人也有四五十年,總之沒看過她發那麼大火。世子爺,老夫人指名叫你一回家就去見他,事情九成九與你有關,等下你可得小心應對。」

  「三順叔請放心,我在外面一向循規蹈矩,不曾行差踏錯,也沒做過有損咱們龐家聲譽的事情。若說書信上的內容引得祖母惱了我,多半是有人居心不良,誣衊於我,待我見了祖母細細解釋過,應當便無事。」

  龐遠聽得幾句,根據那封信收信的時間,以及祖母白老夫人的態度,對那信上的內容已猜出七八成,極有可能與他收到的一樣,揭露的是無憂那不知真假的所謂「真相」。

  不管出於當年對當年恩情的回報,還是現今身為未婚夫必當保護未婚妻,龐遠都願為無憂遮掩,毫不猶豫便順著龐三順的話把一切攬到自己身上。

  兩人說話間來到白老夫人獨居的院落。

  龐遠一進堂屋,就見祖母端坐在紅木羅漢榻上,面孔漲紅,顯示怒氣微笑,連永遠梳得一絲不苟的銀發都氣得幾乎炸了毛。

  他的母親羅氏坐在左手交椅上,同樣板著面孔,一副少有的嚴肅模樣。

  龐遠依序給二人請過安,就聽白老夫人吩咐下人們盡數退下,偌大的堂屋裡最後只剩下他們祖孫、母子三人。

  「這裡有封信,其中言辭……」老夫人氣呼呼地說到一半,又覺用詞不雅有*份,急匆匆打住,改口道,「總之你自己先看看吧。」

  龐遠恭敬地接過信紙,展開一看,果然與他猜想的一樣,除去稱謂變化,兩封信內容大體一致。

  他抬頭問:「祖母,您可相信信上所寫的內容?」

  「沒有查實前我當然不可能信到十成十。」白老夫人說得鏗鏘有力,「但看信上的口氣,寫信人不是君家三姑娘無雙,就是四姑娘無悔。這一家姐妹,聲譽相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完全沒有這種事,她的妹妹怎麼可能生安白造。信上的事情若流傳出去,毀得可不只是無憂一人,君家的姑娘婚事都要受挫,就連那三個沒娶親的男娃娃搞不好都要受影響,得是多蠢才能如此?」

  「祖母說的有道理。」龐遠點頭稱是,然後從袖袋裡取出先前收到的那封信一併遞上,「祖母請看,這是孫兒今日在衙門裡收到的。」

  老夫人顯是沒料到那義正辭嚴的告密者告密的對象竟然不止一人,不禁「呦」了一聲,道:「什麼意思?難不成害怕你或我也偏袒無憂,所以一封信兩邊送,非得毀了她姐姐的婚事不成?」

  「祖母明察秋毫。」龐遠道,「我如祖母一樣,相信『空缺來風,未必無因』,但此人做事的手法,根本不像打抱不平,反而更像欲置無憂於死地一般。」

  白老夫人與侯夫人羅氏都輕輕點了點頭。

  龐遠與無憂定下婚約已有五六年,成婚的日子選在今年秋天,上京城裡的富貴人家可說得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若龐家提出悔婚,整個汝南侯府都顏面無存,無憂未來也很難說的上像樣的婚事。要是信上的因由再洩露出去,讓人知道她在定有婚約的情況下偷盜家中財物接濟外男多年,這不守婦道的罪名便是妥妥的。

  不守婦道於女子來說是最嚴重的罪名,殺人尚有被逼自衛令人同情一說,可不守婦道在百姓眼中就是天性淫.蕩,擔了這罪名的女子,最慘的下場就是被抬去浸豬籠。娘家有些勢力能護住女兒性命的,也不可能讓她再留在家中影響旁的姐妹,必定要被送去尼姑庵里長伴青燈古佛,終身再不可能走出山門一步。

  不過,人有親疏遠近。

  白老夫人與羅氏雖然明白事理,不會因為一封信就徹底定了無憂的罪,立時三刻逼著龐遠往汝南侯府退婚,但對於他們來說,自家兒孫娶到的是不是賢淑的婦人,肯定比無憂未來的結局更重要。

  換言之,她們永遠不會因為無憂或許會遭遇慘事,就睜一眼閉一眼,不查明真相便將她娶進門。

  如此說來似乎有些冷酷,其實也是人之常情。

  尤其是白老夫人,她對長孫的婚事本就有些不滿意。

  當年她願意與汝南侯府相看,那時因為對象是無瑕。無瑕不但是嫡出長女,父親還是身有爵位的汝南侯君恕。

  而無憂是二房庶女,身份上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龐遠是平陽侯府的世子,未來的平陽侯,且年紀輕輕就在最得皇帝看重的陵光衛裡小有作為,無論憑出身還是憑本事,別說一般侯爵家的嫡女,就是往高娶國公府的嫡出姑娘也沒有半點問題。

  白老夫人不光對無憂的身份不滿意,也深深覺得娶她太過委屈孫兒。

  但無憂有恩於龐遠,當初若不是年幼的無憂碰巧遇見中了迷藥的龐遠,並主動相助,說不定如今平陽侯府裡就多了一位出身低又滿腹心機的世子夫人。

  此舉幾乎等於救了龐遠後半生,這份情平陽侯府不能不領。

  因此,當龐遠提出向無憂求親時,白老夫人雖對她的出身有些微詞,考慮後卻也答應下來。

  看出身只是一般人家選媳婦時的初步做法,並非一錘定音的根據。白老夫人又久經世事,深知出身與家庭對一個人的品行有影響,但並不是絕對。

  君不見百年世家也有紈褲敗家,寒門也能出宰相。

  況且無憂說是庶出,卻從小養在汝南侯府老夫人身邊,言傳身教之下,規矩性情比一般人家看起來分毫不差。

  「你去向衙門裡遞個信兒,就說明日家中有要事請假一日,然後上君家去一趟。」白老夫人吩咐道,「念在她當年對你的恩情,這事情不管真假咱們家都可以不張揚出去,為她保存顏面。但心裡存了疙瘩,不解開是不行的,咱們必須得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弄個清楚。」

  「祖母,這樣直接上門去問,若當真冤枉了人,豈不是要令君家不悅。」龐遠原先打算是暗地裡查探,若根本沒有這樁事,也就無需讓無憂知道有這麼一封信。

  「我倒覺得上門去問挺好的。」有婆婆在,羅氏一直未曾出聲,這會兒倒是說出自己的想法來,「自從你們定親後,咱們兩家人向來走動得十分勤快,不論是你祖母與君家老夫人,還是我與君家二夫人,都十分相熟,能夠直言相待。有了這份交情,遇事自然無需躲躲閃閃,還是當面談的好。誰家的孩子誰家疼,若那無憂真的做錯了事,君家老夫人等人幫她遮掩也算得人之常情,不過我看老夫人也是磊落人,咱們當真上門去問,她未必不會吐實。而且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要真是如阿遠你說的,有人意欲誣陷無憂,咱們也得讓君家人知道。這敵在暗,她在明,今天只是一封信,尚能有機會挽回,改日出了大事救不及,豈不是讓你們兩個孩子都抱憾終身。」

  龐遠認為母親的話很有道理,便應允下來。

  況且除去釐清事實,他也希望能夠幫無憂找出那個出賣她的人來。

  君家兩個小姑娘,無雙年幼時與他見過幾面,小丫頭一派天真嬌憨,且早定下婚約,又多年在外,聽說近日剛回上京來,能與無憂多大仇。

  另一個便是無憂的異母妹妹無悔。這麼多年,無憂不曾說,龐遠也沒明著問,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兩人不合。無憂性子和軟,無悔則十分任性,大多時候無憂都要受氣,不可能去得罪無悔。

  所以告密的到底是誰?

  這日無雙興沖沖起了個大早。

  她在百芳園裡的居所早已選定,就是離無憂的雲海間最近的院落芙蓉裡。

  老夫人叫人從黃曆上選了宜搬家的好日子,也就是今天,無雙終於可以正式搬過去住。

  箱籠昨晚已收拾妥當,而且自有丫鬟僕婦擔擔抬抬,根本無需無雙操心動手,她只要把自己梳妝打扮好,慢悠悠用過早飯,再晃蕩過去即可。

  無憂一早等在芙蓉裡,待無雙來了,兩人便手牽手在一處說話,順便還分心幫眼無雙看看東西安置得是否妥當。

  約莫巳時前後,老夫人那邊的一個小丫鬟青杏蹦蹦跳跳地過來傳話。

  「二姑娘,龐家老夫人、夫人,還有未來二姑爺都來了,咱們老夫人請二姑娘過去見禮呢。」

  無憂漲紅臉道:「他們探訪祖母,我去見什麼,不去。你去同祖母說,我在陪三妹妹搬家呢,不得空兒。」

  無憂素來和順親切,老夫人那邊的小丫鬟也慣於經常同她說笑,哪想得到今日無憂竟然就惱了。

  青杏才十一二歲年紀,多少懂得一些未婚夫妻間的小尷尬,人卻不是太機靈,眼見無憂發火,一時怔怔地不知如何是好。

  幸虧無雙幫她解圍勸說:「二姐姐,龐家哥哥也就罷了,不見就不見,可是龐家老夫人和夫人你不能不見。你想想看,將來你嫁過去,龐家哥哥在陵光衛當差,早出晚歸的,也就天黑後就寢前能陪你一個多時辰。那漫漫長日你都得和龐家老夫人還有夫人一起過,若是還沒過門就讓她們誤解你,認為你傲慢無禮,連她們上門來都不肯見一面,那將來豈不是要白白受很多委屈。至於我這裡麼,咱們兩個在這裡待著也只是睜眼看,又幫不上忙,在或不在其實沒什麼差別。」

  說罷便動手拉扯無憂起身,拽著她往屋外去。

  無憂扭著衣帶低著頭,雖仍害羞著,卻也覺得無雙講得在理,任由她將自己拉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