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男女授受不親,你幹嘛要坐在我床上

  魏媽媽眼睜睜看著楚婠癱軟倒地,白皙的小臉上染滿血水。

  雖說郡主不是她推倒的,然而此時只有她們二人,若郡主有什麼不測,她就是有八張嘴也解釋不清楚。若郡主最後沒事,給乞巧下藥的罪名也跑不掉。

  魏媽媽心思如電,立刻做出決定。

  她腳不沾地離開廚房,回到自己房裡,胡亂將細軟打個包袱,一點不帶猶豫地往下人出入的後角門奔去。

  守門的段婆子坐在籐椅上睡得正香,魏媽媽推醒她:「老段,開開門吧,我要家去。」

  段婆子雙眼睜開一道縫:「呦,魏姐姐,這三更半夜的,我放你出門街上也不讓你隨便走啊。」

  「沒事。」魏媽媽道,「我求王爺給我寫了張條子,你也知道咱們王爺地位不一般。」

  既然王爺都放行了,段婆子自也不會多加阻撓,麻利地打開銅鎖,把人放走。

  所謂條子自然是謊話,魏媽媽不過是想著連夜逃跑,躲在小巷子裡避開宵禁巡查,等到天亮城門開時就出城。到時候天高皇帝遠,王爺再有本事,茫茫人海又怎麼可能找得到她一個毫不起眼的老太婆。

  可惜,她運氣不那麼好,才從郢王府後巷走到大街上,就撞上一隊夜巡的金吾衛,被逮了個正著。

  違犯宵禁規矩要挨十大板,魏媽媽好求賴求,銀子送上一大錠,金吾衛就是不肯通融。最後沒轍,她只好說出自己身份,希望他們看在郢王府的面子上放她一馬。

  金吾衛們半信半疑,商量幾句,竟決定把人送到郢王府上讓認一認。

  此時郢王府裡正亂作一團。

  負責給乞巧煎藥的丫鬟因為犯困,到東廂躲起來打瞌睡,等覺得時候差不了,揉著眼睛回到西廂,竟看到郡主娘娘滿臉鮮血的暈倒在地上……

  那丫鬟雖然人懶了點,心地倒不壞,也沒有太多算計,當時就跑出去喊人來救。

  郡主傷重,請來的自然不止是太醫,身為兄嫂的楚曜與無雙自然也得起床守著她。

  裡間裡太醫為楚婠診治,隔著一道屏風,最先發現楚婠受傷的丫鬟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講述一遍:「……到底是什麼原因,我真的沒看到。王爺王妃,都是我的錯,要事我沒偷懶,郡主她或許就不會出事了。」

  「偷懶是偷懶,這件事倒是怪不著你。」楚曜心裡著急,但也講道理。

  然而今晚值夜的翠兒已被拖到院子裡挨了五下板子,若不是她睡得死人一樣,楚婠也不會一個人出去,進而受傷。

  金吾衛就在這個時候將魏媽媽送到郢王府。

  盧鵬認過人,再一聯想受傷昏迷的小郡主,立刻明白魏媽媽連夜出逃的因由,把她帶去見楚曜。

  論起審問套口供,整個祁國境內陵光衛認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楚曜幾句話就令魏媽媽誤以為楚婠已將事情經過和盤托出。

  「王爺,乞巧姑娘的病是我害的,可是小郡主,我一根手指頭都沒碰過她,是她自己絆倒才撞了頭。」魏媽媽半點不敢說謊,但也不忘把事情全盤解釋清楚,這其中自然包括連喬媽媽在內的幾位管事媽媽如何抱團計畫,要令無雙指派的人不能承擔管事職責,最後不得不將位置還給她們。

  說到最後,魏媽媽已是後悔不跌。

  這些年該老王妃不在家,楚婠年紀又小,擔不得事情,整個王府內院都由喬媽媽說了算。楚曜念在她是老王妃的陪嫁老人兒,並不過多監督,何況男子志在四方,本就不會將目光多放於家中內務之上。如此一來,喬媽媽一人獨大,她們四個管事媽媽自然跟著撈了不少好處。人心不足,權握在手,自不會輕易放棄,是以得知喬媽媽被新王妃整治後,四人私下有過合計,決不能讓喬媽媽的事情在她們身上重演,這才有了對無雙陽奉陰違那幾齣。

  她們以為新王妃年紀小,入門後又立過威,將管家的事情捏到手中後,正是等人用的時候,輕易不會發落她們不算,少不得還得討好幾分。哪知道無雙性情頗有些剛烈,一言不合竟將人如數撤換。

  沒被動的魏媽媽自然成了大家的救星。

  那時她們全然被矇蔽了心與眼,根本忘了誰是主誰是僕,只想著要趁新王妃初進門,在王府內紮根不深時,鬥贏了,便能將她拿捏住,才有以後的好日子過。

  楚曜越聽越是惱火,饒是平日巧舌思辨如他,竟也有些詞窮,他索性什麼也不說,直接發話將幾人全部發賣了出去,就連哭天抹淚說自己是老王妃的人,楚曜不能動的喬媽媽也未曾例外。

  事情告一段落,乞巧也恢復了健康,很快搬回遠香堂裡。

  只是……楚婠一直沒有醒。

  唸完一段故事,無雙放下手中書冊。

  「我覺得這個故事一點都不好,憑什麼薛平貴做了駙馬,王寶釧就要苦守寒窯。咱們女兒家嫁人就得嫁個時時刻刻心裡有自己的,若是你哥哥對我不好,我才不要嫁給他。將來你選夫婿時需得記著這個標準,我也會好好幫你掌眼,咱們說定了,好不好?」

  她邊說邊抓起楚婠露在錦被外面的小手,把兩人尾指勾在一起,晃動兩下,又放下。

  「你怎麼還不醒呢,選夫婿要趁早,你都十三歲了,咱們得抓緊時間,不然好的都被旁人挑走了。」

  床上的楚婠依然毫無反應,睡得格外安靜。

  無雙嘆口氣,神情有些萎靡,她動手將楚婠身上蓋的錦被向下扯了扯。

  「才四月中,天氣就熱得什麼似的,好像戲文裡唱的那句:『烈日炎炎似火燒,王孫公子把扇搖』。楚曜說,等你醒了就帶咱們去西郊的園子避暑,可以遊船,還能騎馬打獵,你一定很想去吧。博哥哥還專門給你買了一副新的小羊皮手套,到時候你就可以戴了。」

  正說著,乞巧挑開簾櫳進來:「王妃,博少爺來了。」

  無雙點點頭,示意她請汪弘博進來。

  汪弘博明日休沐,傍晚從火器營營地回城後直接打馬到郢王府探視楚婠,一進門就問起她的情況:「可有好些?」

  無雙扁扁嘴,無助地搖頭:「博哥哥,我害怕,她要是醒不來怎麼辦?都是我害的,要不是我管家的方法出了問題,那些人都不服我,就不會鬧出這些事來……」

  她說到一半已泣不成聲,這些話憋在肚子裡好幾天,根本也不敢同楚曜說。

  「別亂說。」汪弘博揉揉無雙腦頂,「你和婠婠寫的信我都看了,你根本沒有錯,是那些刁僕罔顧尊卑,踰越本分,行事歹毒。這些怎麼能怪在你頭上?」

  「真的麼?」無雙當初信心滿滿,但眼見平日活潑潑的楚婠被傷害成這樣,難免懷疑自己,喪失信心。

  「當然是真的!」汪弘博立刻道,「難道王爺怪你了?」

  無雙搖搖頭。

  「那不就是了,你別急著把錯往自己身上攬,還是多照顧王爺吧,婠婠如今這樣,他心裡一定更不好受。」

  「那……博哥哥你在這裡陪婠婠一會兒,我去看看楚曜,好不好?」無雙覺得汪弘博說得很對,她這幾天經常陪著楚婠,確實沒大顧得上楚曜,「這裡有幾本書,你隨便選了給她念,大夫說這樣對病情有好處。」

  絮絮叨叨地交代完,無雙便一路小碎步地跑去書房。

  打從出事後,楚曜就沒去過衙門,陵光衛那邊兒有什麼事都讓人到王府裡來稟告,他就要不就去看楚婠,要不就在書房裡處理事務。

  無雙摸過去的時候,楚曜正坐在書桌前看公文,餘光瞥見窗戶上有個人影,抬眼看,那影子腦袋上梳個墜馬髻,髻上還插著兩支釵,可不就是他家王妃早上起來時打扮的樣子。

  「探頭探腦的,想偷聽什麼秘密?」楚曜驀地吆喝起來。

  「你都沒說話,能聽到什麼?」無雙反駁道,推開房門走進去,聲音不自覺放軟,「我就是過來看看你用過飯沒。」

  楚曜自是沒用過膳,於是夫妻倆手牽手走回遠香堂用晚膳。

  無雙近日來勞心又勞神,思慮難免有些不周,起筷後才想起汪弘博來,便吩咐乞巧去把他請來一起吃。

  「他怎麼來了?」楚曜不滿道,「你竟然還把他單獨留在婠婠房裡。」

  無雙也不滿:「哪裡是單獨?柳兒、翠兒,還有奶媽媽,好幾個人在呢。再說,他是我哥哥。」

  楚曜抬頭,待要反駁時,就見簾櫳猛地一挑,前幾日挨過打傷還沒好全的翠兒撲了進來,一邊喘氣一邊道:「王爺,王妃,大喜,郡主她醒了。」

  無雙與楚曜同步拋下飯碗,腳不沾地的過去。

  楚婠吃了好幾天米湯,身子十分虛弱,倚著引枕勉強坐住。

  楚曜人高腿長,快無雙一步,坐到床畔問:「婠婠,可有哪裡覺得不舒服……」

  話還沒說完,就見楚婠皺著小臉,十分嫌棄地推他:「走開走開,不准你坐,男女授受不親,你幹嘛要坐在我床上。」

  她力氣本來就小,眼下再加上體虛,只覺楚曜好像一座大山似的怎麼推也推不開,著急起來,轉著小腦袋滿屋子尋找救星:「博哥哥,這人是誰啊,真討厭,你快來幫我趕他走!」

  此言一出,屋內眾人皆十分詫異。

  無雙扭頭去看先她一步到來的乞巧,見她也是一臉莫名其妙。

  楚曜已瞪起眼睛,多日來寢食難安,擔心不已,好容易楚婠醒了,激動的心情還沒釋放,就被一句「真討厭」搞得惱火起來:「我才是你哥哥,那只是個不相干的……親戚。」

  楚婠一臉狐疑,小手緊緊攥住被角,瞥他一眼,立刻又往汪弘博那邊看去:「博哥哥,他是不是騙人啊,我真的有哥哥嗎?」